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霖安靜地喝着茶，面容一如既往地沉肅，心緒卻一刻都不曾停下來。
謝青沅生辰他試探了那一回後，本來想着慢慢來的，可是今天一看到她跟紀明軒兩人坐了一席，心裡一下子就起了火。他慢不得了，他忍不得了！
要是她喜歡上了紀明軒怎麼辦？他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她去跟別的男人說說笑笑？
他本來是一口氣涌上來，只想着立即發作出來，在宴席上做不得別的什麼動作，可是提了酒壺把紀明軒灌個爛醉卻是旁人誰也說不得的，可那丫頭卻非要阻了自己。
她瞪着自己，眼裡全是譴責，如果不是她還關心了自己那一句話，如果不是她雙手抓過來要跟他搶酒壺，今天他想像不到會怎麼樣收場。
幸好……紀霖不自覺輕輕撫上自己的嘴脣，想着謝青沅剛纔那呆呆傻傻的樣子，那雙水霧氤氳的眼睛，像沾了蜜汁似的閃着光澤的櫻粉菱脣，還有她被壓在石壁上、緊緊貼着自己的纖柔的嬌軀，鳳眸深處一波一波涌出的全是柔情蜜意。
“六弟這是怎麼了？難不成剛纔是一眼看中了哪位千金，這麼魂不守舍的？”平王紀澤大有興味地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紀霖，湊過頭低聲問着。
紀霖眸色一斂，斜睨了這位看熱鬧不嫌多的五哥一眼：“午食過後，被這春日一鎮，起了幾分倦意而已。”
紀澤呵呵一笑：“剛纔六弟怎麼就想着跟明軒那小子去喝酒了？那可是個藥罐子，要喝出什麼好歹來，小心成郡王府賴上你。”
“要喝出什麼事，只怕成郡王高興還來不及吧。”紀霖隨意將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懶懶散散地說道，“他不是一心想讓他那個庶二子接世子的位置嗎？”
要不是宗人府用祖宗規矩壓着，成郡王世子的位置也不會一直懸而未決了。
成郡王年紀愈大愈是暈了頭，以前府還有個太夫人在頭上壓着，太夫人過世後，竟是對他那位姨娘言聽計從，明明還有一個嫡子紀明軒，卻想着把世子之位定給庶二子。
自古禮法規矩，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紀明軒雖是防得嚴實，也病病弱弱這麼些年，如今這處境可是更不大好；上回大覺寺桃林裡就鬧了那一回，看來他那庶兄紀明堂似乎最近很不耐煩等了。
真不知道那小子有什麼好，文縐縐的，還是個病秧子……怎麼謝青沅就跟他談得攏呢？
紀霖想着這事又有些煩躁，要不是這幾位兄弟要尋了來，他就能跟那丫頭多呆一陣了，而不是在這裡……
紀霖無趣地掃了場下一眼，一衆才俊閨秀們圍着一株綠牡丹或是磨墨沉思，或是奮筆疾書，只盼着自己的詩詞今日能夠大放異彩。
齊王紀越的眼睛正盯在兵部彭侍郎府中一名庶女身上，旁邊的平王紀澤則不時掃着戶部楊尚書的庶孫女一眼，顯然是打着再添一名側妃藉機拉攏朝臣的主意。
大長公主每年辦這樣的宴會，就是打着當月老的主意，在宴上有好事成就，多會請她過去當個冰人，大長公主也藉此在上京城中結下了好人緣，想爲她的兒孫們多鋪一條路，多拉點關係。
真是沒意思透了！也不知道那丫頭現在在哪兒呆着，會是什麼臉色和心情……
紀霖正在漫無邊際地想着心事，擡眼看到一名管事走了過來，低低在大長公主面前稟報了，大長公主點點頭，那管事就退到了一邊，很快就捧了一大卷紙，帶了一行人過來，正是請來在另外一邊守着賽畫的畫評師。
紀明軒也是這次牡丹宴專門請來的畫評師……又是彈琴又是作畫的，盡會學些裝點門面惹女孩子注意的東西，一派花哨，毫無實用……
紀霖的目光挑剔地在一行人中掃過，找到了走在最末的、一身冰藍長衫的紀明軒，然後一下子凝住了。
一道竹青色的嬌小身影正走在紀明軒的身邊，容色淡淡地跟紀明軒邊走邊說着話，瞧着一幅有心事的樣子。是因爲自己剛纔的舉動，所以她有心事了嗎？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謝青沅側頭往這邊看了一眼又極快地垂下了眼簾，模樣不像有什麼嬌羞，卻像是避開。
紀霖心裡立時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幾乎想跳起來把她拽到自己身邊來問個清楚；大長公主卻恰在此時起身宣佈了：“書畫之作都已經收齊了，還請各位評師開始評選佳作。”
詩詞和畫各請了擅長的名士過來當衆評選，公主府的幾位管事很有經驗地指揮着小廝們搭了架子，架子間牽起了彩繩，分成兩塊，把詩詞和畫作都用小木夾子夾在了彩繩上掛着，這樣看起來一目瞭然。
然後請了各位評師入場評選，每人手中拿了三朵紅花，看中哪一幅，就在哪一幅作品下面的小籃子裡投一朵花；等評完了，依作品得的紅花多少，評出一二三名。
謝青沅對這些不感興趣，跟紀明軒說了一聲，正打算退到一邊，就有一名小廝客氣地走上前來：“謝九殿下，還請您往這邊先坐着休息。”
爲了防止外人影響評師的評選，所以要空出一段距離免得閒人靠近。
小廝伸手一引，指的正是旁邊一片竹林邊上。謝青沅瞧着有幾張藤製的桌椅放在了竹林蔭處，竹葉正在輕輕翻飛，可以想見那邊正是涼風習習，確實是個等待和憩足的好去處。
紀明軒看了一眼就笑道：“青沅你去那邊歇着吧，我評完了就過來找你。”
謝青沅應了聲，跟着小廝走到了竹蔭下，懶懶坐在了藤椅上，小廝又周到地奉上了茶水和茶點，這才行禮退了下去。
還真有“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感覺，只是謝青沅心裡存了事，眉頭輕斂地捏了塊薄荷糕慢慢吃着。
薄荷清涼的感覺從舌尖一直傳進了她的心裡，剛纔因爲謝婉茵沒說出的話而陰鬱的心情，也一點點平復了下來。
謝貫仲她平常難以接觸到，但是謝重樓和謝婉茵兩個還是能找到機會碰見的，總能讓她找到一個機會單獨用藥控制住謝婉茵，把當初的事情給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