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蓮的臉色一陣發青,但她還是天真的認爲響尾蛇會救她,反正是順帶的事。倒是黃子平他們啊,響尾蛇肯定要他們付出代價纔會相救,有償救援,哪怕黃子平有轟了這個小島的能力。當然這些她不可能告訴黃子平,相反她得隱藏:“黃先生,你無需着急,等着吧,我老闆是很誠信的一個人。”
“誠信人人都有,和巨大的利益想矛盾時就不知道了。我告訴你,你欠我你知道嗎?”
“我可沒欠你,你答應的是我老闆。”
“你死不死你老闆可不關心,我給他打電話,告訴他我有多一噸的白麪以及製造假鈔的模具,要和他交易,你猜他怎麼迴應?”
“你愛說就說。”其實翠蓮很想知道,她那眼睛死死盯住黃子平。
“讓我開價,我說要錢,以及你的命。”黃子平搖了搖頭,“結果他問的是多少錢,而不是拒絕付出你的命。”
“你撒謊。”
“我可以對天發誓,當時就是這種情況,如果你不信,我只能說,你很天真。”
“你在分化我們。”
“現在已經這個境況,我分化你們對我有何利益?還不知道給不給我們吃和喝的,我費勁跟你說話幹嘛?我省點體力不好?”黃子平繼續搖頭,“哎,這些都不能想明白,你的智商真比黃小淑認爲的要低得多,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你真就那麼命賤?”
翠蓮不說話,但從她的臉色還有眼神,黃子平能看出來她心裡在動搖,而且是很大程度的動搖。
黃子平心裡很着急,想趕緊往下說,直到擊潰翠蓮的心理防線。但實際情況又讓他不得不忍耐,欲速則不達,一次過說太多,翠蓮無法消化,而且會起疑心,最好等她再問了再說。
等了有兩分鐘,終於翠蓮開了口:“你和我說這些,我可不相信你沒有目的……”
黃子平道:“我當然有,不說了,省點力氣等結果吧。反正如果你老闆沒有按照我們商定好的去做,我會把自己身上的信號器弄掉,讓我的人轟島,同歸於盡。”
翠蓮無語。
沉默了一陣,感覺翠蓮的心理防線比剛剛更弱了黃子平忽然道:“話說你幹嘛跟着響尾蛇?”
翠蓮已經沒有任何防備,畢竟在這個地方,現在這狀況,她和黃子平都一樣無能爲力,同病相憐:“習慣吧,我有記憶開始就跟着他。”
“他養大的你?你是孤兒?”
“是孤兒。”
“和你一樣的人還有許多吧?”
“之前有十七個,死了九個,殘了三個,現在正常的就剩五個。”
“這種大魔頭就喜歡養些孤兒來爲自己做各種壞事,你真覺得他對你有養育之恩?”
翠蓮再次沉默,這種問題她無法回答,因爲她自己都不知道。
“我看沒有,把你養大了,然後閒來無事還搞一搞是吧?”
“不說這些,說你,你的保鏢爲何跟着你?”
“賺錢,但她和你們不同,我和她是合作關係,我多少都給她十分之二。”見翠蓮露出嘲諷的笑容,黃子平知道她是不相信,繼續道,“或許比較難理解,但你可以換個角度想想,我要那麼多錢幹嘛?我要的是命,有錢沒命花,你還是窮人。你覺得人一輩子需要用多少錢?”
“看人而言。”
“也對,我從農村出來,或許我傻。響尾蛇應該不傻,所以沒給過你錢,沒跟你說過什麼時候讓你退下來不再過這種刀口舔血的生活。”
“好吧,你說對了,滿意吧?”
“呵呵,戰鬥到死,你就好像是機器,而且還不是唯一的機器。我現在有點明白爲何他只關心價格,而不關心你的命,原來還有六個。而且他還可以不斷培養,估計還有些比你們年紀更小的批次吧?哎,我到底怎麼理解呢?你是人還是貨物?在響尾蛇心裡你應該是貨物吧?”
句句都是實話,句句都直擊心底,再強的人都難以承受,況且還有這該死的不知道能不能繼續活下去的處境?想到這些翠蓮就悲從心生,煩躁不已:“黃醫生,我求求你不要說這些,沒有意義了。”
剛在她心裡打開一個缺口,黃子平怎可能不再說?繼續道:“黃小淑和我說過一句話,害怕不一定是因爲內心的恐懼,而是因爲內心想逃避,你在逃避什麼?連聽都不敢聽?”
“我不想提過去的事。”
“你不提就不存在?如果你覺得答應是肯定的,我可以不說。”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如何,打擊我?還是你覺得你能挽救我?”
“你爲什麼需要別人挽救?你自己無法挽救自己?”
“我不需要挽救。”
“那你問我?”
“我是順着你的話說。”
“爲何順着我的話?你很喜歡逆來順受?就因爲這樣你才落得今天的下場。”
“你不和我一樣嗎?”
“對,但至少我有人掛念,有人關心。我有愛我的人,有記得我一輩子得人。我開心過、幸福過,我有過一大堆很好的朋友,我更有過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生活。你還覺得我們是一樣嗎?”
又是直擊心底最弱之處的話,翠蓮開始亂,開始激動,開始雙眼通紅。因爲她真的沒有,什麼都沒有,她在響尾蛇身邊,不是給響尾蛇玩就是被響尾蛇的朋友,甚至合作伙伴玩。好不容易離開他身邊,卻要麼去殺人,要麼去越貨,總之就是沒有好事,從來沒有。
越往這些事的深處想,翠蓮真就越覺得自己一無所有,越覺得自己可憐,活着是浪費空氣。
然後通紅的雙眼慢慢被淚水給覆蓋。
黃子平知道自己成功了,現在的翠蓮就像一隻受傷嚴重的兔子,再沒有抵抗之力。她內心剛強的防線已經完全崩潰,如果這時候誰給她一點關愛,她就會對這個人建立起好感和信任來。黃子平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從來都只有自己能救自己,別人無法救你,即便能救都只不過是把你拉出火坑。你自己不珍惜自己,出去以後仍然會遇上第二個、第三個,甚至無窮無盡的火坑。”
翠蓮有聽進耳裡,但沒有給黃子平任何反應。
黃子平又道:“黃小淑原來和你一樣,但她很明顯比你堅強,她救了自己,反抗了令她不快樂的生活,從一個不會笑的人變成會笑的人,從一個沒有歸屬的人變成有歸屬的人,她爲何這樣做知道嗎?因爲那纔是應該做的事。人來到這個世界走一圈不容易,你父母辛辛苦苦把你生出來,可能他們最低標準的要求是你能過的快樂,平平淡淡,健健康康,然而你……”
“不要說我父母,他們不要我。”翠蓮用怒吼的聲音說出這句話。
“你生出孩子會不要?”
“我肯定不會。”
“那你憑什麼認爲你父母會?”
翠蓮啞口。
“你認爲你父母會,大概是響尾蛇告訴你吧?響尾蛇什麼人你應該比我清楚,你能擔保他告訴你的就是實話?真是你父母不要你?而不是你被他偷回去?買回去?或者你父母直接就是他的仇人,他殺了你父母以後養育你再折磨你?想過這些嗎?”
很顯然,翠蓮沒想過,所以仍然是啞口!
黃子平呵呵笑了兩聲,苦笑:“我看你沒有,如果我是你我會嘗試弄清楚,我會嘗試去尋找,我會學着珍惜自己,讓自己的靈魂能有歸宿。或許許多人都覺得人死了什麼都可以不介意,但我覺得人死了連個歸宿都沒有,是一件你無法想象的悲慘事。死從來都不是了結,它只是另一種開始,比如你父母忽然找到了你,你死了,他們痛苦的開始。”
翠蓮狠狠瞪着黃子平,但那種瞪不是想殺人的瞪,而是看怪物,看從來沒有看過的東西,眼睛一眨不眨,眼淚卻仍然止不住的流。
看情況是夠了,黃子平不再繼續說,因爲再說就很殘忍。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這些話他說出來,自己也有在加深思考,心理狀態一點點在變化,從只想利用她變成想真順帶幫幫她。畢竟這也可能是一個被響尾蛇一直欺騙的可憐人,她就真的那麼喜歡這種生活嗎?未必。
沉默,開始上演,往下十分鐘黃子平都沒再說一句話。
翠蓮一樣,只是默默在思考,她的眼神變的越來越絕望,越來越沒有生氣。
而沉靜之中,黃小淑的聲音忽然從耳機傳了來:“我一直聽着,我想說,你真是個魔鬼,如果我是她,可能我都會被這些話打的一敗塗地。我承認,我心軟了,可能我覺得她的命運和我曾經的命運有一絲相似吧。如果可以,順帶給她一個機會,不要只是利用,我的話說完,謝謝。”
黃子平好吃驚,幾個小時前面對幫助他們的船家,黃小淑可以痛下殺手。現在面對一直都非常討厭,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翠蓮竟然能求情。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不知道,不過黃子平喜歡她這樣,因爲這樣更像正常人,有憐憫之心的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