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重樓歉意地對與他並肩而行的一名青年男子笑了笑:“明軒兄,舍妹年幼無狀,失禮了。”拉着妹妹謝婉茵走開了幾步,“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謝婉茵的一雙眼睛卻癡癡看向先前與哥哥說話的那青年,先前的脹紅瞬間轉爲了羞紅,壓低了聲音問謝重樓:“哥,他是誰,怎麼我以前從來沒見過他?”
謝重樓趕緊將妹妹又拉遠了一點:“是成郡王府的紀三爺,以前一直病着,最近病情好轉了些纔出來走動。”將身子不着痕跡的一橫,阻斷了妹妹太過直接的目光,“剛纔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謝婉茵這纔回過神來,眼圈兒立時一紅:“還不是南楚的那個謝九,區區一個質子,竟然慫恿他的婢女嘲笑我……”
“好端端的他爲什麼要慫恿他的婢女嘲笑你?”謝重樓一句話就問到了點子上,謝婉茵吭吭嗤嗤地說不出話來。
謝重樓極快地左右看了一眼,有些無奈地告誡了妹妹一聲:“今天赴宴的人多,你收斂點脾氣,別多惹事!”
謝婉茵垂着頭蔫蔫地應了一聲,眼睛又突然亮了起來:“哥,那位紀三爺,是不是嫡兄已經過世了?他還沒被請封爲郡王世子嗎?”
謝重樓眉頭一皺,已經知道妹妹在想些什麼,沒好氣地解釋了一句:“他當年早產,身體一貫羸弱,指不定哪一天就會……總之你別胡想這些,好好跟楊家小姐幾個作伴就是了!”
謝婉茵不甘地應了一聲,等謝重樓走了,又遠遠張望了紀明軒一眼,見他一張俊雅的面龐玉白如雕,並沒有顯出什麼臘黃的病容。
身形雖然略有些瘦削,整個人卻還是很精神的,特別是身上穿了一件冰藍色繡祥雲暗紋的長衫,腰間繫了一條白玉帶,立在船舷邊迎風而立,衣袂翻飛,說不出的風神俊逸。
謝婉茵只覺得心跳得越來越厲害,從骨頭裡冒出一種酥酥軟軟的感覺。
只是紀明軒正站着跟人頗爲熟絡地說着話,說話的對象竟然是南楚的謝九。
謝婉茵恨恨剜了謝青沅一眼,不過被兄長才告誡了一番,又想着在紀明軒面前維持自己的形象,只得喝令了嫣紅和紫雲,主僕三人戰戰兢兢地踩着舢板上畫舫去了。
四月的天氣正是不冷又不熱的時候,畫舫輕搖,有微風輕輕拂過甲板,湖光水色間,讓人覺得格外愜意。
紀明軒微笑着和謝青沅說了一陣話,忍不住虛握着拳頭掩了嘴輕咳了幾聲。
謝青沅有些不好意思:“甲板上風大,我們進去坐會兒吧!”她覺得參加這牡丹宴找到個能說到一起的人很不錯,一時忘記紀明軒身體還弱着,倒累着人家站在這裡陪她說話了。
進了畫舫裡備好的一間宴息室,見四周無人,謝青沅才輕輕問了出來:“紀三爺這幾天覺得身體如何?”
紀明軒感激地笑了笑:“跟以前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如果不是遇到謝九殿下,這一場牡丹盛宴我就無福欣賞了。”
其實如果不是看到賓客中有謝青沅的名字,他也並不想來。好在一過來就碰巧看到了謝青沅,融融春色中兩人相伴把臂同遊,確實是一樁賞心樂事。
她不過是行了一回針,剩下的都是董明書做的,被紀明軒這麼一說,謝青沅更加覺得不好意思,伸指給他又把了把脈,提筆寫了一個調養身子的方子,叮囑他可以早晚服用,不會與原來的藥方衝突的。
如果謝青沅並沒有看過他原來的藥方,又怎麼知道不會與原來的藥方衝突?紀明軒目光微閃,愈發斷定董大夫爲他治病,謝青沅在裡頭是出了大力的。
仔細把那張方子收進懷裡,紀明軒看向謝青沅輕笑了起來:“雖然相交時日不多,不過可教我發現了你一個秘密。”
謝青沅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難不成紀明軒看出了什麼?
紀明軒彷彿對她眼中閃過的那絲緊張並未覺察,含笑慢慢悠悠的說道:“我發現別人越是對你好,你就越是覺得一丁點兒都不能夠欠別人的人情,只恨不得加倍都償還了。跟你這樣的朋友相交,我還真是賺大了!”
謝青沅暗自鬆了一口氣,又沒好氣的白了紀明軒一眼:“難不成在紀三爺眼裡,朋友相交都是這樣算賺頭的?”
難怪說美人媚眼橫波,會讓男人的骨頭酥上半截,謝九殿下這雙眼睛這樣一睨,真的教人心都忍不住顫了起來!紀明軒愣了一愣,才輕輕笑了起來:“青沅叫我‘明軒’可好?聽你叫‘紀三爺’,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叫三爺什麼的,那是在外面交往應酬時常用的稱呼,紀明軒私心裡並不想謝青沅這樣叫他。
謝青沅眨了眨眼,並沒有如紀明軒說的那樣叫他“明軒”,而是稱呼了一聲“明軒兄”,又解釋了一句:“怎麼說你也比我年長几歲,直接稱呼‘明軒’未免有些失禮了。”
紀明軒本來是想多拉近拉近兩人的距離,這一聲“明軒兄”,聽起來還是有些遠着的感覺,想了想謝青沅年紀小小就棄國離家來北燕爲質,有些防備的心思也是正常的,紀明軒也只有算了。
下了畫舫,兩人剛轉過一塊太湖石,斜刺裡走來了一羣青年男子,其中一人老遠就陰測測地盯着這邊,謝青沅隱有感覺,側頭看時,正好看到那人眼中的一抹怨毒一閃而過。
心裡正在疑惑,紀明軒已經輕聲在她耳邊解釋了一句:“那人是我庶出的二哥,紀明庭。”
他的嫡親兄長紀明堂前些年已經病故,按說成郡王府只有紀明堂和紀明軒兩位嫡子,世子之位就該落在紀明軒的頭上。
只是兩人的生母成郡王妃已故,成郡王偏寵一位姨娘,被枕頭風一吹,以紀明軒身體太弱,不宜現在請封爲由,把這事一直壓着擱了下來。
成郡王府如今世子之位空懸,如果紀明軒也跟着嫡兄早早去了,這世子的位置現成就是那位得寵姨娘的兒子紀明庭的了。
偏偏現在紀明軒身體看着竟是一天比一天更有起色,難怪紀明庭會有那麼怨毒的眼神;這是嫌紀明軒是擋路的石頭了!
謝青沅知道一些紀明軒家中的情況,結合紀明軒的脈案一想,多少也猜得出這裡面的陰私,忍不住小聲提醒了紀明軒一句:“我瞧着你那二哥看你跟眼中釘肉中刺一樣,你自己千萬多加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