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淚,竟然這麼苦。
鍾星月只是悲傷了幾秒,很快恢復了笑意,拉扯着線,在草坪上轉圈兒。
她以爲沒人知道她哭過,也沒人在意她哭過。
“小寶,我發現放風箏還蠻簡單的嘛,只要放上去了就怎麼都不會掉,我發現我很厲害,風箏在我手裡飛得更高了。”
小寶不回答,只是表情淺淡地站在原地,看着繞着他轉圈奔跑的鐘星月。
站在遠處的小寶爸媽看到這一幕,相視一笑。
“沒想到小寶能和那個女人合得來,要知道他自從生病之後脾氣就很古怪,根本就沒有小夥伴能和他玩得來。”小寶媽感慨不已,她之前就不讓小寶和鍾星月玩的,但是小寶總是偷偷摸摸地上去找她,而且和鍾星月一起玩之後脾氣就變得好了。打針吃藥都不吵不鬧。
小寶爸也是點頭,“小寶的日子也不多了,醫生說隨時都可能離開我們,他能像現在這樣看得開,我很欣慰。”
“是啊,小寶自從認識那個女人之後就長大了。”
“那位鍾小姐,我們以後得好好感謝一下。”
小寶媽的手輕輕地拂過微微隆起的肚子,“好,聽你的,回頭給她買些水果送到病房去,不過她好像不太缺。”
風吹着,風箏飄着。
放風箏的姑娘發出清朗的笑聲,圍着那個小男孩轉悠。
小男孩心裡驚濤駭浪,面兒上保持着冷淡的表情,直到鼻孔裡有溫熱的液體流淌出來。
小寶擡手擦過鼻子,手指間滿滿的都是血,那血止都止不住,水龍頭一樣往下流。
雙腿一雙,他向下倒去。
“小寶!”
鍾星月扔掉線滾,整個人跪下去,接住了往下歪倒的小寶。
“小寶!你流血了,小寶!”
她將早就虛弱得只剩空殼的小寶抱起來,掉頭就往身後的大樓跑。
掙脫了束縛的風箏,瘋了似的往上飛,最後變得了一個小黑點,直至消失不見。
小寶被送進的急救室。
鍾星月素白的裙子上沾了不少血,呆呆地站在急救室門口,連坐都不敢坐。
就在小寶倒在她懷裡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臟竟然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仿若是一位她至親至愛的人要離開她一般。
那種痛楚感,真實到如同幻覺。
小寶媽坐在長椅上,推搡着坐在旁邊的小寶爸,抱怨着,“都怪你,孩子都那樣了,你還允許他到處跑,還允許他放什麼風箏,現在好了,這次進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出來呢!”
身形一顫,鍾星月扶住了身後的牆。
風箏,是她想放的,小寶只是陪她而已。
小寶爸埋着腦袋,不管老婆怎麼責罵也不吭聲,隱忍着,好半晌才說了幾句話,“本來時間就不多了,小寶他這兩天過得比之前開心,那不就夠了嗎?我們當爸媽的給不了他開心,鍾小姐能給,難道還責怪人家嗎?”
小寶媽大叫一聲,怒斥着丈夫,“兒子就要死了,你居然還有心思說這些,你是不是看上那鍾小姐了?覺得她長得漂亮年輕是不是?”
“你懷孕了,情緒不穩定,我不想和你說。”
小寶爸抓着頭髮,雙手捂住臉,不再說話。
鍾星月整個人都靠到了牆上,也只有牆能勉強支撐她站立。
兩年了,她頹廢了兩年,渾渾噩噩過了兩年,這些天,是她過得最清醒的日子吧。
那個叫小寶的傢伙,雖然年紀很小,臉很臭,嘴巴很毒,但是卻總是能讓她放鬆。
可是小寶現在就躺在裡面急救。
也不知道怎麼的,心絞痛絞痛的,痛得她眼淚直往下流。
鍾星月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滑蹲到地上。
等待的時間總是很難捱,她的私人護士來讓她回病房休息都被她打發走了,讓她去清理身上的血漬,她也不願意去,生怕錯過了任何消息。
急救進行了幾個小時,她就在牆角蹲了幾個小時。
小包媽都被小寶爸攙扶着去休息了,她卻依舊等候在門口。
她想小寶醒來肯定希望看到她的,但急救的醫生出來,卻是滿臉遺憾地搖頭,宣告小寶的死亡。
死亡時間是十三點十四分。
鍾星月頹然跌坐在地上,捂着臉,泣不成聲。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心爲何會那樣痛,莫名其妙的,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私人護士過去扶起她,“鍾小姐,您不要這樣,您要繼續這樣的話我們就不得不打電話向鍾先生彙報情況了。”
“可是我的心痛啊,怎麼辦?”鍾星月捂着自己陣痛的胸口,悲慼地問,“我的心痛,怎麼辦?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鍾小姐……死的是小寶,和您才認識沒多長時間,您平時不是不太喜歡他嗎?”
護士很不解,之前兩人都吵吵鬧鬧的,怎麼一下子關係就變了呢。
鍾星月自己也不懂,只是搖頭,眼淚簌簌地掉,止都止不住。
“我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會那麼痛,就好像最愛的人死去了一樣。”
她雙腿發軟,站都站不穩,勉強被護士攙着纔算沒倒下。
護士很無奈地看着她,滿臉淚痕,那悲傷不是裝的,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是搖頭。
“鍾小姐,我還是扶您回房間吧。”
“我想看一眼小寶。”鍾星月固執道,但那急救室的門關着,小寶的爸媽方纔已經進去了,並不希望她進去。
她也並沒有進去的身份。
鍾星月搖頭,“小寶,他是因爲和我放風箏跑了步才死的嗎?”
“怎麼可能,鍾小姐,你想多了,小寶在好多天前就搶救過一次,那次沒死,然後就遇到你了,看得出來小寶很喜歡你,可能是因爲你他才又多撐了這麼多天呢。”
是這樣嗎?
鍾星月望着那緊掩的門,有種想要闖進去的衝動,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想進去看小寶最後一眼。
她這麼想着,也這麼做了,推開了護士。
“星月。”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有人叫她。
那聲音熟悉得一聽就會掉眼淚。
“陳溪哥!”
鍾星月哇的一聲大哭,雙腿一軟,跪倒在急救室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