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彥華似乎遲疑了片刻,才慢慢鬆了手。
我如遇大赦,匆匆忙忙地整理着滿是褶皺的衣衫,用眼角的餘光瞟了周彥華一眼,見他起身向我走近,我慌亂地直退,所幸他沒再靠近。
他幽幽嘆了口氣,滿是歉意地說了句:“抱歉。”
而後,他輕聲提醒了一句:“出去吧。”
說罷,他不再看我,徑直從我面前走過。
從他簡短的言行中,我彷彿體會到了他的內疚與失落。他在內疚什麼?又爲何會失落?
然,我來不及細想,便聽到周彥華回過身喚了我一聲,我忙應聲跟着他的步伐來到了靈堂處。
此時,外邊的天色已暗了下來,靈堂裡燃着燭火,隱約可聞低低的啜泣聲。
出殯這日,阿姊一早便過來了,依舊是佟亞羣陪同着。
再見阿姊,她的眉眼處透着深深的疲倦,看得我心疼。若不是前幾日,我一直想不明白阿姊爲何每次回了孃家總是一副抑鬱不樂的模樣,原來是因爲嫁了佟家這樣的人家。
不過,看阿姊與佟亞羣相處的情景,我也相信佟亞羣對阿姊是真心的,而橫在阿姊與佟家人之間,他想必也十分爲難。
阿姊一向善解人意,對佟亞羣更是死心塌地,看着他爲難,心裡應該也不好受。因此,對於不去送殯的建議,她聽從了佟亞羣的建議,又在阿爹的棺木上哭了許久。我與阿孃好容易勸住了她,這才扶着她上樓去歇着。
白水鄉民死後的歸處在山裡,阿爹最後也長眠在了白水峰裡。
日子似乎又過回了原本的生活。
那個時候,沒有周彥華,但是阿爹一直都在。如今,周彥華搬離了這裡,阿爹也沉睡在白水峰裡。而沒了阿爹的日子,依舊如往常一般,寧靜祥和。
阿孃依舊會在閒時坐在前院的槐樹下,一針一線地縫補着衣物,夕陽的光輝透過枝椏,在阿孃頭上流動跳躍。
一切都是那樣平靜。
後院,福多正奮力地劈柴,他的身板瘦小,卻已結實了許多。我彷彿看見阿爹從屋子走出,一把拿過福多手中的斧子,三兩下便劈完了一捆柴。而後,阿爹會用搭在脖子上的臉帕擦着滿臉的汗珠,然後對着福多笑着說:“斧子要這樣握着,劈柴時纔會省些力氣。”
眼前浮現的情景虛虛實實,我向前邁進院中,福多依舊在賣力地劈柴。我提着一壺涼茶走到院子裡的露天桌椅邊,拿出一隻碗倒了一碗涼茶,而後,回頭招呼道:“福多,來喝完茶解解渴。”
福多放下手中的斧子,邊跑向我邊用衣袖擦了擦臉,而後,他接過我遞過去的茶,一口咕嚕嚕地喝了下去。我看他滿臉的汗粒,取出隨身攜帶的帕子,替他擦拭着臉上的汗漬,他微微紅了臉,向後躲開兩步,一臉尷尬:“姊,我也這麼大了,你別拿我當小孩子看。”
我嗤笑道:“大了就知羞了。”
福多反而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要是還和三年前一般賴着姊姊,周哥哥又會好幾日都不理我了。”
我知曉其中緣由,仍是故作不知地說道:“我們姊弟的事,與他有何干系呢?”
福多又倒了一碗茶喝了,津津有味地咂了咂嘴,毫不掩飾地誇讚了一句:“姊姊泡得涼茶愈發好喝了!”隨後,他放下手中的空碗,一屁股坐在了條凳上,似是十分不解地說道:“自從爹去世後,周哥哥對姊姊愈發好了,學堂那邊再忙,總會抽空過來,而姊姊卻總是躲着他。而且……我發現周哥哥的心眼……很小,即便是我,他也不樂意姊姊總是與我待在一處。”
對於福多的不解疑惑,我倒從周彥華那兒得到過證實。
期間,也曾與周彥華談論過此事。
那時,我因不想與他太過親近,進而讓兩人的關係變得尷尬彆扭,總是刻意避着他。即便他晚間散學後會過來,我也總是推脫不見他,他偶爾會留下來用晚飯,我也總是讓福多送到我房裡,並不願與他一同用飯。
而自從阿爹去世後,我與福多愈發親近,姊弟間彷彿多了許多話,周彥華過來時,也時常看到我與福多待在一處。而我總不能日日避着不見周彥華,即便見了,彼此卻總是沉默,多是他問一句答一句,而他也不再會因情難自禁而靠近我,這令我十分安心。我十分珍惜這樣的時光,不能常常見面,即使見面了沒有多少話語,也令我感動。
偶然一次,周彥華突然問了我:“你爲何總是避着我?福多更令你歡喜麼?”
我直接跳過了他的第一個問題,不假思索地答道:“福多是我弟弟,自然更令我歡喜。”
周彥華卻緊盯着我問道:“那你爲何要避着我?在這一帶,似乎沒有定親的男女婚前不能見面的規定。”
我不願做出正面的回答,隨意敷衍了一句:“周先生應該更喜歡我矜持穩重的樣子。”
誰知周彥華卻認真地說了一句:“真實的你,才令我喜歡。”
我從未聽過他這樣毫不隱晦地表露愛意,心中有了從未有過的甜蜜滋味,聞言卻是飛紅了臉頰,許久都答不上話來。我坐在桌邊發着呆,並未留意周彥華何時坐在了我的右手邊,似是斟酌了許久,纔看着我說道:“不瞞你說,我之前接觸的多是名門世家裡出來的女子,從未有過深的交情。所以,我並不擅長與女子打交道,幾番親近你,並非輕薄你……”
我微微擡眼掃了他一眼,見他神態認真,心裡暗笑,卻依舊垂下頭不言一語。
周彥華似有些忐忑,小聲喚了聲:“美珠?”
聞聲,我擡頭看着他,繼而輕聲說道:“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周彥華展顏:“謝謝你!我改日來看你。”
想起與周彥華相處的種種,我不禁有些癡了。而他連福多的醋也吃,我若與鄉里的男子之間有過多的來往,他又會懊惱成何種模樣?
若不是福多突然提起周彥華,我大概不會意識到,周彥華有一段時日沒過來了。我雖爲此感到失落,也並沒有很在意,猜想他許是忙於學堂的事吧。
福多歇息的間隙,我與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阿孃突然在前院大喊了一聲:“福多!”
福多立馬扔下手中的茶碗,急急忙忙地跑進前院,我隨後趕去,就見一位纔到及笄的姑娘垂首立在槐樹下。
這姑娘正是陳家小女兒陳秀梅。
自從周彥華搬去了學堂的附近,這位陳家小女兒時常會來我家尋找福多,福多也愛與她待在一處。
眼下,福多見了陳秀梅,我看到他的臉上爬滿了紅暈,心中嗤笑不已。他堆着笑上前,還未開口,陳秀梅便迎上他,急切地懇求道:“福多,隨我去河裡抓魚吧?”
福多絲毫不敢含糊,忙道:“那你等等,我洗把臉……”
誰知陳秀梅絲毫不給他機會,拉了他的手就說:“我們現在就去!我要趁着晚飯前,抓了魚好做魚頭湯呢。”
福多被她風風火火地拉出了門,我還能聽見福多口裡不停地問着:“秀梅姊姊,你抓了魚要給誰做湯呢?”
陳秀梅道:“你抓了魚就行,不要問那麼多!”
我沒再聽見福多的聲音,出了院門,見到遠去的兩個身影,搖頭笑了笑。
福多怕是到了情竇初開的年齡了吧。
自與陳秀梅接觸久了之後,福多便會變得拘謹許多,對於對方提出的要求,他都會努力去完成。而在同齡人之中,福多捕魚的能力無人能及,這才讓陳秀梅對其欽佩有加。
福多離去後,我又與阿孃坐在槐樹下做着各自的活。阿孃縫補着衣物,我瞟了一眼,發現是爲福多新作的衣衫,會心一笑,便道:“娘,我看福多是看上他秀梅姊姊了。”
阿孃毫不在意一笑:“小孩子家家,哪裡知道情啊愛啊。”
我道:“女兒這般大時,娘可是將我許了人了。再說,這也不是什麼壞事。”
阿孃隱有不耐地說:“陳家我們可高攀不起,那陳家女兒不會看上福多。”
我聽出阿孃話裡的不耐與不滿,也不敢再提起此事。而阿孃見我正繡着一方手絹,笑着詢問了一句:“這上面的梅花繡得倒是精巧,給周先生繡的吧?”
這方絹布是阿姊送給我的絲綢,我想着當年收下了周彥華的那方手絹還有那件信物——翡翠鐲子,而我直到如今也未能送給周彥華一件信物,這纔想着送方與之前相差無幾的手絹給他。如今,阿孃曖昧地指了出來,我只紅着臉點了點頭,又聽阿孃說道:“天涼了,娘前幾日爲周先生縫了件夾襖,尋着空子,你便給周先生送去吧。”
我不緊不慢地接道:“女兒這手絹也快要繡完了,晚些便一道送過去,順便熬了菌湯送過去。”
阿孃欣慰地點頭笑道:“看來你還是知曉心疼他。”
我一聽阿孃又拿此事取笑我,便默不作聲專注地繡着手中的梅花。
福多回來時,手中拎着兩條魚,我將其中一條熬了湯,裝在湯罐裡想要一併給周彥華送過去。因此去攜帶之物較多,我便叫上了福多一路過去。
我是估摸着周彥華散學的時辰過來的,到達目的地時,周彥華家的院門敞開,院中一汪小水池上點綴着紅白相間的水蓮,水面飛過幾只紅蜻蜓,點點漣漪圈圈散開。
此處,我來過多次,院中花木點綴,其中妙處周彥華與我詳細講解過,然,我並不懂這等風雅之事,除了覺得好看之外,再看不出其他門道。爲此,周彥華當時什麼也沒說,但我仍舊從他神態裡看出了些許失落。
那是第一次,我深刻認識到了彼此間天差地遠的距離。
所以,我並不願常來這裡。
“周哥哥!”
我的思緒被福多一聲喊叫打斷了,我這纔想起此來的目的。
見到聞聲而出的周彥華,我正要上前將所帶的物事一併交到他手中,卻見隨後而出的陳秀梅。我面上若無其事,心裡卻已在猜測陳秀梅來此有何貴幹。因在此時此地見到陳秀梅格外意外,我也忘了將手中的衣物送出去,卻是一旁的福多笑嘻嘻地上前,十分高興地說道:“秀梅姊姊,你也在呢。”
陳秀梅並不理會他,而是對着周彥華福了福身子,乖巧地說道:“先生,學生便先回去了。湯,您可記得趁熱喝呀!”
周彥華點了點頭,直到陳秀梅離去,他才走下臺階,問了一句:“你怎麼來了?”
我冷哼一聲:“我不該來?”
周彥華的臉色一僵,正要開口,福多忙湊上前,將手中的食盒遞到周彥華手邊:“周哥哥,姊姊熬了魚湯和菌湯給你補身子呢。”
周彥華笑了,正要伸手接過,我忙從福多手中奪過,沒好氣地道:“你家秀梅姊姊不是燉了湯送來給他麼?他一個人哪喝得了許多,白白糟蹋了!”
周彥華卻道:“你們也沒用飯吧,一起……”
“不用!”我絲毫不給他面子,“娘還等着我們回家用飯呢。”
福多卻使勁扯着我的衣袖:“姊,來時你還高高興興,怎麼見了周哥哥就不高興了?”
對於福多這愚鈍的性子,我早已見怪不怪了。然而,此時聽了他的這番言語,我反而被他逗樂了。
仔細想想,我發覺我的反應未免太過激烈。
陳秀梅作爲周彥華學堂裡的一名學生,而陳家又在學堂和住處上給予了周彥華許多幫助,陳秀梅與周彥華走得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說,陳秀梅也只比福多長了幾個月,性子爛漫天真,對周彥華也不過是學生對老師的尊重喜歡,斷不會生出男女之情;而周彥華也不會對自己的學生做出逾矩的事出來。
如此想來,我方纔心平氣和了許多。
在福多的勸說和周彥華的挽留下,我方纔順着臺階留了下來。
陳秀梅送來的魚頭湯,最後全進了福多的肚裡。他滿意地咂了咂嘴,無比幸福地說道:“秀梅姊姊的手藝絲毫不輸姊姊。”
我挖苦了一句:“在你眼裡,她什麼都是好的。”
福多卻紅着臉不做聲了,慢條斯理地收拾着自己喝完魚頭湯的殘局。他本想一走了之,周彥華卻叫住了他:“麻煩你將這些餐具送還給陳家。”
福多高高興興地應下後,離去前,從門外探過頭對我說:“姊,你與周哥哥多聚聚,我回家與娘說說。”
我朝他扔了一記白眼,他吐了吐舌,飛快地離開了。
回頭,撞上週彥華的目光,我見他一直望着我笑,不禁不解。而我送來的湯,他並沒有喝多少,想到他每次進廚房時的焦頭爛額,我已猜到他並未用飯。當下,我顧不上他莫名發笑的緣由,只道:“你還沒煮飯吧?我替你……”
周彥華起身道:“ 家裡沒有米糧了。”
我驚訝萬分:“那你平日吃什麼?”
話一出口,我想起了陳秀梅送來的魚頭湯。白日裡,周彥華與學堂內學生的伙食,都是從陳家那兒請來的廚子,我倒不用擔心他會餓死,但是,散學後,他時常是自己回家做些吃的,見過他進過廚房的窘迫,我便提議讓他晚上去我家用飯。他口頭上雖應了,之前倒是去得勤便,只是最近卻不常去了,我已知曉了其中的緣故。
因我時常不願見他,他便很少再去我家了,只是沒想過他竟然一直靠着陳家的接濟解決晚飯的問題。
周彥華顯然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他上前一步,輕聲說道:“你知曉我不擅廚藝,實在是……我也並非是在陳家白白乞食,每月也會交些口糧錢。”
我惡狠狠地盯着他:“不是讓你去我家麼?”
周彥華反而一臉爲難:“你家路途不便,而且你又……你似乎不願時常見到我。”
我心裡仍舊不是滋味,低聲質問道:“所以,那陳家小女兒就日日爲你送來晚飯,你寧可吃她做的飯菜,也不願……跟我說說?還是說……她的手藝比我好,她的手藝更合你口味?”
周彥華不急不忙地解釋道:“她只是送來飯菜,而我自然更喜歡你做的飯菜。”
我擡頭看着他,冷笑道:“你向我提親時,我與她一般大。她每日登門,你不怕閒話?”
周彥華卻似乎沒有我這樣的顧慮,他十分不解地看着我,見我始終冷眼看他,他上前扶住我的雙肩,心疼地說道:“美珠,你若不喜歡,我便請個廚子。”
聽他如此說,我鬆了一口氣,對着他努了努嘴:“坐下來喝湯吧。多喝些,夜裡若是餓了,可沒人替你送羹湯了。”
周彥華卻情不自禁地將我攬入了懷裡。
我許久未與他這般親近,略感不適地掙了掙,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聲,竟漸漸平復了下來。此時,我纔想起藏在袖中的手絹。
我從他懷中擡起頭,將一方手絹送到他眼前,他先是一驚,而後揚了楊眉:“送給我的?”
我笑着點了點頭,故作輕鬆地說道:“早些年我收下了你孃的手絹和手鐲,總得回一份禮不是?”
周彥華笑着收下手絹,說了聲“謝謝”,便引着我在桌前坐下了。
喝完湯,我想起他說過尋個廚子的事,當即便問道:“你上哪兒去尋個廚子?”
周彥華茫然搖頭,突然緊盯着我。那目光太過熱切,我不敢直視。我正埋首卷着髮絲,周彥華突然沉聲道:“你孝期已滿,也長大了,何時願意……”
我擡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繞開他,快速整理着桌上的食盒。聽到周彥華走近的腳步聲,我的心砰砰直跳,聽到他在我背後喚了一聲:“美珠……”
然而,我並不等他說出心裡話,提起食盒快速跑出了周彥華家的院門。
乘着餘暉搭上晚歸的漁翁的船隻,看着一輪紅日在槳聲裡一點點揉碎,我的心也如同這破碎的夕陽般,錯亂無蹤。
我再擡頭望向周彥華家的方向,他正倚在門扉上望着我的方向,瘦弱修長的身形仿若被鍍上了柔和的光芒,靜謐中帶着濃濃的哀傷落寞。
自阿爹去世後,三年時光倏忽而逝,我從未真正正視過與周彥華的關係。即便有婚約在身,對我來說,他只是我心中掛念的情郎,而不是我未來的夫君。
今日,聽他話語,我已然明瞭他的弦外之音。
三年喪期已滿,婚娶一事,不過是遲早的事。
婚娶嫁喪一事,白水鄉的習俗有自己的規定:自男方向女方提親下聘之日起,三年內必須完婚。若遇喪期,可延後,喪期一滿,必須在一年內完婚。若一方悔婚,若是男方則再難娶到媳婦,若是女方更會落到無人敢娶的地步。
當年,周彥華提親一事全鄉鄉民皆知,其中更有鄉中長者作證,我自然不敢悔婚,也從未想過悔婚。只是,對於嫁人一事,我始終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
對女子來說,嫁人生子似乎是一輩子的事。
阿姊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也許,這也是我的命運。
遇見喜歡的人,嫁給喜歡的人爲妻,對於女子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幸。然而,我卻不知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不知自己在期許着什麼?
窗外的雨連綿不絕地下了兩日,我也不知自從上次見面後,已躲了周彥華多少日子了。而這段時日,我卻從未踏出家門一步。阿孃見我整日神魂遊離,特意讓阿姊帶着大外甥回了孃家,陪我解悶。
大外甥佟秀明與佟亞羣有七八分相像,白白胖胖的,十分討人喜歡,雖只有兩歲,卻十分乖巧懂事。每每看到佟秀明,我的腦中總會不由自主地幻想着與周彥華以後的日子,心裡竟期許着能與他有個乖巧懂事的孩子。
然而,夢一旦清醒,我又十分害怕面對那未知的生活,害怕嫁人後的日子。
離了自小生活的家,離了阿孃,離了福多,陌生的未知的一切都令我惶恐不安。
阿姊開導了我許久,我即使被她說動了幾分,但等到夜闌人靜時,又會生出退卻的心思。
周彥華出身高貴,爲何願娶我這鄉野女子?爹孃爲何又要對我隱瞞他的身世?
曾經被我忽略的疑團與顧慮,到了如今,反而如雨後春筍般瘋狂生長,攪得我分不清東西,更看不清周彥華的心思。
雨,越下越急。
我突然聽見咚咚咚的敲門聲,門外傳來清脆稚嫩的女聲:“福多姊姊,我是陳秀梅,有話與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