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大家都沒有閒着,許大軍在全力調查樑瑛的案子,而東方曉則走遍了整個新州市的中學,他要把那個“自強社”給挖出來。舒逸和鎮南方根據朱毅的建議重新理順韋滿、杜小君、樑瑛以及胡良之間的社會關係,希望能夠從中能夠有所發現。
於倩那邊和胡良已經接觸了兩次,結果和朱毅一樣,憑於倩怎麼說,胡良只是傻笑,朱毅交代的事情於倩也沒辦法完成,她一樣分不清楚胡良到底是真的智障還是僞裝出來的。不過她還是不太相信胡良是在僞裝,一個孩子十幾年如一日地僞裝智障,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朱毅在自己的屋子裡辦公,他這兒幾乎就是這個案子的總調度室了。
於倩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去,她的臉上滿是無奈:“朱老師,胡良根本就無法溝通!”朱毅微微點了點頭,請她坐下:“你覺得正常嗎?”於倩楞了一下,她有些不太明白朱毅這句話的意思,這正常是說胡良的表現還是說他的智商?
朱毅給她倒了杯水:“就算是他的智力有問題,但也不應該這樣難以溝通吧?要知道在這個案子出現之前,他和身邊的人還是能夠溝通的,他只是智障,智力相對同齡人要低下些,但他並不存在精神問題,換句話來說,他不是瘋子,爲什麼只會傻笑呢?”
於倩被問住了,朱毅淡淡地說道:“其實在前兩次和他接觸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個問題,當然,我們也可以解釋爲他的一種自我保護,也就是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或者有什麼秘密希望讓別人知道時,他的一種保護性的措施,那麼問題就出來了,他想要隱藏的,或者掩飾的又是什麼呢?”
於倩的臉微微一紅,是她自己自告奮勇地要去和胡良接觸的,想從胡良的身上找到突破口,可是卻被胡良的傻笑給打發回來了,最可氣的是她根本就沒有想到過這一點,她苦笑了一下,這就是朱毅和她之間的差距吧?
於倩輕聲說道:“我明白了,我會在他的身上多下功夫的。”朱毅搖了搖頭:“沒用,因爲他的智商有限,一旦心裡認定了一件事情,我們想要改變是很難的,甚至可以說他根本就聽不進我們的任何道理,當然,如果你想把他當孩子哄的話就需要些耐心了,而且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於倩默默地點了點頭:“我盡最大的努力吧。”朱毅的眉頭緊鎖:“我最擔心的還是之前我們提到的那種可能性!”於倩望着朱毅:“我倒是覺得一個孩子不可能有這麼重的心機,而且他的動機又是什麼?他要裝弱智,總得有個動機,想想那時候他纔多大一點?”
朱毅笑了,微微點了下頭:“你說得也對,那時候他纔多大的孩子,怎麼就想到要裝弱智呢?不過還是多留意一下吧,或許他真有自己的動機也說不清楚。”於倩執拗地說道:“老師既然這麼說,那你說說他的動機會是什麼?”
朱毅嘆了口氣:“小於醫生,站在一個辦案人員的客觀角度,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們都必須重視。很多案子的真相都是隱藏在我們覺得不可能的僞裝之下。就拿胡良的事情來說吧,你要我分析他的動機,一樣可以提出假設,雖然那時候他還小,但也不排除他會刻意去假裝弱智,其一是他的生理特徵的改變,因爲小兒麻痹症給他留下的後遺症使得他在一些方面和正常的孩子不一樣,這樣一來,他就有了自卑的心理,因爲自卑,不敢面對現實,他很可能會故意裝成弱智,而逃避正常人的生活。”
朱毅的話讓於倩的心裡也是很震驚,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這種可能性確實是存在的,而且並不象朱毅說的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在心底她對朱毅就更加的佩服了,接着朱毅卻又說道:“只是他的這種僞裝形成的時間太長的話,甚至他自己都會潛意識地進入這樣的角色,這是一種角色的習慣,所以我們想要揭穿他的僞裝就難上加難了。”
“他本來的情況就十分的特殊,我們又不可能用太強制的手段去求證,這纔是我們卡在瓶頸的關鍵,如果他真是裝的,那麼他的智慧就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了。”
朱毅又露出了笑臉:“小於醫生,這些都是我們提出的各種假設,我說這些將不是在左右你的思維與判斷,我只想讓你明白一件事情,我們看到一個事實,在它的背後存在了很多種可能性,不過往往只有一種可能性是真實存在的,而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這唯一的真實給找出來!”
於倩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謝謝老師,跟着您的這些日子,我學到了很多的東西。”
朱毅擺了擺手:“其實生活本來就是一個最好的學校,曹雪芹在《紅樓夢》裡就說到‘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煉達及文章’,其實很多時候大家都覺得誰誰誰的知識豐富,淵博,把所有的成功都歸結於這上面去,其實不然,很多事情需要的不是淵博的知識,而是對生活點滴的積累,就象我們在辦案的過程當中,常識更比知識重要得多,我們不會忽略知識,但卻往往會忽略常識,拿這個案子來說吧,知識部分我們可以找專業的人來解決,就如小童、小盛他們,可是對於常識來說,卻是我們自身應該具備的。”
“心理學也是一樣,我們瞭解的,掌握的是人的普遍心理,再根據其個性進行個體的演繹,普遍性我們可以從前人的積累中獲得,可是對於個體性格的演繹,雖然有的是可以借鑑的,可是個體始終是存在着差異性的,這個差異性的判別需要的是什麼?是細緻入微的觀察和對生活常識的掌握。”
朱毅也不管於倩,自顧點了支菸:“我們是心理醫生,其實我倒覺得你別把自己侷限在醫生這個定義上,這只是我們根本的謀生的職業,心理學在很多的領域都是能夠普遍應用的,當然,有些人把這門學科給神化了,也有的人有意地把它弱化,不過無論怎麼樣,我們自己對它應該有正確的認識!”
從朱毅這兒離開,於倩的心情很不平靜,自己從來就沒有想過這些,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是個優秀的心理醫生,現在看來自己並不如自己想的那麼優秀。
於倩掏出電話給胡明打了過去,她決定再去看看胡良,她就不相信她啃不下胡良這塊硬骨頭!一路上她都在回味着朱毅給她說的話,朱毅說得沒錯,生活纔是真正的學校,但需要每一個人都用心去領悟。
胡明早就給蘇雲英打過電話了,所以於倩才摁了門鈴蘇雲英就打開了門,女人擠出一個笑容:“是於醫生啊!”蘇雲英這些天心裡一直很難過,自從胡良回來一直都是癡癡傻傻的樣子,也不理睬他們,和以前相比就象是變了個人似的。
於倩微微一笑:“我來看看胡良。”蘇雲英點了點頭:“嗯,麻煩你了。”於倩忙說道:“蘇大姐,你可千萬別這樣說,這是我的工作。”蘇雲英領着於倩到了胡良的房間門口:“你進去吧,我出去買點菜,中午就給這兒吃飯吧!”
“那怎麼好意思?”於倩說道,蘇雲英說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這也是在幫我家良子嘛,就這麼說定了,我去買菜。”
於倩先是敲了敲門,裡面沒有任何的反應,她輕輕地擰開了門鎖走了進去。
胡良正坐在自己的牀上,拿着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在看書呢?”於倩在牀沿上坐下,臉上帶着微笑,胡良卻彷彿根本沒有感覺到她的到來,目光仍舊停留在書本上。於倩伸手取下了他手中的書,放到了一邊,她在這樣做的時候眼睛一直緊緊地盯住胡良的眼睛,她想看看胡良對她這樣做的情緒反應。
可是她失望了,胡良的情緒依然很是平靜,慢慢地扭頭望着於倩,傻傻地笑着。於倩輕聲說道:“你很喜歡看書嗎?”胡良“嘿嘿”一笑:“看書,看書好!”於倩的心裡暗自有些欣喜,不管怎麼說,這是胡良第一次開口說話,上兩次來胡良根本就只是笑而沒有說過一句話。
於倩拿起那本書遞給胡良:“良子最喜歡看什麼書啊?”胡良接過書也不管她,又認真地看了起來。於倩看了看那書的封面,是一本物理的理論知識,於倩並不驚訝,她早就知道胡良在理科上的興趣和愛好,包括他所掌握的驚人的知識。
於倩正在想應該怎樣和他建立一種信任以便於溝通,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孔繁榮打來的電話,於倩剛摁下接聽鍵,孔繁榮說一個老同學到新州來了,中午想請人家在家裡吃個飯,當然做飯的活是於倩的。
於倩苦笑了一下,看來今天只能夠到這兒了,她和胡良打了個招呼,然後又給蘇雲英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不能夠和他們一起吃午飯了,便離開了胡家,走的時候她帶上了門,並按照蘇雲英的交待,把外面門上的掛鎖給掛上了。蘇雲英出門的時候就是這樣,她是怕胡良再次的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