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北屏聲靜氣地守在角落裡,看着自家少爺很快就流了一頭冷汗,卻咬緊牙關忍住不痛呼出聲的模樣,不由暗自攥緊了拳頭,幾乎想衝口說話,讓謝青沅先歇上一歇;可是寧彥自己不開口,他也不敢擅做主張。
寧彥先前緊咬牙關,忍住那陣極痛後倒覺得麻木了,索性擡眼靜靜看着謝青沅施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明亮的燈光下,謝青沅那雙水眸因爲專注,掩去了那分天生的含情媚色,熠熠閃爍的光華讓人心底莫名有一種莊重聖潔的感覺,哪怕她雋秀如玉的面龐、粉嫩微抿的菱脣近在咫尺,也讓人生不出半絲邪念,只有對她的敬重。
當初阿沅給人施針時,也是這樣的專心致志……從來沒見過謝青沅施針的寧彥突然生出一種奇異的熟悉感,然後心口也傳來一陣熟悉的隱痛。
他第一眼看到謝青沅時,除了她的名字,還被她那雙酷似阿沅的桃花眼所吸引,以至於那些荒唐的夢裡,他以爲是阿沅,到最後看到的卻總是謝九的臉!
寧彥忍不住細細看向謝青沅的眼。那雙天生媚色的桃花眼,眸色似乎比阿沅的要深一些,讓人想起最純淨、最亮澤的墨玉,彷彿有佛性,又似乎有魔性,靈動地輕轉間不知不覺就攝了人的心魂。
只是這雙眼現在微微有些粉光融融的浮腫,難道剛纔哭過了?寧彥心頭突然就涌出一抹憐意,很想爲這雙水眸的主人做些什麼,只求她能夠開懷。
守在一邊的葉清衡眉毛擰得更緊了,他這一年來已經懂了不少事,雖然還不通男女之事,但是寧大哥看着姐姐的眼神讓他本能地有些不舒服。
葉清衡眼睛一轉,伸手就取了旁邊銅盆裡的溼帕子擰乾了水靠近前去:“寧大哥,你疼得一頭的汗了,我幫你擦擦。”手帕輕輕擦上寧彥的額頭和臉頰,葉清衡的手也順理成章地擋住了寧彥看向謝青沅的視線。
謝青沅哪裡想得到弟弟的這些小心思,趁隙掃了寧彥一眼,微微挑了挑眉:“要是實在忍不住,就讓你那兩個長隨給你找塊帕子來咬着,或者我先停下來?”
寧彥不喜歡這種被她輕飄飄看着的感覺,咬牙悶悶應了聲:“不用!”
謝青沅不再多說,指間極快捻動着幾枚銀針,就在寧彥痛得幾乎要虛脫的時候,輕輕一撥,依次將銀針拔了出來:“藥煎好了嗎?給他喝。”
語氣並沒有阿沅以前對待病人時的那種細緻耐心。寧彥像熬過了一場大刑,可瞧着謝青沅對自己不甚在意的模樣,又莫名有些失落,在葉清衡的幫助下很快着好了中衣。
衛南急忙把煎好的藥端了進來,捏着調羹正要服侍寧彥服下,寧彥伸手接過,取開調羹,仰頭一口氣就喝完了。滿口都是藥液的苦,可身子卻比以前輕泰了不少,讓他心頭涌出歡喜的希望。
畢竟他想做的事還有很多很多,能夠保下命來,對他現在來說,實在是極好的了。
見寧彥臉色比原來好了幾分,衛南心裡一陣激動,“撲通”就向謝青沅跪了下去:“謝九殿下,董大夫說我家少爺是中了毒,殿下能夠巧施聖手,能不能給我們說一說少爺中的是什麼樣的毒?”
知道毒性,纔好按圖索驥,把背後那個能無聲無息的下毒之人挖出來!
謝青沅正在收拾的銀針微微一頓,淡淡看了寧彥:“我不知道他中的是什麼毒,不過是碰巧會治罷了。”
治病也能這樣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嗎?衛南愕然擡頭看向謝青沅,謝青沅卻不再理會他,自顧自說了下去:“剛纔那張方子,每天一帖藥分兩次煎服,三日之後,我會再來診脈施針。”
衛南連忙起身答應了,又有些躊躇地看向寧彥;謝九殿下接手治了少爺的病,可她又不是普通的大夫,這診金到底該怎麼送呢?
現在要是送銀子怕是不大好,要送什麼東西,少爺不發話,他們也不知道拿什麼才合適,要是現在不送,又怕謝九殿下會誤會……
寧彥並沒有注意到衛南糾結的目光,他聽到謝青沅說三日後再來行鍼,心裡想起的不是剛纔那像酷刑似的難熬鍼灸,而是隱約有幾分雀躍的期待;只是謝青沅的下一句話一下子將他震醒了。
“清衡是我師兄的弟弟,謝九感謝寧大人對清衡的救命之恩和這一段時期的照顧,一會兒我會帶清衡走,酬謝之禮明日我就……”
“不可!”寧彥急呼出聲,見謝青沅疑惑又帶了絲譏諷地看着他,雖然明白她心裡在想什麼,依然堅定地回絕道,“你不能帶他走!”
他沒能救出阿沅,只能努力把清衡撫養成人,才能減輕心裡的一點愧疚;而且看到清衡,總能讓他回想起與阿沅那一段溫馨的過往,他怎麼能讓謝青沅帶走清衡?
謝青沅卻輕嗤了一聲,直白地說了出來:“寧大人可能還不知道,你就算留着清衡,也沒辦法打聽出那本《金針匱要》的下落做你加官晉爵的助力。因爲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金針匱要》這本醫書,它只是我和師兄以及謝叔父一個想法,想着等以後多經手些醫案,再把它編印付梓;清衡對此一無所知,你再留着他也是無用!”
“我根本就沒想過用《金針匱要》來求什麼加官晉爵,謝九你不要胡亂揣測……”寧彥的臉色因爲怒氣脹紅了起來,那抹紅暈減輕了幾分他久病之後的虛弱之形,顯出幾分勃勃生氣來,那雙俊目更是灼灼閃亮。
寧彥一直有一副好皮相,自己當初不就是未能免俗地被他吸引了麼?謝青沅眼睛像被刺痛了一般,極快地撇開了視線,語氣卻毫不在意地帶了絲譏笑,似在嘲諷他那份小心思:
“謝貫仲如今已經是正三品的吏部侍郎,聽說原來的謝氏醫館,現在的仁心堂也有他的股份。你若是拿出了《金針匱要》,讓仁心堂能夠日進斗金,加官晉爵何愁不來?寧大人可別告訴我,你寒窗苦熬一舉成爲狀元,不是爲了那份高官厚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