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彥華面無喜色地看着我,我卻不敢對上這責怪中略帶寵溺的目光,只管埋頭喝湯。
這頓飯算是安安心心地吃完了,我也得以不用再忐忑不安地面對周彥華。
我從不知曉陳秀梅是何時離去的,而周炤卻因爲周彥華冷落陳秀梅一事,拉着他在書房裡談了許久的話。我雖牽掛着兩人的談話內容,自然不能毫無面子地去聽人牆角,只得做些活計轉移注意力,也趁此打發下時間。
夜裡躺在榻上輾轉難眠時,搖晃的燭火下映照着冷清冰冷的屋子,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與淒涼。反正睡不着,索性披衣而起去屋外走走。
我想到院中的墨菊開得正盛,便徑直朝前院走去,卻見靜謐空曠的屋宇間,如豆燈火從堂屋□□出,在黑夜裡格外惹眼。見狀,我加快腳步進了堂屋,卻沒見有人在此,穿過屋子,冷清清的夜色下,周彥華一襲青衣立於花前月下,目光專注地盯着面前一簇簇墨菊。
許是聽聞身後的動靜,他微微側身回頭,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屋檐下的我。
雨後的夜空清冷明亮,一彎冷月高懸,在他身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霜,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愈發清冷矜貴,與我之間如同隔着漫無邊際的銀河。我走不進他的世界裡。
我呆呆愣愣地看着他,他目光平靜,漆黑如墨的眼眸裡映着點點星光,愈發不可捉摸。
我已然知曉我的到來擾了他的雅興,本想就此離去,不知爲何竟生生地定在了原地,心裡卻在期盼着他能開口挽留我。猛然察覺到自己這份可笑的心思,我又在心裡暗暗罵自己沒有骨氣,明明下定決心不能原諒他,不能陷進這份情愛裡,卻偏偏總是狠不下心來。
就在我下定決心轉身之際,周彥華終於開了口:“既然來了,就陪我賞賞花吧。”
我原是爲他的這番邀請而高興,回過神之際,卻又說道:“大晚上的,賞什麼花?夜裡寒氣重,你早些進屋歇息吧。”
周彥華的嘴角漾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而後一步步朝我走來,自然親暱地握住我的雙手,笑意連連地說道:“美珠,謝謝你。”
我從他手中抽回手,冷聲反問:“謝我什麼?”
周彥華回頭看了看院中的一簇簇墨菊,銀白月色下,那一簇簇花朵花瓣如絲,花色如墨,此刻卻如同鍍上了一層霜,獨具韻味,質樸無華,端莊穩重,於灑脫嫺靜處多了一份飄逸清絕,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對於養花一事,我本無周彥華那般的閒情雅緻,然,因最初的那份心意,這院中的花木我日日都會悉心料理。這衆多花木中,我卻偏偏喜歡上了這如墨般的花兒。
此刻,周彥華指着那一簇簇花,嘴角噙着一抹笑:“這些花兒,你照顧得很好。謝謝你。”
我嗤了嗤鼻,滿不在乎地輕哼一聲,轉身就要離去。周彥華也不再逗留在此,隨同我一道進了屋子,我不好拉下臉趕他出去,只得若無其事地寬衣上牀歇下。
然而,我才解下披在外邊的披風,周彥華便擁着我坐在牀沿,這令我十分反感。想到昨晚的一切,我更是羞憤,伸手推開他幾分,他只是看着我道:“我什麼也不會做,只是看看孩子。”
說着,他便擡起左手輕撫上我的腹部。如此這般,我也不能狠心拒絕他,低頭看着他愛憐又謹慎的模樣,心口微暖,竟盯着他出了神。
忽撞上他擡起的目光,我趕緊收斂心神,卻聽他問道:“他有沒有鬧你?”
我嗤笑一聲:“這纔不滿三月,他哪裡鬧得起來?”
周彥華欣慰一笑:“如此便好。我看你近來的胃口也好,沒什麼不良反應,我也放心了。”
說來也怪,阿姊懷佟秀明時,最初嘔吐得厲害,我卻一丁點兒不適也沒有,也不知是好是壞。然,大夫說了,只要保持愉快的心情,這樣就能利於胎兒的發育。
看着周彥華的模樣,我動了動嘴脣,低聲道:“只要你們不惹我生氣,這孩子定能健健康康地成長。”
周彥華面色微凝,隨後,柔聲寬慰道:“我與炤兒叮囑過了,她日後不會再與你爲難。”
我冷哼一聲:“她如何待我,我不在意。只是你,你總讓我……總惹我傷心。”
周彥華慌忙捉住我的雙手,輕聲道:“美珠,我要是哪裡做得不好,你當面與我說。有時候,你不高興,我卻不知曉哪裡做錯了。”
“你說我醋勁大,我就是醋勁大。”我突然感到委屈,索性將積壓在心中多日的委屈一股腦地講了出來,“你若待我是真心的,就要記得你承諾我的事,不要與陳秀梅糾纏不休,也不要再去惦記長安的舊人。”
周彥華一手攬過我的肩,一手抹去我臉上的淚珠,低沉又堅定地說道:“自你之後,我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我靠在他的懷裡,囁嚅着:“那你……心裡還惦記着她麼?還愛她麼?”
周彥華的手臂頓了頓,我察覺到不對勁,微微仰頭看他,他似乎陷入了回憶裡。我心裡一冷,失落地拂開他的手掌。周彥華猛然回過神,盯着我,許久才道:“美珠,我不想騙你,但你要信我。”
我撇了撇嘴:“如何?”
周彥華頓了許久,才緩緩地道:“我與她雖是奉父母之命成婚,但畢竟做了七年的夫妻,她也一直盡心盡力,即便我常常冷落她,也從不會有任何怨言,因此,我一直敬重她。若說沒有絲毫情義,那也是自欺欺人。”
我從不認爲周彥華是無情無心之人,因此也更加確信那長安女子在他心裡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若不是他家族蒙難,他怕是不會爲了保全他的妻兒而放棄與他相互扶持的妻子。
周彥華看了看我的臉色,見我臉色平平,又接着說道:“後來,因朝中格局動盪,家族遭難,她家裡人逼着她與我和離,她抵死不從。我本不想連累她,便順着她家人的意思,與她和離。若不是我以孩子生死相脅迫,她怕是也難逃一死。”
周彥華的臉色露出濃濃的悲哀之色,我即便心裡不舒服,卻又生不出最初的反感牴觸之意。然,我不想再去聽他的這段往事,想要開口打斷他,他忽而定定地看着我,濃濃悲哀的目光下,染上了絲絲柔情。
他笑着說:“遇見你,我才知世間的兒女之情如此折磨人。最初,我不懂你忽冷忽熱的態度,想要接近你,卻又怕你見怪,惹你不高興。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從你爹孃處得知你的心意,我有些不敢相信。相處一段時日,我卻總是想着你,想要時時刻刻見着你,這種感覺很奇怪,直到確定了你的心意,我纔敢接近你。”
我聽着他的這些話,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見他始終專注深情的目光,我不由得回想起了這些年來,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相信他的這些話都是發自內心。
早些年,我即便知曉他的心意,卻從不敢奢求他能向我吐露出來。
如今,他卻當着我的面說了。
不是謊言,是發自內心的情意。
他念着長安舊人又如何?如今,我纔是他的妻子!是我讓他嚐到了情愛的滋味,讓他可以脫離原本屬於他的一成不變的長安生活。
這裡有青山綠水環繞,有我愛着的一切,平靜祥和,纔是他要追求的生活。
周彥華開口似還要說些什麼,我對着他笑笑,抱住他的脖子,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低聲道:“我信你說的,也不會再去計較你的過往。但是,你得答應我,自此之後,忘掉長安的一切,在這裡陪着我與孩子。”
周彥華從背後摟住我的腰肢,抵着我的額頭,聲音有些許顫抖:“好,我留下來陪着你。”
我滿意地揚起嘴角,看着近在眼前的臉,感受着他忽緩忽急的鼻息,我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微微仰頭,雙脣便觸到了他微微顫抖的嘴脣。
自周炤出現之後,我與周彥華許久未有這般的纏綿情意,竟有些難捨難分。而想起這些日子受到的刁難和委屈,我張嘴咬住他的脣角,鬆開之際,又擡手撫上他的脣角,擡頭問道:“疼不疼?”
周彥華眉眼處皆是溫柔的笑意,滿心歡喜地說:“只要你能解氣便好。”
我撇撇嘴,頭輕輕靠在他懷裡,手指卷着耳際的髮絲,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究竟看上了我哪裡?一無德容,二無才華,更無出身……”
周彥華驀地垂下頭,擡手覆上我的臉頰,沉聲道:“我早對你說過了,你真實善良,靈巧貼心,即使偶爾愛耍些性子,卻更令我歡喜。”
我笑着埋首在他胸前,紅着臉,嗡聲嗡氣地道:“你淨會說這些話哄我。”
周彥華卻笑道:“我若是知曉你這般好哄,前段日子,便不應與你慪氣。”
我好奇,仰頭看他:“你與我慪什麼氣?”
周彥華低聲:“氣你不願信我,甚至對我不理不睬。”
我聽他語氣竟有着少見的委屈,不禁笑了。然,我卻故作不滿地反駁了一句:“你若不令我傷心,我也不至於冷落你。”
周彥華神色驀地一凝,壓低聲音,在我耳邊宣誓般地說道:“日後不會了。”
我輕哼了哼:“難說。”
周彥華雙臂一收,沉聲道:“你傷心難過,我心裡也會傷心難過。美珠,這段日子,我總是擔心你會突然離開我,卻又不知如何做才能令你歡喜。但是,每日散學回家看到你還在,我心裡便踏實了許多。我未曾體會過這種感覺,又有些不知所措,以至沒能照顧到你的情緒……”
周彥華極少在人前說過多的話,即便是面對我時,也從未說出這許多煽情露骨的話來。我從不知,在我傷心失落的那段日子裡,他也如同我一般,內心飽受着煎熬。可偏偏我倆誰都不願將心中的話坦白出來,如此藏着掖着,卻是苦了自己和他。
這一夜,我與周彥華說了許久的話,我心裡的委屈與不甘已漸漸消散,心中雖然依舊放不下他的那段過往,卻也不至於再因爲此事而故意折磨自己,也爲難他。
即便後來見到周炤,面對她若有若無的刁難,我也能心平氣和地與她說話。
畢竟,她能來此尋到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已是萬般不易。
那夜,周彥華與我簡要提起過她的身世,原來也是個不幸人。而正是因爲她的這份不幸,卻又令她僥倖地活到了至今。
周彥華一家被人誣陷,本該是滿門抄斬,因朝中有人將周彥華秘密放出了長安,他才得以逃生。至於周炤本也難逃噩運,卻因是某位忠烈將軍的遺孀,朝廷開恩才使她免於一難。
如今,周家冤情得以昭雪,她聽聞兄長仍活於世的消息,在長安萬般打聽,才知兄長當初一路向南而去。她尋找多年,終得以在機緣巧合之下進了白水鄉,也便得此與兄長見面相認。
原想帶着兄長回長安,卻不想兄長在此已娶了妻。
周彥華說過,周炤與他曾經的結髮之妻關係親密,因此,聽聞周彥華在此娶妻的消息後,心裡便極度不待見我。又因認爲如我這般的鄉野女子不配與周彥華爲妻,而周彥華卻爲了我甘願留在白水鄉,她更是對我滿心怨恨。
如此一來二去,她便處處爲難於我。
而我卻不曾想到,她正是如花似玉的年華,丈夫卻英年早逝。這對她來說,也許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了。
鑑於此,對於她的刁難,我能忍則忍。
我想,這也是周彥華與我談起她過往的初衷。
他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對待至親更是寬容。而他,卻無法解開她心中的怨念與心結,也只能在我受了她的氣後,他便想方設法地安慰我、彌補我。
我不知,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但是,在我看來,能因此得到周彥華更多的關心與愛護,在周炤那兒多受些氣,似乎也沒什麼可抱怨的。任她如何刁難,我只要淡然應付,她也不能將我如何。
甚至在她向我抱怨馮嬸做的飯菜不合她口味時,我偶爾也會好心地親自下廚給她做一頓飯。唯有此刻,她纔會笑意連連地看着我,毫不顧忌地誇讚我。似乎在她眼中,往常被她數落得一無是處的我,因爲一頓飯菜便令她另眼相看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周炤得了我幾頓飯菜的好處,看我不順眼時,想要給我些難堪,似乎總是有所顧忌,對我說話客氣了幾分,甚至會坐下來與我平心靜氣地聊聊。
對此,我將周炤奇怪的表現說與周彥華聽,周彥華一臉瞭然的笑意:“炤兒心眼不算壞,只是性子驕縱了些,你真心待她,她自然不能再甩你臉子。”
我嘁一聲:“我可沒真心待她。”
周彥華卻道:“我聽炤兒說了,你這幾日總會做些點心給她。”
我道:“我嘴皮子功夫不及她,便拿些吃食堵住她的嘴,省得聽了她的話,惹我生氣。”
“所以,你是最好的。”周彥華的眼裡彷彿能掐出水來,語氣更是溺死人,“我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錯,娶了你,是便宜了我。”
我笑道:“這話若是讓你那好妹妹聽到,可得要爲你抱不平了。”
周彥華卻揚眉笑道:“你是我的妻子,我認爲最好便是最好。外人的言語,不必在意。”
似乎自那一夜坦誠交談後,周彥華對我說的話,即便稀疏平常,從他嘴裡說出來,便格外好聽,絲毫不覺得厭煩。
此刻,我心裡歡喜,看他認真深情的模樣,故意爲難他:“她是你在世間唯一的親人了,你當她是外人?”
“你們這裡有句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周彥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炤兒既爲他家婦,與我也不能同從前那般親密。即便她仍未出嫁,對我們夫妻來說,她也是我們之間的外人。”
我感到驚訝萬分,心裡卻甜滋滋的。
臨近年關,學堂也不再授課,周彥華如今空閒下來,卻寸步不離我身邊,生怕我出了一點意外。
這是我嫁人後的第一個年頭,又因周彥華不是本地人,年節的一應物事雖已準備充分,我卻總覺着少了些什麼。及至阿孃說出家裡沒有了往年的年味時,我才恍然明白過來。因此,對於阿孃提出大家在一起吃個團圓飯時,我想也沒想就應下了,周彥華依舊是不聲不響地應下了。
只有周炤對此頗有微詞,坦言不會隨同我們去阿孃那兒過這個年。
然,等到除夕那夜,周彥華仍舊是將周炤拽了過來。
這除夕之夜的團圓飯氣氛雖有些尷尬,好在這個年是圓圓滿滿地過去了。
來年,又是一個好兆頭。
日子一晃而過,眼看着我的肚子隆了起來,未到開春授課的時節,周彥華幾乎是寸步不離我,周炤對此頗有不滿。然,她每每只是撇撇嘴,眼不見爲淨,倒是安安心心地躲在周彥華的書房裡看書練字打發些時間。
在白水鄉,除卻我與周彥華,周炤熟悉的人也只有陳秀梅。我雖不喜陳秀梅,對於周炤結交陳秀梅一事並無任何感想,即便我與周炤之間的關係緩和了許多,我也並沒有因此而對陳秀梅的看法有所改觀。
期間,周炤自然沒有放棄勸說周彥華回長安的意圖,見勸說無果,她又找我軟磨硬泡,甚至提出讓我隨她去長安。
周炤是想讓我離了白水鄉,隨周彥華在長安過日子。她與我講長安如何如何,講得天花亂墜,長安的盛世繁華、高樓美景的確令我心動,然,也僅僅是心動而已。我可以隨周彥華看看長安的亭臺樓榭、繁花流水,卻不願隨他在長安過日子。
那樣的地方,哪裡有我這樣的鄉野女子的落腳之處,一言一行怕都會招人笑話。
更何況,長安還有他曾經的妻兒呢!
若到了長安,我的粗俗粗鄙定入不了他的眼,而他,也許會因顧念舊情而漸漸不滿我的一切。
對我來說,他人口中美麗繁華的長安,是我一生都不敢踏足的地方。那是我心中的噩夢!
也許是我毫不服軟的態度惹惱了周炤,她氣急敗壞地指着我說道:“這些日子的相處,我看你雖不是名門出身,卻多少有些名門閨秀的胸襟氣度,怎能如此不識好歹?我哥他雄才大略,不應該埋沒在這鄉野間,你若真心爲他好,就不應將他束縛在這山溝裡,碌碌無爲地過完這一生!”
這些話令我格外熟悉。
曾經,陳秀梅也曾對我說過類似的話,此刻再聽來,我心裡發冷發涼。
我曾想過,若有朝一日,周彥華放不下他的長安,放不下他的抱負,我會放他離開。可自從他答應留下來後,我曾經那違心的想法也隨之消散,心裡只想着要留住他。
因此,聽到有人再度提起此事,我心裡有幾分反感和不悅。
面對咄咄逼人、眼神駭人的周炤,我神色自若地笑了笑,笑裡有幾分悽苦和些許迷茫、不自信。
“他答應我,會留下來。”
聞言,周炤雙目裡幾乎噴出火來。我原以爲她會大聲指責我,許久之後,卻聽到她低聲感慨道:“說實話,我哥可能真的對你有了真心,即便是對與他有了七年夫妻之情的大嫂,他從未這樣溫柔細緻地對待過她,從來都是大嫂盡心盡力地爲他。對大嫂,除了尊重,他其實什麼也沒有給她,一心只爲父親的期望和他的學生。我不明白,你究竟哪裡值得他不惜放棄他的錦繡前程與他的學生?”
我底氣不足地回了一句:“他在這兒也有學生,也過得很開心。”
周炤冷笑:“那是你自以爲的開心吧?”
我無言以對。
周彥華在我面前,從來不談他的抱負,只談兒女之情。而在外人面前,我並不知曉他是否會露出苦悶的模樣,所以,陳秀梅纔會知曉他內心的苦悶,知曉他心中的抱負;我對此卻一無所知。
自陳秀梅告訴我周彥華心裡潛藏的心思後,我便不敢去面對,後來又有他的承諾,我更願意相信那些話不過是陳秀梅爲了拆散我與周彥華而使出的激將法。可是,如今連周彥華這位至親妹妹也如此說,我卻不得不面對被我刻意忽視的事實。
我明明多次看到周彥華在書房裡沉思發呆的模樣,明明經常看見他捧着那柄短刀若有所思,卻從不願猜測他因何如此。
他說過,短刀是他一位長安友人在他出長安前,送給他的臨別贈物。
而那位長安友人,正是周炤多次提到的,他曾在長安的學生。
我不想再與周炤談論此事,索性不耐煩地對她說道:“你去找他說便好。”
周炤氣哼哼地道:“我哥怕你傷心,更不會丟下你,自然不會同意回長安。你若是願意隨他回長安過日子,日後我也尊你是我大嫂。”
我沒有理會她,起身徑直離去了,周炤卻在我身後一個勁兒地罵我死腦筋、沒見識。
我暗笑一聲,由着她去抱怨、發泄。
春寒料峭的清晨格外冷。早飯後,我因睏倦便歇下了,醒來便不見周彥華。
而我卻不知,這一日周彥華去了哪裡。學堂還未開課,這樣整日整日地不見他,十分少見,看到周炤幸災樂禍的臉,我便沒有開口詢問她的打算了。
晚飯後,我本是讓馮嬸爲周彥華備下了飯菜,等了半夜也不見他回來,心裡便不安起來。
我出門在各個屋子裡搜尋了一番,自然不包括周炤的屋子,卻沒有發現他留下的隻言片語,心中更是焦急不安。回到後排房屋前,我見周炤的屋子裡仍舊有燈火,便敲響了她的門,她果真未睡下。
見了我,她似乎並不吃驚,只是懶洋洋地問了一句:“半夜找我有事麼?”
我聽她語氣不善,硬着頭皮問道:“你哥呢?”
周炤嘴角的笑意頓時漫上眼角,語氣裡有幾分調笑和得意:“這幾日,我哥不是與你膩在一塊兒麼?我哪裡知道他去哪兒逍遙快活去了?”
說着,她忽然低頭在我耳邊小聲說着:“大嫂,你是不瞭解男人。我哥雖然不是那等好色之徒,可也是個男人,何況你如今懷有身孕,要是他被哪個有心的姑娘引誘,乾柴碰烈火,可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