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雲生道:“我想了想,你的幻境雖好,但我的混元心還是不能給你,這交易我不做了。”
“爲什麼?”
“因爲假的終究是假的!”
趙歸真笑道:“你爲什麼一直覺得這裡是假的,你不知道這真真假假都是由我說了算,如今我說真的它就是真的。”
葛雲生也笑道:“你忘了,我的萬法辯真正是破你幻境的不二法門!幻境終究是幻境,趙歸真,你的花言巧語就到此爲止吧。”
趙歸真搖了搖頭道:“那你便試試吧。”
葛雲生不再理他,自己閉上雙眼,雙手十指交叉纏繞,快速念道:“元氣未分,混沌合一,生於明之內,存於暗之外,明暗交匯,乃得清明!”
“解封!”
“辨真!”
“破幻!”
藍色的光芒輝耀而出,這光芒刺透四方,眼前清朗的景物開始扭曲變化,青山、殿閣、臺階、道人、松柏如同一團團水霧一般,一點點的消散。
流水至清,月滿至明。
萬法辯真之下,天地歸爲一片真實。
葛雲生眼前的光芒漸漸回收,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再過了一陣,卻是濃墨一般的黑夜。
爲什麼是黑夜?
葛雲生心中閃過一絲不安,自己入幻之時明明是下午時分,怎麼會這麼快就轉到半夜子時的樣子。
光華逐漸退去,眼前的景物終於變得清楚起來。
葛雲生獨身一人站在了一座高大的宮殿前,昏暗的燭光透過宮殿的格柵窗戶,像一縷縷微弱的陽光一樣射入黑夜之中。
葛雲生渾身開始顫抖!
這宮殿……這宮殿竟然是玄天子的長明宮!
爲什麼自己會來到長明宮前,爲什麼?
難道這還是幻境嗎?
不可能!自己的萬法辯真不可能破不開趙歸真的幻術!天下的幻術再厲害也終究不能抵擋辨真混元心的靈力。
除非……
葛雲生震驚不已,這趙歸真究竟用了什麼法術,竟然連萬法辯真的混元心都騙了過去。
趙歸真又不期而至,他笑道:“流水至清,月滿至明,萬物顯真露底,能破諸般幻,亦能破諸般陣!好一顆辯真混元心!這樣的道法我都很想要,可是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爲什麼你的混元靈力這次沒有破除我的幻術?”
葛雲生心頭自然是一萬個疑問。
趙歸真道:“因爲我告訴過你,這根本就不是幻術,這就是真實的世界!”
真實的世界?!
葛雲生心中極度震驚,但他如何能信這話。
趙歸真又徐徐道:“我知道你不信,但這世間你不瞭解的事何其之多,你爲什麼要這般固執呢?”
葛雲生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趙歸真突然冷幽幽地問道:“你以爲這世間只有你符籙門有混元心麼?”
這話一出來,葛雲生立即驚得後退兩步,瞠目結舌問道:“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這世界上不止兩顆混元心?”
“不錯!”趙歸真道:“混元心乃是混元靈力入體後形成與人共存的混元體,五百年前,道無極機緣巧合之下,竟然獲得了兩顆混元心,一舉成爲天下第一高手,爲你們符籙門帶來了登峰造極的榮譽,混元心也漸漸被修道之人所熟知,但是世人皆以爲只有無極道人留下的兩股靈力才叫混元心,混元心只有萬法辯真和神明如電兩種。其實謬矣,混元靈力千變萬化,有成千上萬種,只是流落在這個世界上的如今只剩下七種了,稱作混元七聖靈。”
“混元七聖靈?”
“正是,這混元七聖靈各具神妙,有掌控人心智巧的,有駕馭時間流逝的,有轉換空間大小的,也有令人魂魄不滅的。而我,趙歸真,亦有一顆!”
葛雲生只覺得腦子裡嗡了一聲,對這混元靈力的瞭解,他顯然知道的還不夠多,光是萬法辨真這顆混元心都叫他參悟十餘年而不能盡懂,更何況是其他未知的混元心。
而且,眼前的趙歸真竟然也有一顆混元心!
那他的混元心究竟是什麼靈力,爲什麼還要奪取自己的混元心?
趙歸真似乎早就覺察出葛雲生心頭的疑問,自言自語道:“我的混元心名曰墟荒之境,蘊含的正是真假難辨、虛實不定之力,世間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我皆可掌控,這顆混元心的銘文是:歷盡三劫辯是非,重鑄七魄轉陰陽,萬事萬物假如真,無形無相是墟荒。”
無形無相,墟荒之境?可掌控世界虛實之力的混元心?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一種能力?
趙歸真道:“我的混元心可以令我的幻境成真,也可令真實的世界轉爲幻境,顛倒真假,混淆虛實,這便是我的靈力,你現在看到的可不再是幻境了,而是真正的世界,葛雲生,我給你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你自己好好想想。”
說着,趙歸真化作一團水霧又慢慢消失不見。
葛雲生震驚在長明宮前一動不動,趙歸真的這套說辭遠遠超出他對道法的理解,四門之內的道法雖然也有通天徹地的威力,但若說能讓整個世界從虛假轉爲真實,從真實轉爲虛幻,這個當真是聞所未聞,匪夷所思。
葛雲生正思索着,忽然寢宮內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雲生,來了這麼久,怎麼還不進來。”
是他師父玄天子的聲音,這聲音還有幾分急迫。
“啊?師……師父!”葛雲生聽了這聲音,只覺得整個人都呆在當場,一陣熱血在心頭翻涌,雙眼之中差點就迸出了淚花,他努力地平復了自己的情緒,不叫自己失控當場,過了好一陣,才終於邁開了步子,一步一步朝長明宮中走去。
寢宮內,燭火依舊搖曳不定,一如當夜的情景。
饒是葛雲生歷經半生顛簸,此時也是渾身微微顫抖。
都說“一朝爲師,終生爲父。”這顫抖中既有不安,也有愧疚,還有更多的是想念。
玄天子順手將燭火的信子剪去幾分,屋內的光線登即暗了下來,他問道:“你剛纔爲何在門口等待這麼久,有心事?”
葛雲生呆呆地看着玄天子,發白的鬚髮,微微駝背的身影,這太真實了,真的就是那一夜的情景,玄天子剪去信子後用雙指搓了三下,再丟掉右邊得紙簍裡,這動作都是一般無二。
“難道這真的是時間倒轉了?”葛雲生自言自語道。
“雲生?”玄天子見葛雲生面色異樣,又問了一句。
“師父!”葛雲生終於回過神,不由自主脫口問道:“不知師父……師父深夜召見有何吩咐?”
玄天子踱了兩步,嘆道:“你說還能有什麼事,雲生,距離道壇決不過一個月時間,我想問你這一戰有幾分把握。”
葛雲生呆了一下道:“我……我不知道師父問的是對誰?”
玄天子有些奇怪道:“雲生,你今日身子不舒服嗎,怎麼說話吞吞吐吐的,當今正道內能與你一較高下的可不就是王瓊風、徐長元和嚴明崇,我問的自然是這三個人。”
葛雲生本想回答:“以目前之勢,這勝算王瓊風最大,弟子與嚴明崇次之,而徐長元最末。”但他一想,如今徐長元都已經當了道教掌教,王瓊風和嚴明崇早已囚居各自的道場不怎麼出山,這答案自然就沒有多大的意義。
葛雲生改口道:“弟子以爲,這比試恐怕徐長元勝算最大,我和嚴明崇次之,而王瓊風最末。”
玄天子驚了一下,淡淡問道:“你們四人都是返照地境的修爲,而且王瓊風的劍法理應稍勝你們三人,爲何他會最末?”
葛雲生再次脫口而出道:“因爲他沒有當道教掌教的心!這位置他只怕會拱手相讓了。”
“那爲何徐長元會問鼎這道壇決?”
“因爲徐長元是個有大志向的人,他的眼界最是開闊,品性最是仁厚,這掌門之位理應是他的。”葛雲生說了這句話,自己都驚了下,是啊,十六年前的徐長元可不是如今的徐長元,當時他的道心是多麼堅定,他的品性更是有口稱讚,道門內的人人尊敬的大賢者,可如今,似乎一切都變了。
徐長元變了。
王瓊風、嚴明崇變了。
連葛雲生他自己也變了。
時間,真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它可以改變山川流水,可以斗轉星移、滄海桑田,可以讓所有有靈有性的東西生而滅、滅而生,這世界上又有誰能超越得了它?難怪這麼多修道人士都想要駕馭時間,想讓自己的生命變得跟時間一樣不朽。
可這,終究不過是癡人說夢吶!
葛雲生突然觸景生情,有幾分感慨和傷感。
但玄天子聽了葛雲生的話,卻勸道:“雲生,你說的都是實話,徐長元確實是個賢者,但是你不要忘了你肩負的使命,你是我符籙門數百年來第一個突破地境的奇才,符籙門沉落百年,太需要你一戰成名,你可千萬不能忘了啊!道壇決上從來沒有情義二字在,仁慈只會讓你更快地敗在對手的劍下。”
葛雲生當即跪地道:“弟子萬不敢忘!”
玄天子道:“我知你不會忘,但你如今的狀態我很是擔心,你四人的修爲原本就在伯仲之間,誰的鬥志更高,誰獲勝的機率就更大,王瓊風雖然沒什麼心思當掌教,但是你若第一輪就碰到他,他還會手下留情麼?你若第一輪便被打下來,誰還會記得你葛雲生這三個字,誰還會見識到我符籙一門的威力所在?”
“道壇決,只有最終的一名強者!”
“葛雲生啊葛雲生,我若不再助你一臂之力,我玄天子便是愧對列祖列宗!我符籙門可不知還要沉淪多久!”
“你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