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明子時等我來娶你萬

100、明子時,等我來娶你(萬六更)

今夜的百里雲鷲沒有進蕭府,亦沒有坐馬車,只是坐了一頂黑色軟轎前來,一如既往的是聽風在旁相隨,只是他未曾下轎,待白琉璃出了蕭府,蕭府的大門在她背後沉沉闔上之後,百里雲鷲才從軟轎內走出。

“王爺今夜不是要忙?怎的還有時間來接琉璃?”見到戴着一張青面獠牙面具的百里雲鷲,白琉璃覺得今夜自到蕭府來她心中隱隱約約的奇怪感覺瞬間散得無影無蹤,令她不禁恥笑自己,平日裡見他見得多了覺得煩,只今日未曾見過他竟感覺奇怪得有些不適應,人類可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

“再忙也不能忘記來接琉璃回白府。”百里雲鷲輕輕掃了一眼蕭府大門門楣上匾額,淡淡的語氣完全聽不出絲毫關切在意之意。

“似乎今夜琉璃與王爺不宜相見纔是。”百里雲鷲出了轎子便站在原地等白琉璃走到他身邊,似乎沒有打算乘轎或坐白琉璃的馬車回白府的準備,白琉璃猜不全他心中所想,便向已經候在一旁的裡叔打了一個稍等的手勢,走到了百里雲鷲身邊。

“這些俗禮在我與琉璃的身上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事情而已,若我與琉璃今夜不宜相見,琉璃今夜也不宜出府。”百里雲鷲着微微側了身,“今夜月色挺好,不知琉璃可介意與我散散步?”

也是,她一個早就沒有名聲可言的惡女人,來夜半子時來蕭府爲蕭安心診脈都來得,還有什麼禮數是可在意的,便與百里雲鷲並排走着,“王爺已相邀,琉璃若是拒絕豈不是矯情了?”

百里雲鷲沒有再話,白琉璃亦沒有什麼非要與百里雲鷲不可的話,自也沉默着,他們的身後,跟着聽風、轎伕以及拉着馬車的裡叔。

深秋的夜很涼,加上此時家家戶戶也早已閉門睡下,便是連尋日裡偶能聽到的梆聲今夜都聽不到了,許是更夫不知躲在何處偷懶了,交錯的街道冷冷清清的,唯聞馬蹄踩到路面發出的踏踏聲,更顯秋夜的冷寂。

白琉璃與百里雲鷲兩人並排走着的模樣,若是不知曉他們就是明日大婚的主角,必不會有人看得出他們就是明日就要結爲夫妻的人,反倒像相敬如賓的老夫老妻。

走在後邊的聽風很費解,怎麼事情的發展一天和一天不一樣呢?和他們想的都不一樣呢?

終是白琉璃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王爺這幾日都隨琉璃在府外晃,不擔心有危險麼?”

她可是沒有忘記下聘那夜非取他性命不可的夜襲,亦沒有忘記雲王府裡隱匿於各個角落的暗衛,而他這幾夜竟光明正大地隨她進出蕭府,且莫不擔心自身有危險,難道不在意百姓看到他?

“琉璃這是在關心我嗎?”百里雲鷲沒有轉頭看白琉璃,而是目視前方,語氣似乎含着淺淺的笑意,只是白琉璃知,面具後的他,絕沒有在笑。

“若是王爺這麼認爲也不無不可,不過琉璃還是比較關心自己。”他周身既埋藏着不爲人知的危險,那明日就要成爲他名義上妻子的她,便絕不可能一直安然無恙,這也是她才急着與蕭家做交易的緣故,她可不想因爲爲死去的白琉璃找到真相而賠了自己這條好不容易撿來的一條命。

“所以我才夜夜陪着琉璃不是嗎?就算我沒有在琉璃身邊,聽風也會出現在琉璃隨時都可以看得到的地方。”百里雲鷲聲音仍舊輕淡得如同偶爾拂面的寒涼夜風,然他接下來的一句話落到白琉璃心裡,卻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般,令白琉璃的心久久不能平息。

他:“琉璃放心,有我在,沒人能傷得了琉璃分毫。”

由百里雲鷲嘴裡出來,明明是一句聽似隨意沒有任何抑揚頓挫的話語,卻令白琉璃的心震盪得驀地停下了腳步,眼睛緊緊地鎖在百里雲鷲身上。

從沒有人對她過這樣的話,她自小便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她有的只有家族自始以來一直效忠的組織,就算組織再倚重她,可她明白,她對於組織而言,不過是一個最有用的工具而已,有誰會對一個工具保護它的話?

也從沒有人認爲她會需要關心需要保護,在旁人眼裡,她就是一個冷血無情既敬又怕的修羅毒醫,一個翻手可掌黑覆手可控白的人,又怎會再需要別人的關心保護?

前世,她在所有人眼裡是強大得根本不需要關心保護的強中之最,今生,她在所有人眼裡是作惡多端沒心沒肺的大惡女,只知任意妄爲我行我素目中無人,又怎會需要旁人的關心保護?

然不論前世還是今生,弱肉強食這個規則都深深地烙印在這個世界上,她不想做砧上魚肉,便只能做刀俎,她是如此,這個世界已經死去的白琉璃也是如此。

只有她自己懂,不論是她的心底還是這個世界已然死去的白琉璃的心底,都渴望着被人關懷,像普通女兒家一般被疼愛自己的家人親友捧在手心裡疼着護着,所以這個世界的白琉璃在爹孃死後淪陷在了禹世然虛假的溫柔中,而她自己,也因爲老白越的疼護而想要爲他守住他最珍視的東西,這樣的溫柔是前世的她所沒有體會過的溫暖,也因爲太溫暖,使得她嚐了之後便再捨不得丟掉而決意做一個白家真正的女兒。

然,此時此刻,一個不像越老頭那樣與她有着血緣關係的人對她出了等同於保護她的話,越老頭疼她護她,完全是因爲他認爲她還是他那個自小疼在手心裡的親孫女,而百里雲鷲不一樣,他不僅與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也沒有像沙木那樣懷着報恩之心所以誓死追隨的執着,他甚至知道她並非真正的白琉璃,他竟然……還能對她出這樣的話,不論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都足以令她震撼,因爲便是連作假,也從沒有人願意對她過這樣違心的話。

有我在,沒人能傷得了琉璃分毫……真是能溫暖到心底的話,絕不會有人知道,身爲修羅殺手,她不是在每一次殺人時都無動於衷,身爲毒醫單傳,她不是每一次面對跪在面前苦苦哀求的家屬都面無表情,只是她知道,她若表現得有血有肉,她絕不會活得到死於無法治癒的家族遺傳病的那天,她只是習慣了僞裝,卸不下來了而已。

所以沒有人知道,面上冷血無情的她,心……其實並不是寒冰般的冷。

如今,她在另一個世界活了過來,這裡沒有人知道她曾經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修羅毒醫,她曾想過,她是否可以在這裡過一個正常人能過的生活,不需要男人,沒有任何人陪伴也罷,反正她早已習慣獨自一人的生活,不過是上一世活得太機械,這一世想做個真正的人而已。

只是沒想到,這個世界對她好的人不止一個,兩個,居然還有 第 102 章 的髮髻,繼而給她簡單的髮髻簪上簪花,細鈿釵,金步搖,在她的脖子戴上了赤金盤螭巊珞圈,耳上墜紅翡翠滴珠耳環,白琉璃看着銅鏡中如面生桃花的自己,淡掃胭脂的模樣既有幾分婷婷如新荷初放時的娉婷之態,又不失牡丹壓城般的國色天香,她從未做過如此打扮,一時倒險些認不出鏡中的自己來了。

沙木雖是女兒家,卻還是看着白琉璃的模樣看得出了神,喃喃讚道:“大小姐,您好漂亮,像仙子一樣,王爺一定會喜歡大小姐這個模樣的。”

沙木不識字,不知道還能用什麼詞來形容大小姐的漂亮,在她眼裡,那些書人口中的仙子應該就是最漂亮的,此時的大小姐就像仙子一樣漂亮,連珍珠小姐都比不上。

白琉璃淡笑不語,漂亮?呵,的確挺漂亮的,至於百里雲鷲那個呆子冷麪男會不會喜歡,她倒是不知道了。

沙木看到白琉璃笑了,不禁又道:“大小姐笑起來更漂亮!”

“貧丫頭。”在白琉璃心裡,沙木不過是一個半大的孩子,還懂事得很,甚得她心,自也沒有將沙木當下人看待,因而沙木在她面前倒全沒有了下人的拘束,以致出的話經常讓白琉璃失笑。

白琉璃爲自己補了補妝後,從妝奩裡取出了一對珊瑚手釧,套到手腕上後,才慢慢站起身,沙木立刻轉身拿過撐在一旁衣架子上的喜袍,小心翼翼地爲白琉璃套上。

幾近曳地的廣袖,金繡雲霞孔雀紋通袖袍兒,素光銀帶,當這幾乎是量身而裁的喜袍上身時,白琉璃心中在想越老頭是從何處得來的如此合身又無比華貴的喜袍,在他眼裡,她不是男兒麼,怎還給她找來女人的嫁衣,真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有趣老頭兒。

只是當白琉璃穿上喜袍時,沙木眼中的震驚,已完全不能用驚訝來概括,正當此時,微掩的房門被人大力地從外推開,門木打到牆上震出“砰”的聲音,也將沙木震回了身,還未來得及給來人問安,來人已經急吼吼道:“死小子你弄好了沒!吉時快到了,你媳婦兒快來了!”

沙木連忙給老白越問安,可是此刻的老白越眼裡哪還看得見她這個灰不溜秋的小丫頭,夾着一道道眼皺紋的眼睛在看到正轉過身看着他的白琉璃瞬間亮閃閃的,上前一把抓住了白琉璃的肩頭,興奮道:“死小子!?你是老夫的死小子!?”

“若不是我,越老頭以爲還能有誰?”看到老白越這一驚一乍的模樣,白琉璃不由笑了,擡手在老白越臉上掐拉了一把,老白越一把拍掉她的手,佯裝怒道,“去去去,不懂禮數的小子,老夫的這把老臉豈是你能隨便掐隨便拉扯的?”

“是,親愛的越老頭。”白琉璃眼角的笑很溫和。

“來來來,讓越老頭好好瞧瞧,瞧瞧老夫的小小子長成大小子了。”老白越笑得眼咪咪的,一臉的慈愛,“雖然看着有點像姑娘家,不過沒事,像就像,你媳婦兒差人送來的衣裳,你媳婦兒喜歡就成,老夫沒意見!”

“我媳婦兒送來的喜袍?不是越老頭去讓裁縫店的人裁的麼?”白琉璃有些吃驚。

“你媳婦兒了,裁縫店的人都沒眼光,做出來的衣裳配不上咱琉璃,穿到身上必醜無疑,所以,她包了,真是個賢惠的媳婦兒是不是?幸福死小子?老夫也可真是新歡這個孫媳婦兒。”似乎一到百里雲鷲,老白越就異常的樂呵,就像她白琉璃撿到了大寶貝一般,要是當初沒答應這樁婚事的話就是吃了天大的虧了,只聽老白越還在叨叨,“老夫可警告你啊死小子,往後你要是敢欺負你媳婦兒,老夫第一個不饒你,聽到沒!?”

“……”這百里雲鷲到底給這老頭兒灌了什麼迷魂湯,竟然體惜他比體惜她這個親孫兒還要認真。

“瞧瞧你,多大的人了,居然連腰帶都不會綁,來來來,老夫幫你把腰帶綁好,哎呀,這又讓老夫想起了你小時候啊,也是老夫常爲你綁腰帶,誰叫你總是自己綁不好腰帶呢。”老白越着,拉過了白琉璃的腰帶,溫柔慈愛地替她一圈圈纏上了繁瑣的腰帶。

白琉璃沒有拒絕老白越的好意,只是低着頭靜靜看着他已長滿老人斑滿手皺紋的雙手爲她纏腰帶,腦子裡關於幼時的記憶慢慢浮了上來,那是在爹孃還健在的時候,記憶裡的一切都那麼美好,彼時越老頭蹲在她面前,笑得一臉慈愛地爲她綁好小小的腰帶。

如今,記憶仍在,卻早已是物是人非,而眼前老頭兒的動作,再也不像原來那般順溜,總帶着顫顫巍巍的緩慢,白琉璃沒有打斷他的動作,任他緩慢地爲她繫好了腰帶。

老白越再擡起頭來時,白琉璃在他眼角看到了一滴渾濁的老淚,白琉璃擡手爲老白越抹掉了眼角的淚,笑得溫柔,“越老頭,我娶媳婦兒了,白家日後就能有後了。”

明知是不可能有後的事,卻不忍傷這個早已悲傷滿心的老頭兒的心。

誰知白琉璃的話才完,老白越像吃了一記炸雷般跳了起來,抓着白琉璃的手就風風火火地往外衝,“吉時吉時!老夫差點把吉時忘了!趕緊走,你媳婦兒可能已經到了!”

“老太爺老太爺!蓋頭蓋頭!”沙木連忙抓起紅蓋頭追在後面。

“對對對,蓋頭,快蓋上!”老白越連忙搶過沙木手中的紅蓋頭,一抖,在白琉璃頭上罩了下來,繼而繼續拉着她往府門的方向跑。

出月門時,白珍珠正好走來,老白越一見到她,臉立刻變得陰沉沉的,還不等她一句話,便拉着白琉璃走了,沙木匆匆向白珍珠問了安,也趕忙跟了上去,聽風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二話不地走了。

白珍珠站在原地,雙手緊握,貝齒緊咬下脣,咬得滴出了血來。

紅蓋頭蓋在頭上,白琉璃看不見週遭事物,只知自己被老白越拉到了府門外,當她的前腳才堪堪跨出門檻時,便聽到了震耳的爆竹聲,不絕於耳。

當然,這些爆竹是雲王府的迎親隊伍燃放的,至於白府的人,除了老白越和沙木站在白琉璃身側外,其餘的早躲到府裡去了,顯然,他們對白府的這個姑爺害怕得很。

爆竹聲響亮得近乎刺耳,白琉璃的手由老白越握着,透過蓋頭的底端,白琉璃看到了一雙暗紅緞面的靴子來到了自己面前,繼而是老白越將她的手往前一遞,她的手便被交到了一隻掌心粗糙卻寬厚有力的大手中。

這樣的溫度,這樣的觸感,她清楚,是百里雲鷲那個呆子的手。

耳畔,是老白越帶着不捨的話,夾在爆竹聲中不甚清晰,他,“孫媳婦兒啊,老夫這死小子可就交給你管着了啊,你管教不了的話,記得來跟老夫啊。”

白琉璃想笑,爆竹聲太大,她沒有聽到百里雲鷲應聲,只感覺到百里雲鷲貼近了她的耳畔,輕聲道:“我來娶你了。”

蓋頭之下,白琉璃笑了,百里雲鷲沒有看見,只是握着她的手帶她往爆竹聲中走,只當白琉璃以爲百里雲鷲要領她入轎時,她只覺身子一輕,竟是百里雲鷲將她帶到了馬背上,而後便是一方溫暖的胸膛貼上她的背後,只聽馬鞭一甩的聲音響起,座下馬匹竟是撒蹄而去!

白琉璃淺笑,沒有名聲的人也並非一點好處也沒有,便像此刻,有誰人敢這麼迎親?

聽風一看自己家爺居然這麼猛,連忙喝停了燃放爆竹的家丁,頓時在一片白煙中往百里雲鷲駕馬奔跑的方向追去。

沙木瞠目結舌,反應過來時也連忙追上去,她可是大小姐的陪嫁丫鬟,是必須要跟上去的!

老白越則是捋着花白的鬍鬚笑得眼睛都不見了,果然是他看上的孫媳婦兒,連迎親都這麼不同尋常,有個性,好,好!

紅蓋頭在風中翻飛,白琉璃不禁擡手扯住了蓋頭的邊角,不讓蓋頭會因風而飛。

百里雲鷲許是怕她坐不穩,竟伸出一隻手環上了她的腰,白琉璃微微一怔,卻是沒有拒絕,面具後的百里雲鷲扯了扯嘴角,將馬駕得更快。

當蕭安心來到雲王府前時,見到的正是百里雲鷲一手環抱着白琉璃駕馬而來的畫面,佳人紅裳,雖看不到紅蓋頭後佳人的容顏,他卻知,今夜的她,定無比迷人,只是,不是他的佳人而已。

心如被人一刀刀剜下般生疼,蕭安心心下嘲諷自己,他今夜不該來的,既已知道事實,又何必親眼見到來折磨自己。

百里雲鷲在看到蕭安心時也有些詫異,駕着馬直直衝到了蕭安心面前,眼前馬匹的前蹄就要踩到蕭安心身上,君眉拔出劍擋到了蕭安心身前,馬匹卻在此時高高揚起了前提,百里雲鷲將白琉璃抱在懷裡躍下了馬背,與此同時一甩馬繮,馬匹擦着君眉的肩側落蹄,繼而徑自跑進了雲王府中。

白琉璃不知百里雲鷲爲何突然勒馬,下意識地握緊環在她腰上的手,在落地的短促過程中,蓋頭輕掀,她正巧對上白衣如雪的蕭安心的目光,蕭少公子,還真的來了。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蕭安心只覺自己的心彷彿忘了跳動,良久良久回不過神。

“蕭少公子。”百里雲鷲冷淡的聲音打斷了蕭安心的失神,只見蕭安心微微一笑,正欲張口,正當此時,一匹快馬踏踏地往雲王府的方向奔來,伴隨着馬背上的人長長的喝鳴聲傳來,“傳王上口諭——”

待馬匹到了雲王府門前,馬上侍衛立刻翻身下馬,手裡舉着帝王夏侯琛的隨身玉牌,呼吸有些急道:“傳王上口諭,命雲王爺百里雲鷲,白家主白琉璃,蕭家少公子蕭安心即可進宮,不得有誤!違者,以抗皇命論處!”

蕭安心不解,白琉璃扯下了頭上的紅蓋頭,百里雲鷲無動於衷,卻是握緊了白琉璃的手,在傳令官面前深深躬身,“臣,接旨。”

果然,如他所想嗎?

------題外話------

神啊,叔覺得叔碼得人要廢了,叔補個覺去,老腰想斷了……

原來時間夠的話,叔也是可以做萬更人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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