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受到邀請,卻直接跟做東的人說出要同去的話,本是件失禮的事。寧彥心裡還有些不自在,卻細心地感覺到謝青沅在聽到他要一起去後,明顯有幾分放鬆和……愉悅。
盯着謝青沅走遠的背影,寧彥的嘴角向上微微彎了彎。謝青沅也是覺得自己過去他更放心一些吧?如果謝青沅抵不住謝重樓那幾人的起鬨,他是說什麼也要爲謝青沅攔下那些酒的。
沒想到寧彥倒是多慮了。
散學後等衆人都在臨風樓三樓的雅間坐定後,謝青沅起身持壺致辭:“此宴是爲重樓兄接風洗塵,諸位仁兄只管領了心意陪重樓兄好好喝盡興,謝九就爲諸位仁兄持壺倒酒做回侍者好了,也省得謝九量薄,一杯下去醉個東西南北不辨的被送回去,不僅擾了大家的雅興,怕是掌櫃到時連結賬都找不到人。”
頓了頓,謝青沅故意掃了一眼桌上大碟小盆一系列精貴菜餚,笑吟吟地看向圍坐桌邊的衆人:“諸位仁兄說是不是這個理?”
一行人來之前也打聽過謝青沅的酒量,知道上回東方恪請客的時候,她只勉強喝了半杯,顯然是酒量不行。
如今灌醉謝青沅倒是小事,問題是剛纔大家都故意往貴的點,這一桌子的精美菜品,怕是沒個四五百兩銀子拿不下來!
除了寧彥,大家如今還都是國子監生,換誰一下子拿這麼多銀子出來請吃一餐飯,那都是要肉疼的。要是把謝青沅來不來的就先灌醉讓她回去了,回頭這結賬的銀子誰出呢?
衆人臉上一僵,面面相覷了片刻,立即有人點頭先笑着應了下來:“那是那是,謝九殿下之前就事先聲明過不善飲的,我們也不是那等強人所難的人。”
做人不能太過份,又想宰人一刀,又想灌醉了人,到時謝九菜沒有吃一口就倒回去了,就是大家先墊付了,後面再跟她要銀子付賬也不好意思!
何況謝九姿態還放得這麼低,都說了給他們執壺倒酒當回侍者了,太得寸進尺了也不好。
有人開了口,大家的目光在桌上諸多珍稀菜餚上一轉,鼻間又聞到美酒醇香,於是都笑着應了:“東道主有這要求,我們自無不應的;那就請謝九殿下以茶代酒,與我們一起盡興了。”
知道自己是白擔心了,寧彥暗舒了一口氣,見謝青沅臉上笑意盈盈地給大家倒酒,眼中卻沒有半點愉悅,實在避不了被人拍上肩頭時,眸子裡還極快地閃過一抹惱意;寧彥心裡又有些硌硌的不舒服起來,既然心裡不喜歡,爲什麼還要設這一回宴?
他剛纔明明那麼能言善辯,何況又是南楚皇子的身份,他如果不想請客,又有誰能硬壓着他來?
酒過三巡,席間很自然地以謝重樓爲首形成了一個圈子,寧彥和東方恪兩人言談卻是顯得不偏不倚。
謝青沅雖然有些納悶寧彥這個時候怎麼又矜持起來,不趁機加進那圈子裡說話,不過看到謝重樓談興正濃又是一杯喝乾微有醉意的樣子,也顧不得他想,手指一動,一枚小小的藥丸就掉入她手中的錫壺裡。
酒水輕漾,藥丸很快就融解得無影無蹤,謝青沅一臉笑容地走過去給謝重樓斟滿酒,順手將酒壺放在桌上:“重樓兄不僅高談雅吐,酒量也是了得,謝九今日終於得見重樓兄的風采了,謝九再不善飲,也要以茶代酒,連敬重樓兄三杯!”
說着取過身後杜安捧着的托盤上的茶杯,拱手相敬後連飲了三杯茶,動作瀟灑優雅地一亮杯底後擱了下來。
哪怕她喝的是茶,做出這樣的動作也讓謝重樓生出不能輸了氣質的好勝心,不僅端了酒杯一口乾了,還提了酒壺又連斟了兩杯全喝了個底朝天,自得向謝青沅一笑:“謝九殿下盛情,重樓自然相陪到底!”
旁邊早有捧哏的叫起好來,謝青沅微微一笑,在一片“重樓好酒量”、“重樓兄豪氣”之類的馬屁聲中向謝重樓點頭致意,退了回來。
眼角掃見寧彥正目中微露緊張地看向這邊,謝青沅讓杜安給她又斟了茶,一一向寧彥和東方恪各敬了一杯:“寧大人,東方兄,還請盡興。”轉身回座位上略坐了片刻,就跟左右道了聲“失禮”,裝作去了淨房。
依她的觀察,謝重樓差不多也到了該“放水”的時間了。
果然,她前腳才走出來幾步,就聽到後面吱呀一聲門響,謝重樓和另外一人一起腳步微踉地走了出來,謝青沅心頭大定,面上恰到好處地帶了一絲驚喜:“重樓兄要去更衣,剛好同去,我正好有些事還想請重樓兄解惑。”
說是有事想請他解惑,誰都知道這只是個想拉近關係的託辭,看在謝青沅出銀錢請了這一頓大餐的分上,另外那人很懂意思地先走了一步。
謝青沅伸手扶緊了有些踉蹌的謝重樓,腳步一轉就扶了他往另外一處樓梯間的淨室去了,嘴裡還不忘記妥帖地招呼着:“重樓兄小心腳下。”
什麼南楚的九皇子,也就只敢跟婉茵那樣的閨閣女子鬥點嘴,嗆點氣罷了;遇着自己,還不是又是出大錢請客,又是客氣地相扶?
謝重樓見謝青沅招呼得體貼,酒意衝頭,一時也忍不住有些飄飄然起來,抽出被謝青沅一直扶握的手,反搭上她的肩頭:“謝九殿下真是客氣了,今後你有什麼事,只要是謝某能夠幫上忙的,你只管來找我!”
酒後空口說大話誰不會,要是把它當真你就傻了!謝重樓醉意醺醺地只管說着,謝青沅默然含笑,加快了速度把他往淨房那裡帶。
她可不就是要謝重樓好好“幫忙”!謝重樓喝的酒裡她已經下了藥,等進了淨房,她再燃上一種香,謝重樓心性再是堅韌,也會在藥性下被暗示,不知不覺吐出真言……
謝重樓搭在謝青沅肩頭的手被人猛地拽開,連帶着他立足不穩,身體都在牆壁上狠狠撞了一下。謝重樓背上吃痛,不由豎起了眉毛向背後偷襲的人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