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好衣服,彼此看了都好笑,就連譚美鐵青的臉也緩和了許多,在董姐的引領下,衆人輕手輕腳進了毛阿婆的臥室。
毛阿婆的房間常年供着香火,屋頂和牆壁煙熏火燎,灰濛濛的,可能生病了的緣故,屋內雖然晦暗,空氣也好了許多,香也不點了,供桌上乾乾淨淨,連香爐都撤了。
“娘,今個好點沒,明明他們幾個來看您了,醒醒,睜開眼瞅瞅,躺一天了,坐起來活動活動。”
毛裕興推了推毛阿婆。
牀上的人捂着被子,一動不動。
只露出蒼白的臉和花白的頭髮,看起來憔悴極了。
“娘吃了幾頓?”推了幾下,見毛阿婆沒反應,毛裕興皺了皺眉,回頭問了董姐一句。
“啥也吃不下啊,中午好說歹說喝了小半碗粥,又都吐了。”
董姐嘆了口氣。
“輸液了嗎?”毛裕興又問。
“才輸完,醫生剛走,人就迷糊過去了。別喊了,藥里加了鎮靜劑,對了,我讓醫生在液里加了支進口蛋白,這麼不吃不喝可不行。”
“嗯,辛苦你了。”毛裕興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眼曾明明,“老太太一時半會醒不了,先出去吃飯,這雨恐怕得下幾個小時,今天都住這,不急這一回。”
衆人點了點頭,心裡都挺不是滋味,誰都沒想到毛阿婆都病的這麼嚴重,看樣子,好像堅持不了多久了。
曾明明心裡酸酸的,和別人相比,她和毛阿婆的感情更深厚些,畢竟她曾經在這家住過一兩個月,都是阿婆照顧她,沒想到才幾個月不見,老人就病成了這樣。
快走到門口了,曾明明不小心回了下頭,一晃神,好像看到毛阿婆立在牀邊。
一張臉蠟黃蠟黃的,木偶似的杵在那兒,死死盯着牀。
順着她的視線看,曾明明駭了一跳,牀上,還有一個毛阿婆慘白着臉躺着,鼻尖冒出一條淡青色的長線,忽忽悠悠,鑽進站在牀邊的阿婆嘴裡。
曾明明心裡一哆嗦。
再凝神一看,牀邊哪還有人?
毛阿婆一動不動躺在牀上,依舊剛纔那副氣若游絲的模樣。
“明明,別看了,先吃飯,我做了紅燒排骨和娃娃菜,還燒了條魚,不知道合不合你們胃口。”冷不丁有人拽了自己一下,回頭一看,卻是董姐。
“董姨,阿婆最近有什麼反常舉動沒有?有沒有做噩夢,或者說胡話?”曾明明問。
“沒啊,就一直這麼躺着,就算清醒了也不認人,除了他回家的時候,偶爾還能清醒一會,這兩天,精神越來越差了。”
董姐嘆了口氣,伸手擦了下眼角,“別瞅了,越看心裡越難受。”說完,拽着曾明明出了屋子。
兩人離開後不久,牀上的毛阿婆猛地睜開眼。
直着身子彈坐了起來。
她蓬散着頭髮,直勾勾盯着門外,脣角泛起陰森的笑。
……
董姐的廚藝相當不錯,一頓飯燒的色香味俱全,只可惜衆人都懷着心事,沒什麼胃口,一頓飯下來,幾乎沒吃多少。
譚美還在生胡周的氣,幾乎沒吃東西,吃完飯就進了廚房,對着鍋碗瓢盆叮噹撒氣去了,董姐和胡周收拾桌子,毛裕興蹲在門坎上,對着屋外的大雨發呆。
“明明?”沐言走了過來,從剛吃飯的時候,他就看出來明明有點不對勁,心知她一定有事。
“我剛纔看到阿婆了,就站在牀邊上,對着自己吸氣。”曾明明壓低了聲音。
“你看到的是魂?還是鬼?人不是沒事?”沐言駭了一跳。
“人死之前三魂七魄都會離體,可命魂始終戀着胸口的一口氣咽不下,所以,其他魂就想把這口氣吸走,這樣,他們就都能解脫了。”
曾明明解釋的很艱難,這話,其實還是毛阿婆曾經對她說過的。
人有三魂七魄,各有各的心思,人身體健康時能鎮得住他們,一旦虛弱到一定程度,這些魂魄就像無主的孤魂,動了離開的心思,這時,人的命數就算到了。
“你是說毛阿婆不行了?”沐言眸光微微一縮。
“嗯,應該就在三天之內的事了。”曾明明忍不住朝毛裕興看了一眼,想必,他也感知到了什麼吧。
人常說母子連心,雖然他們不是親生母子,可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和親生的又有什麼區別。
“明明有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猶豫了下,沐言還是決定把毛興柱也許還沒完全消失這件事告訴曾明明。
他總覺得這件事有點嚴重,本來想借機過來問問毛阿婆知道些什麼,可人已病成了這樣,估計也問不出什麼了。
“直說吧,你和我之間,還有什麼話不能直說?”曾明明朝沐言靠近了些,她第一次覺得生離死別離這麼真實,真實的有些殘忍。
“這事和毛阿婆的兒子有關,你還記得……”沐言話剛說了一半,毛阿婆的屋內忽然傳來一陣聲嘶力竭的呼喊。
曾明明一個激靈,這聲音像是受了極度的驚嚇。
沒等她徹底反應過來,毛裕興早彈跳了起來,大步朝房間內衝去。
沐言抓緊曾明明的手,兩人飛快趕了過去,就連譚美都繫着圍裙從廚房走了出來。
胡周見狀,連忙迎了上去,譚美瞪了他一眼,卻也知道現在不是鬧彆扭的時候,兩人一前以後進了屋。
只有董姐依舊一下一下的擦着桌子,動作機械又生硬。
如果你能轉到她面前,肯定會嚇一跳,現在的董姐好像中了魔似的,連眼珠子都變成了黃色。
……
“娘你怎麼了?你睜開眼,看看我,我是你兒子裕興啊,毛裕興!”毛裕興第一個衝進房間。
毛老太太直挺挺坐在牀上,逼着眼,雙手拼命在眼前劃拉着,好像和什麼人在爭鬥。
她的臉,漲的有點發紫,嘴脣不停哆嗦,喉嚨裡含含糊糊喊着,“滾開,都滾開!不許害我兒子,滾開!”
“娘,沒人要害我,我好好的,我就在這兒呢,娘,你清醒點,兒子沒事啊,娘你千萬別嚇我。”
毛裕興哽咽了,抱着毛阿婆乾枯瘦弱的肩膀,不停搖晃。
胸口好似被刀絞着,生生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