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又不是財迷,以前也沒這麼容易置氣啊?董明書不明所以,只得訕訕應了。
謝青沅又把陳平叫了過來:“劉栓兒那邊打聽到那天那個自稱是鄭心羅叔叔的人跟仁心堂有些關係,雖然沒辦法拿到更確切的證據,不過我猜忖俞二這事八成就是仁心堂那兒做的了。”
她現在是寧可錯殺,也不願放過,見陳平和董明書兩人齊齊色變,輕聲吩咐了下去:“這些時日,你們都要提着些心,館裡的大夫不要單獨行走,特別是出診的大夫,必須帶兩個藥童在身邊不離人,防止他們還出什麼陰招。”
陳平已經是恨透了仁心堂那邊,咬牙站了起來:“東家,他們不仁,我們就不義,要不要我們尋幾個人把他藥房那邊……”
大醫館都收的有不少藥材,因此專門備的有藥房。藥房跟店鋪的庫房一樣,最要防火防盜防鼠,陳平是想用以前聽到過的一些陰招,收幾籠老鼠放進去,或是放一把火燒了仁心堂的藥房解氣。
謝青沅搖了搖頭:“不過損耗他們一點銀錢而已,反而教他們提高了警惕。要動,我們就要動根本!我已經請劉栓兒幫忙找人,到時會佈一個局,你們知道這回事就好了,這段時間切記要小心謹慎,不要被那邊鑽了漏子。”
見兩人點頭慎重應下了,謝青沅這才起身往寧府去。
衛南、衛北兩個幾乎在府裡是望眼欲穿了,好容易看到了謝青沅的馬車過來,連忙殷勤地跑上前,一邊一個等在那裡,想扶謝青沅下車。
周興皺着眉頭輕哼了一聲,明明看着要停車了,突然又驅馬往前走了幾步才停住,自己跳下馬守在一邊放了腳凳。
他身形本就魁梧,又黑着臉杵在那裡,眼神跟刀子似的剜過來,衛南、衛北兩個不由心裡發怵,一遲疑間,謝青沅已經自己跳下了馬車,衝他們微點了下頭,往大門裡走去。
衛南和衛北連忙跟了上去,還沒挨近邊,葉清衡就從影壁後躥了出來:“九哥來了,我都等了你好久了。”很自然地就挽住了謝青沅的手,將想跟上來的衛南和衛北排開到後面了。
謝青沅笑眯眯地把手中拿的一隻匣子遞給他:“我給你買了些小玩意兒,等行了針,我再教你怎麼喬裝,到時你就能出去玩了。”
匣子裡是九連環、竹製的鳥哨、孔明鎖、彈弓等玩具,謝青沅問過了,正是葉清衡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最喜歡玩的,她都一古腦兒全買了來。
葉清衡打開匣子看了一眼,全是以前他想玩又被母親勒令不準多玩的東西,鼻子不由有些發酸。
他上面有個謝清沅,從小就展露了醫學天賦,童年就是在藥草中打滾長大的,葉氏雖然年過三旬才生了他,卻並不溺愛,更讓他以“哥哥”作榜樣。
曾經他的小心思裡也是嫉妒過謝清沅的,現在才知道,當時的自己有多不爭氣,學醫沒有什麼天賦,不像“哥哥”那樣驚才絕豔,學文又老是坐不住,總想着貪玩……
葉清衡將匣子輕輕合上,微笑着看了謝青沅一眼:“謝謝九哥。”
他自以爲掩飾得很好,臉上的神色卻哪裡逃得過謝青沅的眼睛?謝青沅有些無措地低低問了聲:“你不喜歡玩這些?那你現在喜歡玩什麼?我明天就給你買來……”
“九哥,”葉清衡卻停了腳步正色看向謝青沅,“我現在已經不玩玩具了,我白天跟着唐伯學武,晚上習字,寧大哥隔一段時間會指點我的學業。”
“學武?”謝青沅臉色凝重起來,“清衡你想以後從軍?”
她知道男兒該有志向,可是她幾番從戰場上行醫回來,看到殘手斷腿、血肉模糊的兵士們,總是心裡難受,“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
她佩服那些勇敢的兵士,也很樂意爲北燕的兵士拼儘自己的力量醫治他們;可是這不代表着她願意看到自己的唯一的弟弟去從軍,一想到今後那些血肉模糊的軀體中有一具可能會是清衡,謝青沅就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凍了起來。
葉清衡的臉色微微有些脹紅,低了頭又決然地擡起看向謝青沅:“九哥,我也不想從軍。我、我沒那麼大的責任心,我就想當一名俠客,儘自己的所能,剷除天下不平事!”
他不像謝青沅有學醫的天賦,就是學文,也知道自己素來不敏,不過中等罷了。謝貫仲如今已經是三品大員,他要走科舉的路子爲父母報仇,還不知道需要到多少年以後;就是從軍,累積軍功一步步上來,也太過艱辛危險。
而且,科舉也好,從軍也罷,最後都是希望用權勢來壓倒對方,就因爲謝家大房二房有了權勢,所以他們才肆無忌憚地毀了三房;葉清衡從心裡是痛恨權勢的。
可他也強烈地想報仇,所以就萌發了好好學武,當一名俠客的想法。來去無蹤,快意恩仇,就是他此刻最想做的。
“九哥…你是不是覺得,”葉清衡鼓足勇氣說出了想法後,心裡立即就忐忑起來,聲勢很快弱了下來,“你是不是…是不是覺得我很沒有出息?很沒有擔當?”
俠客浪跡江湖,是三教九流中的人物,除了武林世家,北燕的高門大戶中對這樣的人物多是不齒的,就是普通富戶,也並不以族中出了這樣子弟爲榮。葉清衡很擔心自己在謝青沅的眼裡,就是個扶不上牆的、沒出息的弟弟。
看着弟弟那張不安的小臉,那雙緊張盯着自己的桃花眼,謝青沅沉默了片刻,慢慢開了口:“我覺得…其實,當一名俠客也挺好的,只要胸懷善心,那也是百姓們的幸事。”
當初她和父親爲了源城謝氏做了那麼多,包括謝氏醫館在那一段時期能夠名聲更振,其中含了多少他們父女的汗水,還有朝廷抽調民間大夫臨時去前線充任軍醫,源城謝氏無人出頭,也是派了他們父女過去,得了朝廷嘉獎,卻是族中接了過去。
責任,前世他們儘夠了!他們早已棄族而出,那些所謂的光宗耀祖,如今在他們眼裡算得了什麼?謝青沅不想再捆綁弟弟,就是父母泉下有知,想來也不會覺得弟弟沒出息。
“清衡,只要你覺得自己這一世,過得有意義就好!”謝青沅含笑看着弟弟的眼睛閃閃亮了起來,忍不住輕輕伸出手,撫在了他的發頂,“好好學,以後我若落了難,就等着葉大俠來江湖救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