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周炤那兒回到房間裡呆坐了片刻,周炤的話卻時刻縈繞在耳際。
我不願相信周彥華真如她所說,會被別有心機的女子引誘,然,對於他此番夜不歸宿的異常舉止,我卻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
若真是有人引誘他,我只能想到一個人。
然,我內心深處卻依舊願意去相信他,起身上牀歇息後,熄了燈便閉了眼。
也許,等到我半夜睜眼醒來時,他會如往常一般,靜靜地躺在我身邊熟睡。
漸漸地,我閉上眼入了夢鄉。
夢裡是滋養一方水土的白水河,明亮亮的月色下,河水泛起圈圈漣漪,仿若點點碎銀撒在河面上,水光盪漾下,那銀白細碎的光芒有些刺眼,我不禁擡手擋住了眼睛。移開手掌,河對岸有一道朦朦朧朧的身影,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我看到對岸的人向我招了招手,似乎在對我說着什麼,可我聽不清。
低頭看向河水時,我彷彿看到河面上那映在水中的月影漸漸扭曲模糊,慢慢凝聚成一張人的臉。
流浪漢的臉!
我下意識地向後猛退幾步,擡頭看向對岸,對岸早已不見那個身影。
河面上流浪漢的臉漸漸朝我逼近,漂游到岸邊,那張臉突然消失,下一刻,便出現在我面前。我登時嚇得癱軟在地,下意識地看向對岸叫了一聲:“延哥哥!”
寂靜的夜裡,我的這一聲尖叫格外響亮,卻沒人迴應。看着步步緊逼的流浪漢,我嚇得不知該作何反應,他的臉被水泡得發脹,一隻眼珠甚至凸了出來,十分駭人。
流浪漢明明死了,爲何又能在死後出現?而我潛意識裡認爲他是因我而死,只覺得是他冤魂不散,想要找我尋仇索命,心裡更是害怕。
身後是河水,前面是駭人的流浪漢,此時完全清醒過來的我,卻想不起自己爲何會稀裡糊塗地到了這裡。
這裡正是當年發現流浪漢屍體的地方,也是白水河最爲偏僻的一段水流。
我來不及思索自己爲何會到這裡的緣由,勉強站起身後,看着步步緊逼的流浪漢,我心裡一陣害怕。
我一步步退到河岸,如今已無路可退,就在我搜尋着逃生之路時,肩上突然被躥上前的流浪漢狠狠地推了一把,我一個不穩,身子向後一仰,便栽進了河裡。
深冬初春的河水冰涼刺骨,我在水裡撲騰了幾下,感覺雙臂雙腿都已凍得僵硬。而我好容易游到岸邊,冒出水看到依舊面無表情的那張發脹的臉,心如冰窖。
這個人根本不是流浪漢!
他拽住我的胳膊,既不讓我下沉,也不拉我上岸,只是帶着那張駭人的面孔陰森森地盯着我,那眼神恨不得我立即去死。
我不知自己得罪了什麼人,竟讓人痛恨至此。此時身體浸泡在冰冷的河水裡,我凍得渾身發抖,想起腹中的孩子根本經受不起這樣的折騰,便擡頭,鼓起勇氣面對着那張噩夢般的臉,啞着嗓子說道:“我不知你和我有什麼仇怨,但請你放過我的孩子。”
聞言,他嘴裡發出一陣森然的低笑,聲音陰冷低沉:“你放心,你不會死。你的孩子,卻是必死無疑。”
我下意識地回了一句:“爲什麼?”
他只是發出令人心慌的笑聲,便沒了言語。
在我以爲自己會被凍死在河水裡時,在他的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渾渾噩噩下,我看着眼前越來越模糊的景象,昏睡前,我如釋重負般地吐出一口氣:“延哥哥……”
睜開眼,屋子裡燈火溫暖,我只覺頭昏腦脹、口乾舌燥,渾身僵冷無力。
這是間簡簡單單的茅草屋,我身下躺着的也是一張鋪滿茅草的牀榻,而身上的被子卻溫暖厚實。
醒來的一刻,我本能地伸手覆上自己的腹部,感覺到體內的生命還在,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只是,我自己卻感覺渾身難受,想起之前泡在水裡許久,我便知,我許是落水着了涼。
想到昏睡前見到的人,我環顧屋子四周,卻沒見一個人,便掀開被子想要下牀。
我身上的衣物被換下了,身上穿的是男子的內衫。
我並非沒穿過男子的衣衫,然,想到許是張慶延替我換下了溼透的衣服,我心裡不覺十分不喜與懊惱。
即便對張慶延有着幼時朦朦朧朧的好感,我也不願教他看光了身子,更何況我如今已是周彥華的妻子。即便事出有因,若是傳到周彥華的耳裡,他不知會如何看我。
我頭疼地靠坐在牀頭,以致屋內多出了一個人,我也沒有留意到。直到那人走到牀邊坐下,擡手摸了摸我的額頭,我本能地偏頭避開,囁嚅着:“延哥哥……”
張慶延失落地收回手,沒有說什麼,起身在一旁的竹筐裡翻找着什麼。
我醒來時,並沒有發現這隻竹筐,很顯然,這是他進屋時帶進來的。竹筐裡綠油油一片,我勉強能認出幾味藥。而張慶延擇好幾株藥草後,便開始在屋裡忙碌起來,屋內頓時充盈着濃郁的新鮮藥草味。
我看着他將草藥搗碎,捏成一粒粒藥丸裝進了一個小瓷瓶裡,隨後便回到牀邊,從小瓷瓶裡倒出一粒墨綠色的藥丸在掌心,遞到我眼前。
我無動於衷,他臉上有幾分急色,嗓音帶着些許疲憊的沙啞:“你着了涼,我趁夜色上山採了一些藥回來,這樣服用,效果更好。”
說着,他舉着藥丸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知曉輕重,從他手中接過藥丸,慢慢塞進了嘴裡,這摻雜着幾株藥草的藥丸十分難吃,我硬着頭皮吞下後,張慶延已從桌上倒過一杯涼水喂到了我嘴邊。
我十分不習慣他這樣的關懷,見他不容拒絕的眼神,只得喝了一口涼水。
張慶延再次回到牀邊坐下時,只是看着我默不作聲,那眼神太過隱晦,我不敢直視,低垂着眉眼,問了一句:“你怎麼住在這裡?”
張慶延臉上露出些許笑意:“你不記得了麼?小時候你說這裡景色好,想要在這裡安家呢,我便在這裡搭了個簡陋的茅草屋。”
他伸手指了指半開的窗子,眉間神采飛揚,笑着說:“你看,等你病好了,我可以帶你上屋頂看星星。”
我心裡有許多疑慮,卻又不知該如何詢問他。
我幾乎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來到了這附近,隨後便遇到有人假扮成流浪漢想要害我腹中的孩子,後來,張慶延便及時出現救了我。
對於張慶延能出現救了我,我不感到奇怪,也許他今夜便住在了這間茅草屋裡,聽聞動靜正好及時出現也在情理之中。我只是想不通,這白水鄉里,誰與我有着深仇大恨?
這一切,實在是過於巧合!
那人似乎知道周彥華今晚不在,所以,纔打算對我和我腹中的孩子出手吧?
我悄悄打量着張慶延,發現他依舊眉眼帶笑地看着我,心裡有絲莫名的情緒滋長,垂下眼簾,不敢再去看他。
“延哥哥,你救了我,知曉那個加害於我的人是誰麼?”
聽聞,張慶延搖了搖頭:“我出現後,他便跑了。我着急救你上岸,也沒去管他。”
我皺眉道:“現在仔細想想,那個人的身形嬌小,似乎是個女人。”
張慶延摸了摸我的頭:“你別去想那麼多,先把病養好了。”
而張慶延這突來的舉止似乎十分自然,我愣了許久,才微微偏開腦袋,紅着臉道:“延哥哥,我已嫁人了,你不要再對我這麼好。”
張慶延尷尬地收回手,起身來回走了兩圈,突又定定地看着我,眼神悲涼而專注:“即便你嫁了人,我也只想對你好。這幾年,我躲着不見你,你難道不好奇麼?”
我看着他,心口微窒,又見他淒涼一笑:“你甚至都忘了我,又怎會關心這些?”
我張口想要說些什麼,才知已無言以對。
若不是月夕之夜的巧遇,我甚至不會想起他,不會想起曾與他一起度過的時光。
然而,見他這副模樣,我心裡十分難受,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回過神來,俯下身看着我,雙眼如同窗外璀璨多姿的星光,一字一句地問我:“先生……對你好麼?”
我腦中頓時浮現過往的許多片段,突然不敢直面張慶延的問題,低下頭,遲疑了半晌,方纔答道:“好。”
明明是發自內心的回答,卻偏偏令我情不能自已,爲過往的歲月流下了眼淚。而這眼淚卻讓張慶延誤以爲我的回答是違心的,他擡手爲我拭去眼角的淚水,我茫然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雙手捧住我的臉,嘆息一聲:“美珠,你似乎過得不好。”
我拼命搖頭,推開他溫暖的手掌,淚水不住滑落,而我依舊堅定不移地咬脣說着:“好!他對我很好!是我不夠好,配不上他!”
張慶延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似乎努力控制着情緒:“他若待你好,爲何卻對你見死不救?又怎麼讓你傷心落淚?”
我本是渾身乏力,頭腦昏沉,被張慶延這一頓清吼,四肢更是無力,也沒有爭辯的心思。而他許是察覺到方纔的語氣不是很好,坐在牀沿伸手攬住了我,我推開他幾分,他不死心地再次抱緊了,低頭親吻着我的額頭。
我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去推拒去反抗,無奈逃不出他的禁錮,反而激起了他的情/欲。
“美珠,你有身子在身,我不想傷害你。若你亂動,我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張慶延盯着我忿恨的眼神,輕聲寬慰道,“我替你換下衣物時,也未曾生出不軌的心思,此刻更不會。”
我怒道:“你如今這般對我,難道便不是圖謀不軌了?”
張慶延輕輕撫摸我的肩頭,微熱的嘴脣輕輕掃過我的面頰、耳垂,最後,在我耳邊低聲說道:“美珠,我們本該是夫妻,卻偏偏出現了變數。我不忍傷害你,只想親近你。”
我慌亂地躲避着他的親吻,他似乎失去了溫和耐心,突然將我壓在身下,捧住我的頭,我來不及呼出聲,他便將我的嘴嚴嚴實實地堵住了。
他的親吻笨拙得有些粗暴,令我心中格外害怕,曾經的美好,此刻頃刻化爲煙雲。
我只願,這一夜,他沒有來救我。
被他如此對待,我只覺生不如死。
我的心如一片死海,早已放棄了掙扎,眼睛痠疼得流不出眼淚。
也許是我不再反抗,張慶延的動作輕柔了許多,許是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擡頭盯着我看了許久,最後懊惱地拍了拍額頭,說了一句:“我真是該死!”
隨後,他翻身下牀,在牀邊靜默了許久,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
我盯着頭頂的茅草屋頂呆呆地看了許久許久,直到窗外一陣冷風躥進來,我才下意識地抱住了身體,起身在屋內木桌上發現了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衫,正是我的衣衫。
換下衣衫,我推開屋門,漫天繁星佈滿天際,彷彿天穹下鑲嵌着顆顆奪目寶石。
張慶延正坐在屋頂上,默默注視着我,觸到我的目光,他又擡頭看向了天空。我也沒有多加停留,舉步離開了茅草屋,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家中院門前。
院門不知是我出門前打開的,還是我特意爲周彥華留着的,我已記不清了。
院中靜悄悄一片,周炤想必睡得正香吧。
我不知周彥華是否回來了。但轉念想想,若回來了,他發現我不在屋裡,又怎會無動於衷?
收回混亂的思緒,我拖着沉重的步子來到廚房,點上燈,燒了一桶熱水。浸泡在熱水裡,我感覺渾身痠軟無力,想來是病情愈發嚴重了。但是,我不想身上留着張慶延的味道,使勁搓洗着身子,彷彿想要將他有關的一切都要從自己身上抹掉。
即便他沒有做到最後一步,卻已令我傷了心,也寒了心。
我記憶中的延哥哥,從不會這般粗蠻無禮地對待我,從不會做出違揹我意願的事,何遑論對我做出這禽獸不如的事。
在內心深處,我本覺自己配不上週彥華,若連自身的清白也教人毀了,我又有什麼資格留住他?又有什麼臉面要求他斷絕與其他女子的來往?
我不知疼痛地搓洗了許久,看着渾身紫紅的皮膚,我仍覺自己身心不堪。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進屋爬到牀上睡了過去。只是,這半夜睡得並不安穩,只覺身體燙得厲害,頭腦昏昏沉沉,不知霧裡雲端。
額頭突來的涼意讓我感覺舒服了許多,我費力睜眼去看時,燈火葳蕤處,周炤正坐在牀邊的凳几上眉心緊蹙。見我醒來,她眼中閃過一抹如釋重負的光芒,隨即,便滿臉怒容地看着我,聲色俱厲地數落道:“魚美珠,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去哪兒鬼混了?你這樣不愛惜身子,不愛惜肚子裡的孩子,是成心讓我哥爲難麼?”
我此刻不想與她爭論,而嗓子裡像是在冒火,我只得艱難地說道:“我想……喝水。”
周炤微愣,起身從桌邊斟過涼水,我起身,接過她手中的杯盞。涼水入喉,我頓覺嗓子舒服了一些,將杯盞遞迴她手中時,對她擠出一抹笑容:“謝謝。你回去歇着吧。”
周炤從我手中奪過杯盞,橫我一眼:“你如今這副模樣,我哥又不在,我只好委屈自己照顧你咯!萬一你燒成了傻子,我哥回來還不得罵死我!”
我發現周炤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也許,她曾經是極其不喜歡我。然而,正如周彥華所說,她的心眼並不壞,只是被嬌慣壞了,性子有些嬌蠻任性。
如今,我與她的關係雖是緩解了幾分,卻並沒有要好到她會爲了照顧生病的我而夜不能寐的地步。此刻,她卻這樣做了,不管出於何種心理,我都應該感激她。
而周炤見我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臉上有幾分不自在,她故意兇巴巴地呵斥:“看什麼看!”
我微笑着重新躺回去,似乎因爲周炤這別樣的關懷而忘記了前半夜所有不快的記憶。
期間,周炤爲我換了幾次涼帕子。她再坐回到凳几上時,見我沒有睡着,便輕聲問道:“你是不是信了我白日裡的話,夜裡出去找我哥去了?”
我不置可否,周炤又繼續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說你是不是傻!你難道不信任我哥麼?我說那些話不就是爲了堵你的心麼?實話告訴你,我哥不是被哪個女人勾引了去,只是去山那邊的鎮子裡辦件事,明早就回了。”
我心裡本就將信將疑,聽了周炤的這番話,頓覺自己愧對周彥華。
“他出門了,怎麼不與我說一聲?”
周炤滿不在乎地笑了一聲:“你那時睡下了,我哥讓我轉告你。吶,你知道的,我爲了氣你,故意說了那些話。”
我心裡好氣又好笑,此刻心裡卻輕鬆了許多。
毫無防備地,周炤突然彎腰湊到我跟前,話語裡帶着幾分懇求:“大嫂,我哥若是知曉你是因此而染病,定會責罵我。那時,大嫂幫我說說話?今晚,我一定好好照顧大嫂!”
每每有求於我時,周炤總是這副討巧賣乖的姿態,讓我不由得想到了年少的福多。面對這樣的周炤,我的心頓時軟了下來,只得應承了她的話。
這半夜,因爲有周炤衣不解帶地照料,我的燒也退下去了許多,只是喉嚨依舊疼痛乾啞,頭昏腦沉。
我並沒有什麼胃口,草草喝過幾口粥後,周炤又吩咐馮嬸熬了川貝雪梨湯,看着我喝下,她才放心。
我因落水着涼染了風寒,周炤生怕我出屋會凍着了自己,在天井裡曬太陽時,她竟無微不至地守在我身邊,爲我端茶送水,哪裡還是平日裡對我惡語相向的不饒人的小姑。
臨近中午,周彥華纔回來,身後還跟着一位衣衫樸實卻華貴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的樣貌有幾分熟悉,我張了張口,他已走到我面前,笑着打了聲招呼:“小魚兒,別來無恙。”
我驚得瞪大了眼,張口結舌得無法言語。
與阿姊一樣喚我“小魚兒”的人,只有當年離開白水鄉的賴冬青。
我平復激動不已的心情,愣愣地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男子,吃吃地開口:“你是冬……冬青?”
自小,我便認爲,白水鄉里沒有誰比賴冬青好看。如今,時隔多年,他成長得愈發好看,俊美非凡的外表下似乎更多了一絲氣韻。
較之周彥華,賴冬青的容貌絲毫不遜於他,甚至更帶着幾許女子的秀美之態。
許是我嗓子沙啞,說話也帶點鼻音的緣故,周彥華不待我與賴冬青敘舊,便上前皺眉問了一句:“你怎麼病了?”
我見周炤臉色一白,忙道:“夜裡受了涼,不礙事。也虧得小姑照顧得好,我也好了許多。”
周彥華狐疑地掃了眼周炤,周炤向着他吐了吐舌頭,他也不再多問。因有賴冬青在,他便向我說道:“本想着讓你們敘敘舊,你既然生病了,來日方纔。”
說着,他便囑咐周炤好生照看我,就要請賴冬青去別處說話。我忙出聲叫住了他,故作不滿地說道:“你不說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麼?”
不等周彥華開口,賴冬青反而摸着鼻子笑了笑:“說來話長,不過,一切都是因爲那枚翡翠鐲子。”
我心口咯噔一下,臉色刷地白了。
賴冬青不知曉緣故,尷尬地笑了笑,似乎立馬理會到了什麼,便對着周彥華說道:“冬青難得回一趟白水鄉,想要隨意看看。改日再來叨擾周先生。”
周彥華歉意地拱手,繼而對着我身邊的周炤吩咐了一句:“炤兒,送送賴老闆。”
周炤不滿地噘嘴:“嫌我礙眼,也不至於這樣趕我呀!”
周彥華一記眼色丟給她,她即便再有不滿,卻還是動身將賴冬青送了出去。
等院中人去了後,周彥華便走過來蹲在我面前,從衣襟內掏出一枚錦囊,錦囊內正是色澤明麗的翡翠吊墜。
這翡翠的色澤、質地我一清二楚,確實是當日摔碎的翡翠玉鐲,此時卻被改造成了月牙形的吊墜。
我想起賴冬青便是做珠寶生意的,想來他說與周彥華的相識是因爲翡翠玉鐲,很可能眼前這個吊墜便是經由他的手而改造的。他不知曉翡翠手鐲的背後,所以才毫無顧忌地當着我的面說了;又因察覺到我臉色不對,便找了個藉口離去了。
賴冬青,依舊一如既往地體貼入微啊!
他將對阿姊的愛慕,深藏於心,卻又總是默默無聞地在暗處爲她做着許多事。我曾一度想,若讓賴冬青娶了阿姊,我一定會歡歡喜喜地叫他一聲“姊夫”。
然而,世事總無常。
及至多年後,在阿姊最痛苦不堪的那段年月裡,他無怨無悔地守着她。而她,即便明白了他的一番真情,心心念着的仍舊是她一心追隨的負心丈夫。
“美珠。”
周彥華的一聲輕喚,將我神遊的思緒喚了回來,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翡翠吊墜上,周彥華已起身繞到我身後,輕輕將吊墜系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捧着胸前的吊墜,神情恍惚,扭頭看向周彥華,吸了吸鼻子,問:“你昨日去鎮上,就是爲了找冬青做這個?”
周彥華走到我身邊的椅子旁蹲下,點頭笑問:“喜不喜歡?”
我微微點頭,想起昨夜的種種,更覺得愧對他。而周彥華卻沒留意我的神情,只是低垂着頭拿起我放在膝蓋上的雙手,頓時一股熟悉的溫暖透過我冰涼的手心傳到我的全身,我不禁眼眶一熱,鼻子一酸,胸口堵得難受,眼淚已不受控制地流出了眼眶。
周彥華擡頭看我這副模樣,空出一隻手擦拭着我的淚水,輕聲指責了一句:“我不在,你便讓自己染了病?”
說着,他又擡手摸摸我的額頭,輕聲問道:“昨晚有沒有發熱?”
我點點頭,聲音裡帶着幾許哭腔:“多虧了你的好妹妹,若不是她一直在旁守着我,我可能會被燒成傻子。”
周彥華忍不住輕笑一聲,起身拉住我的手將我從椅子上拉起來,他自己卻坐了上去。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笑着將我拉在他身上坐下,順手理了理我的頭髮,低聲道:“急着回來見你,趕了許久的山路,還沒坐下來歇歇,蹲着挺累人。”
我頓時羞愧得面頰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