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爺的絕世毒妃 特別篇之穆沼(四)
半月給阿淵的錦囊上繡的是一朵白梅,針腳細密,錦囊裡裝的是一塊雕刻成梅花模樣的羊脂白玉,繫着紅繩,紅繩的另一端繫着一塊半指大小的竹簡,竹簡上刻着四個字——雲嶺半月。
穆沼從阿淵手上拿到這個錦囊時,雙手顫抖得厲害,因爲錦囊上的那朵白梅,他永遠不會忘記初識的那年冬日,她把玩着一朵白梅,然後將白梅插到了他發間笑嘻嘻地說:我最喜歡白梅了。
再看到錦囊裡的玉梅時,穆沼只覺他的呼吸險些止住,玉白梅……是他特意找人雕刻送給她的,他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年她十六歲,他二十歲,而那不久之後,他生命裡最後悔的事情發生了……
穆沼心裡是痛苦的,他想見半月,卻不知她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她若是恨他,爲何這麼多年了她還留着這朵玉梅,而她若是不恨他,又爲何這麼多年都不肯原諒他不肯見他。
或許,她不是恨他也不是不恨他了,而是隻把他當做了生命裡的一個過客,過了,便過了,否則她爲何要將這朵玉梅交給阿淵,這是不是就說明她已經放下了,連恨都不願意再恨他了?
不!她怎能不恨他了?她怎能……忘了他?若要她忘了他,他寧願她一直恨着他一輩子不原諒他,這樣的話,他還會在她心裡。
天色再次沉下之時,穆沼像是迷路的野獸一般在白雪蒼茫的雲嶺間慌不擇路,再也沒有前幾日的沉穩之氣,因爲他已經對阿淵說過,今日若是再找不到半月他便帶阿淵回柳城去了,儘管阿淵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但是他既已對孩子承諾了,他便不會食言,今日一過,他就要離開了,回到溯城那個牢籠裡,屆時,他就真的……今生不會再見到他此生最想見的人了。
而她,是今生都不打算讓他找到她了,讓他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這纔是她所希望的,他痛苦,她纔開心。
不過如今,倘她已經決意要忘了他,只怕就算他痛苦一輩子,她也不會有任何感覺了。
小半兒,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忘了我……
“砰……”就在穆沼一心只想着找着半月而不斷加快腳步時,忽然砰的一聲重物跌倒在雪地裡的聲音響起,在風雪中聲音不是很大,卻在第一時間讓穆沼停下了腳步,轉頭,然後大驚失色,“阿淵!”
雪地裡,阿淵小小的身子面朝下紮在雪地裡,穆沼那本該牽着阿淵卻不知何時空空如也的手猛地抖了抖,下一刻衝到了阿淵身邊將他從雪地裡撈了起來,只見阿淵的小臉通紅通紅,呼出的氣也是滾燙滾燙的,穆沼的心突地一跳,將手覆到了阿淵的額頭上,燙得灼人,也燙得穆沼心驚。
小傢伙,染上風寒了!他竟不知曉!難怪……難怪今晨叫阿淵醒來的時候他的反應有些不對勁,是那個時候小傢伙就已經不舒服了嗎?而他,一心只想着半月卻沒有發現阿淵的不適!
穆沼望眼靜寂得只有風聲白雪的山嶺,再看阿淵通紅的臉,絕望的心突突地跳着,他已經害了他最愛的人,如今卻是連他們的兒子都保護不了嗎!?
“阿淵!”穆沼沙啞着嗓子焦急地喚了阿淵一聲,可是阿淵此刻卻已是失去了意識,雙眼緊緊閉着,眉心緊緊擰着,被風雪吹得乾裂的嘴脣也緊緊閉着,顯然感染風寒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了。
穆沼不禁又喚了他一聲,阿淵依舊沒有應聲,穆沼將阿淵緊緊摟在懷裡,慌得好似失了魂般,愣了愣之後忙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嚴嚴地裹在阿淵身上,然後將阿淵背到了背上,不再往山嶺深處去而是轉身往來時的方向狂奔。
穆沼是有功夫的人,本在風雪中行走是不需費多少氣力的,然此刻他心下慌亂,使得他踩在雪地裡的腳印雜亂且深淺不一,足見他心中是有多慌多亂。
此刻穆沼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下山!只有下了山,他的阿淵才能得救!可他已慌張得忘了,他們從山底到這裡走了整整十天,在這山嶺中轉了六天,想要下山,豈是一時半刻的事情?
“阿淵,阿淵,你聽到叔叔說話嗎?”穆沼邊跌跌撞撞地往回奔走邊喚着阿淵,“阿淵不要睡,醒來和叔叔說些話怎麼樣?”
阿淵沒有迴應,穆沼繼續喚他,不知過了多久,阿淵在穆沼背上動了動,也輕輕地嚅了嚅乾裂的嘴脣,聲音微弱地吐出了一個字:“爹……”
這個輕得不能再輕的字讓穆沼沒有跑穩踉蹌了幾步險些栽倒在地,繼而又聽阿淵喃喃道:“爹,阿淵難受……”
“阿淵醒了!?”穆沼眉梢頓時飛上喜色,只聽阿淵迷迷糊糊又道,“阿沼叔叔?我們……這是去哪兒?”
穆沼心底剛剛騰昇起的那一縷驚喜瞬間煙消雲散,失了失神,不是叫他,也是,阿淵怎麼可能會叫他作“爹”呢,阿淵心裡的爹,可只有一個而已。
不過穆沼沒來得及傷神便又緊張了起來,抓住這個時候趕緊和阿淵說話,“我們回家了,阿淵高不高興?阿淵不是說想妹妹了嗎?回家了阿淵就可以見到妹妹了。”
“回家?”阿淵的聲音很是虛弱,“爲什麼回家?阿沼叔叔……不找那個姨了嗎?”
“嗯,找不到了,不找了,帶阿淵回家了。”穆沼苦澀地勾了勾嘴角。
“爲什麼?是阿淵拖叔叔後腿了嗎?”阿淵說着便在穆沼背上掙扎,“阿沼叔叔把阿淵放下來,阿淵可以自己走的。”
“阿淵聽話,不要亂動,阿淵很乖,沒有拖叔叔的後腿,是叔叔不想找了,所以要回去了。”穆沼將阿淵背得穩穩的不給他亂動,一邊用無所謂的口吻笑道,“沒事的,改天天氣好了,叔叔再來找就是了。”
阿淵默了默,然後小聲道:“可是,阿沼叔叔你心裡不是這樣想的。”
“……”穆沼腳步僵了僵,然後依舊笑道,“誰說叔叔不是這麼想的,這兒這麼冷,再找下去你我都要凍死了,當然要等天氣好了再來找。”
“阿沼叔叔說謊。”阿淵又道。
“呵呵,說謊是你們孩子纔會做的事情,阿沼叔叔可不會說謊。”穆沼笑出聲,卻覺眼睛異常乾澀。
“阿沼叔叔在傷心,阿淵知道的。”阿淵沒有相信穆沼的謊話,他覺得他感覺得到阿沼叔叔想哭而不是在笑,就像他見到那個姨的時候,她雖然是在笑,但是他覺得她根本不想笑,而是想哭,因爲悲傷,至於爲什麼悲傷,他不知道。
“阿沼叔叔是因爲什麼而悲傷想哭?”穆沼沉默了,阿淵的聲音卻仍在輕輕響起,“因爲找不到那個姨,是嗎?”
穆沼依舊沉默,阿淵話說多了又覺很累很累了,累得他感覺眼睛快要睜不開了,只見他不由自主地將腦袋枕在穆沼的肩上,仍努力讓自己睜着眼。
風雪讓阿淵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就在穆沼爲方纔阿淵說的話低頭自嘲時,只聽阿淵虛弱道:“阿沼叔叔,左邊林子好像有人呢……”
阿淵說完這句話,又失去了意識,在穆沼背上睡了過去。
穆沼本沒把阿淵的話當真,卻還是佯裝轉頭往左邊林子瞟了一眼,這一眼,讓他的腳步剎那間定在了雪地裡。
左邊的林子裡,確實有一個人影,在飄飛的白雪中那身影有些朦朧模糊,令穆沼看不真切面容,只隱約看到那人身穿一件深灰色的布襖,墨黑的長髮在風中飛揚。
然,即便風大雪大,即便他看不清對方的面容,可他依舊認得出,那是他此生都不會忘的身影,就算十年二十年不相見……
那一瞬,穆沼只覺他耳裡沒有了任何聲音,眼前也沒有了茫茫白雪,他所看到的,只有那個深灰色的身影。
那個深灰色的身影似乎也看到了穆沼,此刻正停了腳步,微微轉過頭看向他這個方向。
穆沼張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然而他張嘴卻是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覺喉間乾澀得厲害,好像有大石堵在喉間讓他發不出聲音一般。
就在這時,那個深灰色的身影轉過身背向了他,眼見就要消失在風雪之中——
“小半兒!”也在一刻,穆沼終於嘶啞地喊出了聲音,只見那深灰色的身影晃了晃,下一刻非但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反是想要儘快離開,穆沼忙揹着阿淵提了腳力,在那人影消失不見之前掠到了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穆沼看着眼神冰冷得好似這身邊的風雪一般的半月,想要像往常一樣無所謂地笑笑卻是連勾起嘴角都做不到,只是定定看着眼前這個讓他魂牽夢縈的人,扯着乾澀黯啞的喉嚨,用近乎卑微的聲音乞求道:“救救孩子,可不可以?”
半月將冰冷的目光移到了穆沼背上,移到了阿淵通紅的臉色,面色不改,冰冷得像是沒有任何情感的冰雕。
短暫的無言讓穆沼覺得好似過了好幾年,他害怕,害怕她拒絕他這個卑微的請求,害怕她就這麼在他眼前再一次消失不見。
終於,半月冷冰冰地開口了,“救他可以。”
穆沼面露喜色。
“用你的命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