12.第 捌 章

江府裡的日子過得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如今已是夏至,而今日,便是童試的日子。

夏日驕陽似火,蟬聲陣陣,陽光從密密層層枝葉間透射下來,地上印滿銅錢大小的粼粼光斑。考場上,坐着十歲左右的孩童,正奮筆疾書,即使汗流浹背也沒有絲毫的停歇,就好似那汗並不是他們流下來的一般。

坐在第三排第二座的念君思此刻也坐在考生中,眼神中帶着從容淡定,秀氣的眉毛舒展着,並無慌亂,雖然他額間早就已經沁滿了汗水,汗水順着他嫩白的臉頰滑落至他的衣領中,卻也沒有減慢一絲一毫的動作。

我躲在樹蔭底下,瞧着那邊認真答題的念君思。我有些擔心,但又想,看他那麼自信的模樣,應該可以成功吧。

時間於手指尖飛逝,考官於考場前頭準時敲打着掛於支架上的鑼鼓,大聲宣佈道:“考試結束——”聲音響徹於整個大堂。考生紛紛放下手中的毛筆,排着順序交卷。

念君思神情淡漠地將卷子交了上去,隨後便離開了大堂,跨過門檻,他擡頭望了望藍天,神情與平時有些許不同。我在後面凝視着他,猜測他又在想念他的母親了。

然而,也不過是一瞬,隨後他便恢復了原本淡漠的模樣,一步一步地向江家走去,我跟他到了江家大門,才趕去勾魂。

這次離世的人是個商家,家庭富足,然而家人卻並不和睦,勾心鬥角,爭個你死網破,只爲那錢財。而這位商家,作爲一家之主,竟然是被兩個孩子生生害死的。離世的時候,那個商家涕泗橫流,後悔自己沒有好好教導孩子,我雖然看着極爲不忍,卻也終是將他收了去。

我走的時候,還聽到房內發出爭吵的聲音,不是因爲父親的去世而爭吵,而是爲了其他而聲嘶力竭。這不是我該管的事,於是我便速速離開了。

不過一個縱身,我便回到了江家。

回到文軒閣的我並沒有發現念君思的身影,出去在花園裡走了一遭,也沒有發現他的身影。再次回到文軒閣找了幾遍,還是沒有什麼發現,我不禁慌了手腳,這個時辰,他除了這兩個地方還會去哪呢?

旋即,我便是一呆,什麼時候開始,他對我來說已經那麼重要了?

我有些許迷茫,解釋不出此刻心中慌亂的緣由。

門外突然傳來下人們喧雜的喊聲,我趕緊出房門一探究竟,只見好幾個下人分佈各處四處找尋着什麼,其中一位下人突然喊道:“大小姐——你在哪?”隨後,其他幾人也緊跟着喊:“大小姐——快出來!”

我驚,心中疑惑怎麼連江家大小姐也不見了蹤影?不過一瞬,我便直覺這件事情肯定有貓膩。

“到底發生了什麼?!”猛然間,身後傳來江家主江世博的粗狂嗓音。我回頭望去。

只見江世博的身邊還有着兩名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一名端莊典雅,舉手投足間帶着模仿不來的貴氣,濃密如雲的髮髻高高聳立,肌膚白嫩,完全不似中年,雖然略施粉黛,但是說到底也是個美人坯子,淡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煙紗,想來應該是那個神龍不見首尾的大夫人——林氏。

而立於江世博另一邊的女子則相對年輕,相較於大夫人的端莊典雅,她則顯得嫵媚動人,頭上盤着驚豔的飛仙髻,臉上妝容較濃,卻也有另一種的美,纖腰素身,配上那裹身的金黃華衣,及地的繡花花籠裙,更是情意濃濃。眼眸間水光流轉,惹人憐愛疼惜。定然就是江世博的妾室——方氏。

而在他們的身後,便是一臉驚恐的翠娥,顯然是被髮生的一切驚嚇到了。

方氏一頭栽到了江世博的懷中,身體微顫,哽咽道:“老爺,若是月尹出了什麼事……奴家……奴家也不活了!”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我看這江世博也不例外,這方氏一梨花帶雨,他聲音便柔和了下來。“你也別擔心了,總會找到的。”說完,他的聲音頓時又嘹亮起來,對着那邊的下人道:“給我仔細地找!要是沒有找到大小姐我拿你們是問!”

“老爺,妾身以爲,還是先帶方氏回去歇着吧,這裡妾身看着便好。”旁邊那大夫人終於開話了,我聽她那從容不迫的聲音,覺得這位女子倒是有點個性。

“好,便依你所言。”江世博極聽林氏的話,對她的話從未忤逆過,點點頭,他有對着方氏說道:“走吧,我先帶你回房。”

方氏起初還有點抗拒,可惜作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哪能比過男人?自然是立刻敗下陣來,被江世博半強迫性的拽回了屋。

林氏看那邊已經遠去,便對着這邊的下人吩咐道:“你們好好地找,一有消息速速彙報,若有人有什麼重要線索,賞一錠白銀。”

下人一聽有賞賜,立刻認真對待起來,比起剛纔更爲賣力。

我讚賞地看着那位林氏,總算明白了江世博疼愛她的原因,這樣一名與世無爭且有膽有識的女子何處去尋啊?

眼看下人們都在那邊努力尋找着,我自是不能落後,立刻飛上了屋檐,俯視着整座江府。放眼望去,芸芸總總的人三三兩兩的分佈在江府的各個角落,甚至於江府外圍的一圈景象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我站在屋檐上方看了左右好幾圈,直到看到了江府外圍邊的一個小東西,我才停止左右尋找。我眯起眼睛盯着那樣東西看了許久,突然一怔,然後瘋一般地向那個方向掠去。

落定,拾起那樣東西,端詳了一會才確定,那的確是念君思天天戴在身上的玉佩,記得當時我初看到這玉佩的時候還獨自贊賞了一番,畢竟像成色這麼通透的玉佩現今已經很少了,玉佩上並無雕刻什麼花樣,只是寫了一個“念”字,雖然我並不清楚這個玉佩的含義,卻知道這玉佩對他非常重要,而他絕對不可能會將它弄丟,除非……出了什麼事。

一念至此,我更是着急,卻趕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畢竟符咒並沒有什麼反應,我左右轉了一圈,好好觀察了一下週圍的事物。我與念君思這孩子相處了那麼久,自是知道這孩子一定會保護自己,短時間內還不用擔心他的安危,只是若是犯人傷害他呢?我左右踱步,低頭沉思,甚爲憂愁,突然,我靈光一閃,猜想念君思說不定留下了什麼線索。我正驚喜,卻又立刻蹙起了眉。

只是這線索到底在哪呢?

我於這玉佩的四周觀察了許久,甚至於牆角都仔仔細細觀察了一番,終於在牆角的草叢中找到了一支步搖流蘇髮簪,那髮簪是江府大小姐天天戴在頭上的那支,我頓時驚覺念君思這孩子是與江月尹一同擄了去。

想來,犯人一開始的目標並不是念君思,而是那個江家大小姐,念君思只是順帶的。

想到這,我不禁氣悶,心想憑什麼江家惹的債要扯上毫無關聯的念君思?我料定是江世博惹來的債,心裡頭把他罵了好幾遍,纔再次尋找起線索。

然而轉了好幾圈還是一無所獲,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幾乎陷入絕望,“啊——好煩!”我對着上天大喊,迴應我的是兩聲震天響的夏雷……

我被嚇了一跳,立刻埋頭捂住耳朵,直到雷聲過後,我才緩緩睜開雙眼。隨即眼眸瞬間睜大,我立刻撲到了地上,看上面的字跡。那上面的字跡已經有點模糊,但還是能辨別的出來,那是兩個字——福全。

我抓耳撓腮了好久,纔想起那福全不就是幾月前因爲手腳不乾淨被江世博掃地出門的下人嗎?

知道那名下人的名字也是巧合,我本就愛在江府各處偷聽秘辛,有一日正好聽到下人們在說什麼事情,便湊過去聽了聽,這一聽,才知道是在聊福全的事情。

“你說福全沒了這份工該怎麼活啊?想他家裡有個七十歲的老母,底下還有六個兄妹要養活,沒了這份工……哎,家主實在是太嚴格了。”

另一個人趕緊捂住他的嘴,“小點聲,你不怕被聽到我可怕,這事情府裡的人都知道,大家心知肚明也就好了,犯不得說出來,要是被家主聽到……”

回憶於此結束,可是我感覺自己已經哀嘆了半天。

聯想到這事的因果,我就好像有一口老血嗑在口中,甚爲憤慨朝着江府喊:“江世博啊江世博!看你惹得債!”

但我此刻根本沒空去罵那個自作孽的江世博,因爲我還有更爲重要的事情,我拿出我自己的乾坤袋,從中拿出羅盤。

這個羅盤可是個好東西,算是黑無常送我的,說送也不算送,也可能是我搶來的,畢竟年代久遠,有點記不大清。羅盤有一半的成功率尋找到你所需要找到的成年人,畢竟成年人的精氣多,易於尋找。只要知道他的名字、樣貌,尋找時在腦海中默唸他的名字,同時幻化出他的樣貌,便可以精確地找到他。

我閉上眼睛,聚精凝神,默唸:“福全。”雖然我的腦海中對他的樣貌有點記不大清,但依稀還可以幻化出他輪廓,只是這樣找起來會有些許困難,同時會耗費掉許多法力。但我此刻哪還管得了這些,即使靈體已經開始支撐不住,精神開始渙散,我還是努力默唸:“福全。”

就在我即將癱倒在地的時候,羅盤終於開始運作,我緩緩睜開眼睛。羅盤從我的手掌上脫離,緩緩升入高空,空中灑下一圈圈金燦燦的光輝,靈力十足,讓我的精神也恢復了不少。突然,它驟然停下,落入我的手掌之上,而那上面的指針指着的方向是城西的落葉林。

我趕緊將它收入乾坤袋,將那玉佩放入我的外衫內,隨後便朝着落葉林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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