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他俯低靠近,紀霖的呼吸似乎掃過了她的側臉,謝青沅猛地站住了腳,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發燙的臉,狠狠嗔了他一眼,剛纔心裡的那份感激一下子煙消雲散。
紀霖知不知道這算調戲?!
被那雙水眸含怒薄嗔,紀霖卻覺得從心裡都透出一種酥酥麻麻的癢來,四面八方的傳遍了全身,聲音低沉輕緩,一雙鳳眼卻極其認真:“這不是調戲,我是說真的。”
“紀霖!”謝青沅從來沒碰到這麼厚臉皮的人,瞪着他幾乎說不出話來,跺腳就要走。
紀霖藉着坐騎的遮擋,一把拉住了謝青沅的手,趕在她說話之前壓低了聲音:“有人在跟蹤我們。”
謝青沅陡然一驚,見紀霖已經極快地放了手,心裡更相信了幾分,低低迴了話:“我去寧王府找你的那天,東明國的李湛兩次遣了人想打聽我的行蹤,之前卻是沒有這種事……”
李湛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紀霖的鳳眸微微一眯,眼中閃過一抹凌厲,聲音卻帶着一份讓人安心的傲然:“別擔心,我會弄清他想打什麼主意,不會讓他傷到你。”
謝青沅點了點頭,又覺得這種情況下不應該再和紀霖這樣在街上邊散步邊說話,轉頭僱了輛馬車,先告辭走了。紀霖也打馬回了府。
之前一直在街上挑擔賣東西的一個貨郎,睃着兩人不過是平平說了幾句話,就各分東西地走了,又賣了一路貨,這才收拾貨攤循着一條小巷子離開;渾然沒有發現有一個閒漢模樣的人正不緊不慢地綴在他身後。
另外一邊,明明知道馬車已經駛離得遠了,寧彥還是僵坐在車裡一動不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剛纔在做什麼、想做什麼。
鼻間彷彿還縈繞着那種清新淡雅的藥香,懷中似乎還殘留着那種纖巧柔軟的碰觸感,那雙水霧濛濛似含情又帶嗔的黑眸好像還在眼前……
他一定是喝醉了,先前竟然把謝九看成了阿沅,竟然想撫上他的臉!寧彥半低下頭,伸手緊緊捏着自己的眉心,恨不得好好掐醒自己。
“少爺可是先前喝得多了?”衛南一臉擔憂地看着寧彥,“少爺先忍忍,小的回去馬上就讓人煮醒酒湯。”
寧彥長吸了一口氣:“不用,我沒事。”
“少爺你可不要逞強,你今天一天都有些不太對的樣子……”
寧彥猛然擡起頭,見衛南驚憂地看着自己,衝他擺擺手,慢慢靠回了坐榻上。
他今天一天是有些不太對,自從看到謝九的名字是“謝青沅”以後就不太對了。
他雖然在教着課,卻已經是心不在焉,眼睛時不時的只想往謝九那邊看。越看,越覺得他像阿沅。眼睛像,神態像,就連一些小動作,都很像!
所以他纔會心神震盪,卻又捨不得放棄晚宴的機會,只想能多跟謝九相處一會兒。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會不由自主地關注謝九,爲他解圍說話,甚至偷偷地爲他代酒。謝九的那半杯酒,他一口喝下去時,絲毫沒有感覺到辛辣,只覺得泛着綿甜,心情都莫名飛揚了一分……
寧彥悚然而驚。他怎麼能把對阿沅的感情寄託到謝九身上來?謝九再像,他也不是阿沅……
下了馬車,寧彥謝過了杜安,又示意衛南塞了個荷包過去,步履沉重地走進了門。
剛洗漱過換了件八成新的寶藍色直裰,衛北就過來稟報:“少年,東方殿下過來了,說是擔心您身體,特意來登門拜訪。”
寧彥點點頭:“把他請到書房來;再去泡一壺鐵觀音。”自己先向書房走去。
等東方恪進來,看到的又只是一派溫和從容的寧彥,似乎今天屢屢失神的那個寧彥只是他的幻覺。東方恪暗自長吸了一口氣:“寧大人。”
“來了,請坐。”寧彥淡然微笑着請了東方恪坐下,見衛北已經上了茶,揮手讓他退了下去,“我今天才知道東方殿下實在是海量。”
東方恪客氣了一聲,聽着外面沒有聲音,看向寧彥的目光帶了絲探詢:“寧大人今天是有什麼心事嗎?”
寧彥平靜地掃了東方恪一眼:“怎麼,阿恪覺得我會有什麼事?”對東方恪的稱呼已然換成了“阿恪”,只是語氣聽着沒有太多的親近之意,反而有種長者的意味。
東方恪立即斂了眼中的探詢之色:“沒有,只是有些擔心寧大人諸事操勞……”
寧彥意味深長地瞥了東方恪一眼:“阿恪放心,再多的事,我也不會出什麼錯漏,倒是你那裡,那邊情況進展如何,可有信來?”
東方恪的臉色立即嚴肅了起來,低聲跟寧彥說了起來,寧彥凝神聽着,時而輕輕頷首,間或低語幾句,直到半個時辰後東方恪方纔告辭出門。
寧彥負手立在窗前站了片刻,也不喚人進來,自己磨墨急速寫了一封信,拿火漆封印好了,隨口叫了聲:“影七。”
一道黑影不知道從哪裡掠了出來,半跪在寧彥身後:“屬下在,少主有何吩咐?”
寧彥將那封信遞給了影七:“你親自去,馬上把這封信報給飛魚山。”
影七應了“是”,鄭重地貼身收了信,身形一動就從房間裡躍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一片夜色裡。
寧彥看着窗外夜色的蒼穹上已經掛上了一鉤彎月,心思沉沉轉着。
國子監宋先生因事要回鄉,來回有三個月,宋先生求到好友範大學士那裡,範大學士準了自己過來幫宋先生代課。
現在已經過了半個月,他只有兩個半月的時間了,昨天他才又跟國子監祭酒鄭大人一起品茶論畫,只可惜鄭大人的弟弟小鄭大人因故未能前來;他現在不能操之過急,只能等下一次機會了……
寧王府裡,紀霖大馬金刀地坐在書房的圈椅上,鳳目中光華輕閃:“你可看清楚了,順着那人理的那條線是進了東宮?”
一名閒漢模樣的人半點沒有憊懶之氣,一臉端肅地應了:“是,那條線雖然轉了幾道彎,但是屬下確實查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