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賴家的這幾日,賴冬青因要顧着金銀鋪的生意,又有要事在身,沒有空暇時間好好招待我這位兒時的夥伴,只能不停地表達着歉意。
他如此見外,我反而愈發不安,卻也知曉他是真的爲此感到自責。賴冬青對待外人雖冷淡,對待親人朋友卻是十分耿直真誠。因此,對於他的歉意,我知曉他並非客套,而是發自內心的愧疚。
又因我是頭次進山鎮,每日與周炤陪着賴母嘮嘮,偶爾也會由着周炤陪同着我上街走走,賴母因腿腳不便,也只能在家休養。
我在賴家住了五日,等到第六日午後,周彥華才由賴冬青領着進了賴家。
他來賴家的動靜並不大,沒有驚動後院中的人,我更是一無所知。
那時,周炤依舊是被賴母留在了屋子裡,我因身子睏倦,便回到客房歇下了。醒來見到坐在牀頭的周彥華,一時以爲自己還在夢裡,愣愣地看着他明媚溫暖的笑容,真實中仍舊有些難以置信。
我就那樣呆呆傻傻地看着他越湊越近的臉,隨後,他便在我脣邊蜻蜓點水般的親了一下,微微擡頭,眼裡能掐出水來,聲音溫柔纏綿:“我來接你了。”
我知曉自己並非在夢裡,內心一喜,情不自禁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再次湊上去輕輕啄了啄他的嘴角,說出的話語裡卻委屈得有些哽咽:“我想你了。”
聽聞,周彥華的目光沉了沉,嘴角不經意地向上彎起一個很好看的弧度,微微笑道:“我也想你。”
自相識以來,周彥華雖待我溫柔細緻,言語上的溫柔深情卻少得可憐。然而,那些話卻沒有此刻簡簡單單一句“我也想你”更令我心熱感動。
此時,周彥華已蹬掉鞋子,脫掉外邊厚厚的夾襖,便鑽進了被子裡。我雖覺他這番舉止在此時此地有些不妥,卻也由着他鑽了進來。
雖是分別了幾日,但是,這幾日只要空閒下來,無時無刻不在想着他,想着我的病症,一直琢磨着見了他該如何。
然而,見了他,我心裡所有的顧慮與焦慮竟煙消雲散,只看得到他的溫柔情深。
周彥華自鑽進被窩後,只是撐着腦袋在一旁一眨不眨地打量着我,恁是看得我紅着臉躲進了被子裡。他扯過我手中的被子,原本安安分分的手掌已探向我的腰間,順着我的身體不停地摩挲着。我羞赧萬分,本能地向窗外看了一眼,小聲道:“這裡是冬青家裡,你注意點!還有,孩子……”
周彥華笑道:“我不會亂來,只是想你……你不在的這幾日,我夜裡都睡不好。”
他的話語頓過之後,聲音變得低沉沙啞,不一會兒,他的頭便靠了過來,微熱的嘴脣輕輕掃過我的面頰,最後停留在我耳際,廝磨了許久,才低啞着聲音問了一句:“美珠,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問着話,他的手掌已移到我的腹部,卻是極其認真地盯着我看着。我不知他怎麼突然問出這樣棘手的問題,不禁疑惑道:“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歡。你不會與許多人一般,重男輕女吧?”
我本想周彥華不該是這樣的父親,哪知他竟一本正經地點了頭,我愈發疑惑。
他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輕聲解釋了一句:“若是女兒,日後嫁了人,便是別人家的人了。若是兒子的話,到時候還能娶進來一個人,我們也算是老有所依了。”
我不知他竟然抱着這樣的想法。雖說這樣的想法並無不妥,但他如此偏愛男孩,我心裡還是有些不舒坦,冷冷地問道:“若我肚子裡是個女兒,你又要如何?”
周彥華彎彎脣角:“那便再生個兒子。”
我心裡不由得有了氣:“我若是生不出兒子呢?周彥華,你是不是還對長安的妻兒念念不忘?她能給你生兒子,所以,你便希望我也如她一般?”
周彥華驀地一愣,蹙眉低聲道:“你爲何會牽扯到這些?我與你談論此事,與他們無關。”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我本不想計較他的過往,卻偏偏控制不住內心那突來的情緒,說出口我便有些後悔。
我提起那段過往,只能是堵自己的心,又傷了他的心。
周彥華默默看了我一會兒,從背後抱住我,輕拍了拍我的背,柔聲道:“你爲何就是不能信我,也不信你自己?”
我壓抑住的諸多情緒在聽到他這般柔腸百轉的話後,終於化作淚水滾滾而落。我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埋首在他臂彎裡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對……對不……我不好……不好……”
周彥華許是沒聽清我嗚嗚咽咽的話語,疑惑地道:“你說什麼?”
我搖了搖頭,鑽出他的臂彎,擦了擦臉上的淚漬,仰起臉朝他看去,抿嘴笑了笑。周彥華也是微微一笑,滿臉的寵溺,他擡手撫上我的臉頰,笑着調侃了一句:“書上說,女人是水做的,最是適合你。”
聞言,我面色一僵,狠狠瞪他一眼,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你們男人還是泥做的呢,又黏又臭!”
周彥華擰了擰眉,低聲問道:“你嫌棄我?”
面對他突來的問話,觸到他似受傷的表情,我不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了許久,急紅了臉。周彥華也不再爲難,輕笑一聲,拍了拍我的臉頰,話語裡透出了些許疲憊之意:“再睡一會兒,晚飯後,去街上看看,明日我們便回。”
我順着他的話點了一下頭,便由着他抱着睡下了。
也不知是否是這個時期的女子都異常嗜睡,這一覺醒來,日已黃昏;而周彥華,正靠坐在牀頭,全神貫注地看着我,目光迷離。我捉摸不透他的眼神,正要起身,他已擡起右手撫上我的臉頰,輕輕擦拭着。
這時,我才猛然發覺,我似乎做夢了,夢中的內容已記不清了,卻也記得,我在夢中哭了。我不知我夢中是否有囈語,看周彥華這晦澀難明的表情,我心裡更是忐忑不安。
我坐起身,靠坐在他身邊,微微仰頭,輕聲問道:“我有說什麼麼?”
周彥華認真地點了一下頭,聲音低沉:“夢裡,你一直念着慶延。”
聞言,我眉頭緊鎖,看着周彥華平靜深沉的眸子,突然有些心虛,慢慢將頭垂下了。我才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周彥華的手指已挑起我的下巴,低頭靠近我的臉側,我本能地閉了眼。可臉上只有他灼熱而急促的氣息,我不禁睜眼去看,他依舊是近距離地靜靜地看着我,不辨喜怒地問了一句:“我是誰?”
我被這個問題弄得不知所措,沒能及時做出回答,他微微眯眼,手勁大了些許,再次問道:“美珠,告訴我,我的名字。”
我害怕周彥華這冷冰冰的模樣,含着淚,一字一頓地答道:“周燁,字……彥華。你是……周彥華。”
無數個日日夜夜,我念叨着他的名字時,心裡知足而幸福。
他的名字如同他的人般,才華豔豔,輕輕念出,便能在我的心海蕩起層層漣漪。
然而,我卻從沒有哪一刻如這一刻般,說出他的名字彷彿花掉了我渾身的氣力,而他的名字卻像針尖般,刺着我的心口。
這一刻,我覺得委屈。
周彥華卻已鬆開手,順勢攬過我的肩頭,安撫似的輕拍了兩下。
我因夢裡叫着張慶延的事,對他懷有幾分愧疚,又感受到他這樣的關懷體貼,心中更是難過。思及他方纔的模樣,平靜下似乎藏着我看不見的傷感情緒,許是爲了不讓我難堪,他才竭力想要將那股情緒掩藏。
整理了心緒,我紅着臉低低地說道:“周彥華,我早已忘了……忘了那份年少的情,我雖不知曉爲何會在夢裡叫他,但我如今是你的妻子,不會做對不住你的事。”
良久,周彥華纔在我頭頂發出了一道極輕微的迴應:“嗯。”
我從他肩頭擡起頭看他,他嘴角掛着清淡的笑,看着我茫然不解的模樣,他的額頭抵上我的,笑了笑:“其實,我更喜歡聽你喚我‘彥華’。”
我的臉刷地紅了,縮回腦袋,想要下牀,他又將我拉了回去,與我目光平視,帶着幾分期許地道:“試着喚一聲?”
我不知他爲何偏偏要計較這稱呼的問題,不過是多了一個姓的問題,他又何必較真?然而,及至我要叫出口時,那兩個字在我舌尖滾了一圈又一圈,我愈發覺得難爲情。
似乎,如此喚他,顯得更親近了些。
周彥華依舊滿目期待地注視着我,目光裡有幾分鼓勵。我橫下心,垂下目光,張口喚道:“彥華。”
“嗯。”周彥華極快地應了一聲,簡單的話音裡透着滿足。
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擡頭看他,他已快速地吻上了我的嘴角。我伸手去推他,推推搡搡間,已被他逗弄得有些窘迫,忽聽門外急促的敲門聲,周彥華猛地一頓,我更是渾身緊繃,也便趁此將他推開。
很快,屋外便響起了周炤的聲音。
“哥,大嫂,你們睡醒沒有?”周炤許是沒聽見迴應,又道,“你們不吭聲,我可撞開門進來了!”
聞言,我慌亂地推開周彥華,正要回答,周彥華已從容不迫地下牀扯過架子上的衣衫穿上,邊穿邊回答着門外的周炤,語氣雖輕,卻透露着不滿。
“炤兒,擅闖他人房間本是不妥,何況這裡也不是自家,損壞了主人家的東西,更是不該了。”
門外的周炤輕笑一聲:“我這不是嚇唬嚇唬你們麼?你與大嫂整理好就去用飯吧,可別讓主人家等太久。”
聽到門外響起周炤的腳步聲,我便知她離開了,這才起身開始穿戴。期間,周彥華重整儀容後,便去廚房打了一盆溫水進來,我擦了一把臉,才覺整個人清爽了許多。
用過飯,我與周炤陪着賴母在後院裡散了一會子步,賴母因腿腳不便,便回到屋裡歇下了。而周炤因聽說我與周彥華要去逛夜市,也便要去,我只得依了。
我與周炤在正廳裡尋到周彥華時,他正與賴冬青談論着什麼,見我們前來,周彥華與賴冬青相繼看來。
“小魚兒,滄水鎮的夜市挺熱鬧,你來了這些日子,我招待不週,今晚你便與周先生好好玩玩。”
聽聞賴冬青這滿是歉意的話,我笑道:“冬青愈發見外了。我們來了這幾日,你好吃的好住的供着我們,怎麼還說招待不週呢?你看,今夜都有空,你也隨我們一道出去,散散心也好。”
賴冬青十分爲難地搖了搖頭:“平日裡,我娘歇息前,我都會陪她坐一會。我去了反倒礙眼,就不去了。”
我知曉賴冬青的性子,也不強求,正要挽了周炤的手臂出門,周炤卻悻悻地躲開了,拿眼瞟了瞟賴冬青,低聲道:“大嫂,我也不去了吧。”
我知曉周炤打的什麼主意,看她狡黠的眼神,也由着她去。
賴冬青與周炤一路將我們送到巷子口,看着我與周彥華邁進了人羣裡,才轉身離開了,周炤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看周炤這副模樣,我微微嘆了口氣。
對於周炤的這般情態,周彥華自然注意到了,看着兩人遠去的身影,他低頭問我:“炤兒真陷進去了?”
我瞥他一眼:“還能有假?”
周彥華卻蹙了蹙眉:“可看得出,賴老闆對她並不上心。她又何苦……”
我知曉周彥華是心疼周炤這樣低姿態地去討好他人,也不反駁,只譏諷道:“當年你又何苦求我嫁給你?”
周彥華眸光倏地暗了下去,將我牽到一條巷子裡,低聲質問:“你後悔了?”
我偏頭躲開他不太友善的目光,聲如蚊蠅:“不後悔。”
聽得此話,周彥華的臉色纔好了些許,輕捋了捋我的頭髮,忽地就笑了:“美珠,我偶爾也想聽聽你的真心話,你卻似乎總是害怕我知曉你的那番心思。方纔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是不是嚇到你了?”
我的確害怕他沒有笑臉、冷冰冰地與我說話。
聽聞,我氣憤拂開他仍舊搭在我頭上的手,才邁開步子走了兩步路,腹部突然像是被誰踢了一腳般,鈍鈍地疼。我不禁擡手撫上腹部,似能強烈感受到體內的生命,心中頓時一喜,也忘了方纔的不快,對着快步前來的周彥華歡快地說道:“他……他踢我了!”
周彥華似乎不知所指,蹙眉看着我,我只得再次說道:“孩子……孩子在動。”
這樣說着,我又覺腹部陣陣地疼,不禁雙眉倒蹙。周彥華的手掌搭上我的腹部,瞭然一笑:“他鬧你了?”
我低垂着頭,紅着臉輕輕應了一聲。
而這一路上,周彥華的手不曾鬆開我半分,引着我四處看了看,街頭的熱鬧之景令我雀躍不已。看着往來的形形□□的行人和街邊花樣百出的商品,聽着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我纔算真正體會到了有別於白水鄉的風情。
白水鄉的夜是靜謐安詳的,此處,卻是熱鬧喧囂的。
而我,對於有周彥華陪伴在側的喧囂之景,竟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愉快。
賴母有心讓周炤幫助賴冬青打理金銀鋪,說服了賴冬青,周炤也便順理成章地留在了賴家,並未與我們一道回白水鄉。
周彥華本不願留她在此,終究抵不過她的軟磨硬泡,後又有我幫腔,周彥華也便沒說什麼。只是,當回了白水鄉,他才略略指責了一句:“你爲何要隨着炤兒胡鬧?”
看在周炤一往情深的面子上,我本就有心撮合她與賴冬青的姻緣,卻被周彥華指責爲“胡鬧”,我心裡不服氣,駁道:“我如何胡鬧了?你看不出炤兒是真心喜歡冬青麼?還是你看不上冬青商人的身份?”
周彥華見我語氣不善,倒先軟了下來,語氣也放緩了幾分:“我不是這個意思。是炤兒……炤兒嫁過人了。炤兒有心瞞着此事,說明她心裡仍舊有顧忌,怕對方在意她的過去。我不知賴老闆有朝一日知曉真相後會如何,他母親一看便不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怕是萬萬容不得此事。”
我也曾考慮過這樣的問題。但是,周炤與我講過,她雖嫁過人,卻與黃花閨女無二。
周彥華爲此事煩惱,我又不禁爲女子的命運感到悲哀。
男子再娶似乎是理所當然之事,而女子再嫁卻要忍受世間的不公。
如此,我又想到了周彥華那段在長安的過往。
女子的貞潔,在他們這樣出身顯赫的門第裡,看得尤爲重要。而那位與他和離的妻子,在他走後,又遭受了怎樣的待遇?
我原本對那位從未見過的長安女子懷有敵意,卻在明瞭周彥華與世間男子無二的觀念後,反倒爲她感到不平。雖說不是被休棄,她的處境想必也十分艱難。
“所以,你是覺得炤兒不配再嫁人了麼?”
對於我冷不丁地問出這句話,周彥華愣了愣:“找個尋常人家最好。”
我冷笑:“像我這樣出身的人家?無父無母,少了許多麻煩。”
周彥華看出我的不對勁,正要說些什麼,我已無心去聽,徑直躲開了他,一個人回了屋子。
至於昨晚在夜市上給家裡帶回的點心,周彥華想必會親自送過去。
這幾日,我幾乎花光了手頭的所有積蓄才爲阿姊精心準備了一份禮。而即便是憑我手頭的積蓄,也不夠在賴冬青的金銀鋪裡挑上一件飾品,後來,賴冬青因詢問了我,才只收了我一半的價錢。
我摸出貼身藏着的銀手鐲,陽光灑落在上面,點點銀光在我掌中跳躍浮沉,十分耀眼。手鐲上雕刻着簡單的花紋,那是盛開在驕陽下的茉莉,雖無牡丹的嬌豔,卻清雅脫塵,有梅的馨香,蘭的清幽。
清雅悠遠的茉莉,最適合阿姊了。
我再細細翻開,手鐲內裡鐫刻着金銀鋪的特有標識:賴。
此時,我才猛然醒悟:賴冬青許是將心中的情愫藏在了這鐲子裡。
賴冬青認爲阿姊如同茉莉般清雅,而他的這份深埋的情愫,又何嘗不是像茉莉般純淨無暇呢?
愛而不得的愛戀,除了成全,便只剩下默默守護了。
這樣的愛戀,太過卑微,卻又最令人動容。
人世間的情愛糾葛,理不清,剪還亂。
我收起手鐲,收拾一番,正打算出門將手鐲送到阿姊手中,忽聽前院傳來一聲驚呼。
馮嬸!
我來不及多想,出門小心翼翼地來到前院,便見馮嬸正艱難地從花木下爬了起來。我已然知曉她是摔着了,忙上前扶過她的手臂,問了一句:“我們纔回來不久,您怎麼就過來了?”
馮嬸咬着牙揉着腰,眉頭擰得緊緊的,痛苦萬分地說:“我是怕你們餓着肚子,這才趕過來給你們做些吃的。哎喲——我的老腰!”
扶着馮嬸走了兩步路,我便看到花木下的幾盆玉簪花已狼狽不堪,怕是活不成了。
這幾盆玉簪花是周彥華精心培養的花卉,如今雖花期已過,他也依舊十分精心地料理。我不知他爲何偏愛這在夜間綻放的花,也沒有多問,即便問了,得到的也都是些我不知曉的情趣,不如不問。
眼下,好巧不巧,馮嬸摔倒的地方,正是他培育玉簪花的地方。
我正想着如何向周彥華說明,聽到馮嬸不住地喊疼,不禁頭疼萬分。
我扶着馮嬸在堂屋坐下,叮囑了幾句,又轉回到房間裡,想看看有沒有跌打損傷的藥,也可幫馮嬸緩解緩解疼痛。然,找了一圈,我也沒找到,只得重新返回堂屋裡。
然,堂屋裡,馮嬸已不在了。
我走出堂屋,周彥華不知何時回來了,此時正站在那幾盆遭殃的玉簪花前,眉目陰鬱。他身邊還站着福多和陳秀梅。
我一看到福多又和陳秀梅糾纏在一塊兒,也忘了馮嬸和玉簪花的事,跨下臺階,冷下聲音喚了一聲:“福多!”
那三人紛紛偏頭看向了我。
而福多聽我那般喚他,只是站在那兒咧嘴笑着;陳秀梅依舊是一副不待見我的模樣,只有周彥華看着我的目光不似之前那般溫和,反而帶着一絲質疑。
我看見他伸手指了指腳邊破碎的花盆,緩緩地問了一句:“這些花是怎麼回事?”
我知曉他愛護這些花,只得對他實話實說:“馮嬸不慎在這裡摔了,這才弄壞了你的花,你也別怪馮嬸。”
周彥華臉色不變,環顧了一週,卻是陳秀梅突然笑道:“師孃,我們進門便沒看見馮嬸,你要是說被哪隻不長眼的阿貓阿狗給弄壞了,先生沒準就信了,可你別什麼好事壞事都推給馮嬸啊,馮嬸可沒來過。”
我聽不得她這樣陰陽怪氣地說話,而她的話裡的矛頭卻是指向了我。我知她不安好心,橫了她一眼:“用不着你來判斷是非對錯!”
陳秀梅輕吐舌尖,偏過頭,不再說話。
我再擡頭看向周彥華,他的目光正落在了我的裙襬上。
因方纔扶過馮嬸在花架下逗留過,此時,我的裙襬和鞋子上也沾上了泥土和花葉。
觀周彥華漸漸凝重的臉色,我知曉他許是跟陳秀梅有了一樣的猜想,認爲是我弄壞了他心愛的花,從而將責任推到了馮嬸身上。
我已察覺到馮嬸騙了我,她並沒有摔到腰,而這幾盆花說不定正是她故意爲之,然後嫁禍到我身上,從而挑撥我與周彥華之間的情感。
我不知,她爲何要這般算計我。
我與她之間,並沒有衝突,也從未虧待過她。
我不由得看向在一旁暗自得意的陳秀梅,目光漸漸變得冷然,笑着喚了一聲:“陳秀梅,原來,你還沒死心。”
陳秀梅立時滿臉無辜地看着我,眼裡甚至擠出了幾滴淚:“師孃,你在說什麼?”
我冷笑一聲,轉而看着周彥華說道:“信不信我,我都接受。”
“我……”
周彥華的話語才說出口,陳秀梅便躥到周彥華身邊,可憐兮兮地望着他:“先生,我什麼也沒說,師孃就給我臉色看。這麼久過去了,她還沒能原諒我麼?其實,我可以讓我爹找外邊的朋友找來玉簪花的種子,先生也不要因爲這幾盆花與師孃有了嫌隙。”
周彥華原本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及至聽到“玉簪花”後,便看向了她,眼裡染了笑:“那便麻煩令尊了,屆時我可以出錢購買。”
陳秀梅卻嬌媚一笑:“先生說哪裡話!先生是懂花愛花之人,送給先生最好不過了。只是,先生可不能再馬虎,不然,我可沒處再爲你去尋。”
周彥華客客氣氣地應下了。
我看他與陳秀梅交談甚歡,心口堵得慌,要尋福多一起去看看阿姊,轉眼,哪裡還有他的人。我左右巡視了一圈,清喊了一聲:“福多!”
福多從院門外探出腦袋,不鹹不淡地迴應了一聲:“何事?”
我走出院門,小聲對他說道:“陪我去佟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