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又下了一場透雨,黔州下雨如過冬,晚風吹過透着絲絲的涼意。
巖花走到窗邊,輕輕關上了窗子。
巖花雖然生長在西鄉苗寨,但衣着服飾卻已經漢化了不少。她穿着一身淡蘭色的連衣裙,一雙肉色的短絲襪,一雙白色的高跟皮涼鞋。
這身衣物是下午在一家小外貿服裝店買的,雖然並不是名牌,可穿在她的身上依舊讓人感覺很是亮麗清新。
這是個私人的小旅館,條件並不好,房間裡只有一張牀,一個牀頭櫃,一張舊書桌和一臺很古老的舊式彩電,電視只能夠收到華夏幾個國家臺的節目,每一個臺都是同一個季節,冬季,因爲滿屏幕都閃着或多或少的雪花。
巖花的雙手抱在胸前,望着窗外冷清的街道。街上偶爾有車子經過,車燈晃進了巖花沒有開燈的房間,映照着她那張成熟卻又清純美麗的臉。
“咚咚咚……”
傳來敲門的聲音,巖花長長地出了口氣,走到門邊,先開了燈,然後打開門。門外站的是旅店的老闆。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長着一張國字臉,不苟言笑,見巖花開了門,他一臉嚴肅地說道:“服務檯有你的電話。”說完他轉身就離開了。
巖花楞了一下,誰會給自己打電話?自己和阿嬤昨天才到的省城,入住了旅館後根本就不曾和外界有過任何的聯繫,怎麼就有人打電話來了?
巖花疑惑地下了樓,走到了前臺,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電話:“喂,哪位?”聽筒裡沒有聲音,巖花提高了聲音:“喂,哪位?”聽筒裡突然傳來“吱”的聲音,很是刺耳,巖花忙把聽筒遠離了耳邊,她皺起了眉頭,這是誰在搞惡作劇,接着聽筒裡傳來了“嘟嘟”的盲音。巖花掛斷了電話,望向服務檯裡面,店老闆正戴着一副老花鏡,專心地看着他的報紙。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了巨大的響動,好象什麼重物砸在樓板上一般,巖花感覺響動是從樓道的盡頭傳來的,她想到了阿嬤,她的臉色一變,向着樓上衝去,店老闆也跟了過來。
麻姑的房門半開着,屋裡沒有開燈,一對白燭弱弱地放着微光。
巖花呆住了,她看到麻姑後腦着地倒在那張圓茶几前,她的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滿了恐懼,她的頸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還在冒出汩汩鮮血,而她的右手上握着一把帶血的剪刀。
巖花蹲了下去大聲叫道:“阿嬤,阿嬤!”旅店老闆也來到了門前,看到這一幕,嚇得嘴張得老大,巖花扭過頭大聲說道:“還楞着幹什麼?叫救護車。”
麻姑的身子還在顫抖,嘴脣微微在動,可是巖花卻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她努力地將一雙眼球向上翻,接着整個人都不動了。巖花的眼裡溢出了淚水:“阿嬤,阿嬤!”
巖花無意中擡起了頭,心裡一驚,圓几上原本擺放着的用紅布包着的罐子不見了!那是麻姑所豢養的血咒心蠱的蠱盅。
警笛聲越來越近,巖花聽到了紛亂的腳步聲,急救中心的人和警察一起到的,警察很快封鎖了現場,兩個白大褂也擠了進來,但檢查了一下麻姑的身體後都搖了搖頭,退出了房間。
一個女警察把巖花扶了起來:“死者和你是什麼關係?”巖花的聲音哽咽:“是我阿嬤,就是我的母親。”女警說道:“你也住在這家旅店?”巖花點了點頭,女警說道:“到你房間去,我們要給你錄份口供,請你配合一下。”
巖花並沒有對警察說實話,至少她和麻姑爲什麼到林城來她沒有如實告知,她只是說陪母親到省城來玩,她甚至也沒有提到麻姑的蠱盅被拿走的事,這些都是不能說的。
和女警一起的一個年輕警察問道:“你說是陪你母親來省城玩,可據我所知你們昨天到的林城,可今天一整天卻都是呆在旅店裡,甚至都沒有出門吃飯,中餐和晚餐你們都是在店裡買的泡麪,能告訴我爲什麼嗎?”
巖花淡淡地說道:“下了一天的雨,不想出門。”女警和男警察對望了一眼,最後女警察說道:“你母親的遺體我們會帶回局裡,有必要的話我們可能會進行屍體解剖,希望你能夠理解與支持。另外這段時間你最好別離開林城,有些事情可能需要你的協助。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電話號碼,如果你想到什麼跟案件有關的事情,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
巖花接過名片看了一眼,林城市警察局刑偵大隊副大隊長聶嵐。
巖花點了點頭,聶嵐看了看巖花的房間,她說道:“這樣吧,爲了方便我們之間的聯繫,你住到省廳招待所去吧,那兒離我們市局也近。”巖花嘆了口氣,又點了點頭。
省廳招待所三零五號房。
舒逸坐在茶几邊的小沙發上,手中捧着一隻玻璃茶杯,眼睛盯着杯裡漂浮着的茶葉沉思着。沐七兒從衛生間裡出來,裹着一件浴袍,歪着頭,雙手拿着一張毛巾輕輕地擦拭着頭髮上的水珠。
她把毛巾放到書桌上,走到了舒逸的身邊,在沙發的扶手上坐了下來,雙手輕輕搭在了舒逸的肩上,柔柔地捏着:“還在想老師的話?”舒逸搖了搖頭:“我在想那個巖芸,我怎麼會想不起她的樣子了?”沐七兒摟住了他的脖子,將臉貼在舒逸的臉龐:“她美嗎?”
舒逸苦笑了一下:“我真的一點都記不起來了,說來也怪,正如老師所言,我在她們家住了近兩個月的時間,可是我竟然一點都記不起來那一家人都長什麼樣,不,我還記得那個老頭,那兩女孩的父親,他的樣子在我的記憶裡反而很是深刻,清晰。”
沐七兒輕聲說道:“是不是因爲什麼原因使你選擇了有限的遺忘呢?”
舒逸說道:“怎麼可能?”沐七兒微微笑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是老師的原話,你好好想想,你和那個巖芸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麼故事,或許是能夠讓你們彼此都有深刻印象的事情。”
舒逸閉起了眼睛,想了想:“我確實記不起來了,看來我好象有必要到西鄉去走一趟。”
聶嵐陪着巖花到了省廳招待所,很巧,巖花竟然被安排在了舒逸他們隔壁的三零七房間。聶嵐打量了一下房間:“這的條件比你們住的那小旅館要好多了,還有,這裡是我們省廳的招待所,很安全。還有,住宿的費用我已經和局裡說了,由我們負責。”
巖花輕聲說道:“謝謝。”聶嵐說道:“不客氣,我們也是爲了早些破案,對了,你確定沒有丟東西?”巖花點了點頭:“是的,我確定。”
聶嵐說道:“那好吧,你早點休息,你有我的聯繫電話的,想到什麼就給我打個電話。”巖花問道:“我阿嬤的遺體什麼時候能領取?我要把她帶回西鄉,畢竟人已經去了,早些入土爲安。”
聶嵐想了想道:“這事我會向上面反應的,我想應該也就是耽擱兩三天吧,不會等太久的。”
聶嵐走了,巖花倒在了柔軟的牀上,她的心裡很亂,到底是什麼人要對阿嬤下這樣的毒手,她想不明白,她們剛從西鄉到省城,沒招誰惹誰,就連她們離開西鄉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啊,怎麼會受此無妄之災?
阿嬤死了,蠱盅丟了,如果只是普通的蠱,隨着阿嬤的死這蠱毒沒了牽引,也就算是自行解除了,可偏偏阿嬤下的是血咒心蠱,阿嬤不死還好,阿嬤這一死,蠱蟲便沒了陰陽血的滋養,壓制不住蠱蟲,這樣一來蠱蟲就會瘋狂而失去控制,對他而言無異於是道催命符!
他在哪?巖花輕嘆一聲,阿嬤不是說離他越來越近了嗎?
巖花閉上了眼睛,回想起今天和阿嬤的一段對話,阿嬤爲什麼會如此憎恨他,非要置他於死地呢?雖然阿嬤口口聲聲說是爲了姐姐,可是巖花卻不這麼認爲,正如自己說的那樣,真是因爲姐姐,那麼早在十二年前,阿嬤就有機會要了他的命,爲什麼非要等到十二年後的今天?看來這纔是整件事情的關鍵,阿嬤的死多半也與這個問題有關。
莫非是有人讓阿嬤這樣做的?那這個人又會是誰呢?
巖花想不明白,她更擔心的是他會不會有什麼事,那蠱盅到底被誰拿走了,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舒逸一下子驚醒了,身邊的沐七兒被嚇了一跳。
她看到舒逸一頭的汗水,輕聲問道:“怎麼了?做惡夢了?”舒逸扭頭看了沐七兒一眼,苦笑道:“不知道算不算惡夢,我感覺自己並沒有睡着,我看到了一個女人!”沐七兒問道:“是那個巖芸吧?”
舒逸搖了搖頭:“不,是她的阿嬤,麻姑,我看到她渾身是血,對,就是我腦海中浮現過的鮮血,她的表情充滿了恐懼,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我。”沐七兒抱住了他:“你一定是做惡夢了,別想太多,我去給你倒杯水吧!”說罷沐七兒就要起身,舒逸一把拉住了她:“明天,明天我們就到西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