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梅的褲腳褲腿都沾了泥,身上多處被雨水淋溼,一頭烏黑的秀髮上還掛着濛濛水汽,眼睛也似沾染了初秋的雨水,盈然欲滴。她一身狼狽地出現在我面前,楚楚可憐。
我開門見她這副模樣,微愣了愣,又看了看站在樓下的福多,見他滿眼傷色,不知何故。我瞅着狼狽不堪的陳秀梅,看她眼眶微腫,才知她眼中包藏着的不是雨水,而是淚水。
而我,對於她的到訪,依舊是一頭霧水。
我請她進了屋子,她已脫去了被淋溼的外衣,爐子裡的水正熱,我便斟了一杯熱茶遞到她手邊。又看她衣衫單薄,我便關了窗子,又從衣箱內找出一件薄毯替她披上,她感激不盡。
她雙手捧着茶杯,慢慢飲着杯中的熱茶,熱氣繚繞中,我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緒,但看她雙肩微微聳動,便知曉她哭了。
平日裡,我不過是看着她與福多走得近,與她倒沒怎麼接觸過。而今,她找上我,未開口就哭,令我感到厭煩的同時,又有些於心不忍。於是,我開口輕緩地催促道:“你不是有事與我商量麼?”
陳秀梅放下茶盞,擡起溼潤微腫的雙眼看向我,猛地起身朝我跪下了:“福多姊姊,我求求你,求你不要答應嫁給先生!”
聞言,我不知所以,看她梨花帶雨的容顏,聯想到之前種種,轉瞬明瞭。
我微微笑了笑,自斟了一杯熱茶捧在手裡,手心被茶水的熱氣燙得有些灼痛。我一眨不眨地盯着杯中泛黃的茶水,平靜的茶麪上時而浮出周彥華的面貌,而我的腦中卻迴旋着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
我一時沉浸在回憶中,全然忘了周遭的一切,也忘了陳秀梅,直到褲腿被人死死地扯住了,我才從回憶中驚醒。微微偏頭,垂目看着眼前滿臉淚痕的女子,心中僅存的一絲不忍也在她的話語裡散去了。
她扯着我的褲腿,哭着乞求道:“求求你,放過先生吧!娶了你,他的一生便毀了!”
我不禁笑了,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你想嫁給他麼?”
陳秀梅愣住了,我看着她的雙頰上漸漸染上了紅暈,反而爲她有這樣的勇氣倍受鼓舞。她的這份情思觸動了我的內心深處,如她這般年紀時,我即便對周彥華生了情愫,也不敢勇敢面對自己的內心,更不會如她這般請求於他人。
在感情面前,她比我勇敢,比我坦率。
然而,因明瞭她對周彥華暗藏的這份心思,即便之前因福多的緣故對她有些許好感,此刻卻已消失殆盡。
她既然早已挑明瞭話題,我也該給出我自己的回答。
“你應該知曉這樁婚事是我爹生前促成的,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唯有聽從。當然,你其實不用求我,去周先生那兒哭哭,他一心軟,說不定就答應你了呢。”我起身,此時的陳秀梅有些呆,我蹲下身,笑着說,“不過,他好歹是你老師,師生這種不倫之戀,你家人應該不會接受吧。”
陳秀梅許是見我鬆了口,雙目亮了許多,露出無限的希冀,她擦了擦淚,斬釘截鐵地道:“及笄後,我就不再是他的學生了!”
我撇嘴皺眉,陳秀梅又抓住我的衣袖,弱弱地問道:“你方纔的意思是……只要先生願意娶我,你就會同意解除婚約?”
她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般,抓着我的衣袖不願撒手,我只得扶着她起身,不動聲色地扯回了自己的衣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可憐了我那傻弟弟……”
陳秀梅不明所以,張口想要詢問,我不耐煩地阻了她的話頭,冷聲道:“我乏了,就不送了。”
我揉了揉雙肩,走到門邊開了門,卻見福多無精打采地坐在門邊。聽聞動靜,他只擡頭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披上了外衫的陳秀梅,倏地從地上跳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秀梅姊姊。”
陳秀梅只是擡起微紅的眼眶掃了他一眼,便一聲不響地跨過門檻,腳步匆匆地下了樓。福多拔腿跟了上去,我忙叫道:“福多,你給我回來!”
福多隻是頓了頓腳步,回頭看我一眼,又擡腳下樓追上了陳秀梅,殷切地說:“外頭雨下得急,我送你回去吧?”
陳秀梅淡淡地說:“不用。”
福多卻鍥而不捨地跟在陳秀梅身後出了屋門。
我不想福多再爲陳秀梅做牛做馬,忙下樓追了出去,氣急敗壞地衝着雨中漸漸模糊的身影追喊了一句:“福多!”
阿孃從後堂聞聲而出,滿臉疑惑:“淼淼,發生何事了?”
我並不想阿孃爲了兒女的這等私事傷神,隨意敷衍道:“沒事。我只是說了福多幾句,他與我慪氣,也不管外頭下着雨,就跑了出去。娘無須憂心,我去帶他回來。”
阿孃將信將疑地點頭:“陳家小女兒是不是來過了?福多出門前,我還聽到他叫‘秀梅姊姊’呢。她來找福多?”
我只得順着阿孃的話點了頭,回屋找了一柄傘,順着那兩人的路線一路追尋了過去。
途中,我看到福多癱坐在泥水裡,傘卻落在了一邊。
我忙過去將傘撐過他的頭頂,他擡起頭呆呆地看着我,眼中有淚水涌出。看着他這副模樣,我心疼不已,抱過他滿是泥水的身子,輕輕拍打着他的背,輕言開解道:“她只是長得有些姿色,不值得你留戀。白水鄉里好姑娘多的是,你還愁沒姑娘喜歡你麼?”
福多沙啞着聲音,滿心不甘地嘟噥了一句:“可我就喜歡她!”
我嘆道:“可人家不領你的情。你看,她還將你扔在這大雨裡,也不管你是否會生病。跟姊姊回家吧,洗個熱水澡,睡一覺,不要再去想她。”
福多沒有再堅持,撿起掉落在一旁的傘,帶着滿身泥污回了家。遇上阿孃詢問,我也只說是福多途中不慎跌了一跤,才落得這樣狼狽。
而自始至終,福多都一聲不吭,極其聽話地聽從着我的安排。
雨下了兩日,天終於放晴了。
因想到福多這兩日精神不振,阿孃疑心他又生病了,我只說他是受了涼,在家休養休養便無事。自阿爹去世後,阿孃似乎變成了沒主意的婦人,只要是我的話,她似乎都會信。
用過早飯,我隨阿孃去了山地裡,收拾完田地裡的莊稼,我支使阿孃先回去,我又獨自一人上山,想要採摘些草藥和野菜回去。
因是青天白日,這座山裡的路線我也摸熟了,並不怕迷路。順着一條山道而上,我赫然發現在密密叢叢的草木後,竟還藏着一處山洞。
山洞內黑魆魆一片,還沒靠近,我便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總覺得這處山洞我曾經來過,卻記不起分毫。然而,初次見到時,我心底是恐懼排斥的,只想逃離這裡。
一路回到山腳,卻不知陳秀梅爲何也在山腳。
我不想與她糾纏周彥華的事,對她視而不見,揹着滿筐草藥和野菜從她身邊而過。
“魚美珠!”
身後傳來陳秀梅氣急敗壞的聲音,我並未理會。她依舊跟在我身後不死心地叫了幾聲,我回過身子,笑着看着她:“我說了,你若想讓他娶你,便自個兒跟他說去。”
陳秀梅道:“先生是重情守諾的人,爲報答救命之恩,又因你爹臨死前的囑託,他情非得已,纔不得不應下婚約。而你,若真的爲了他好,就放手。先生雄才大志,不能埋沒在這窮鄉僻野之間,只有出了這裡,他纔會快樂!”
快樂?
我頓住腳步,細細回味陳秀梅的話,關於周彥華娶我的背後,也許真如她所說。因爲救命之恩,因爲阿爹的臨死囑託,所以,他纔不得已而應下婚事。
可是,他對我流露出的情感又該作何解釋?
我怔怔望着陳秀梅急切中帶着堅定信念的目光,突然發現,她竟然比我更瞭解周彥華。
快樂?
周彥華本不屬於這裡,而我也從未想過他留在這裡是否會快樂。
陳秀梅走近我,仰着頭,帶着堅定不移的口氣說道:“我即便仰慕先生,也並非定要嫁給他。我幾次三番求你放了他,只是不想看他一直不快樂。如果你願意放了他,我會很感激你,而他也會感激你。你沒聽過他的課,沒聽過他是如何教導我們,所以,你並不知曉他心裡在想什麼。他忠君愛民,也教導他的學生將來若是有出息了,等到出人頭地的時候,也要忠於君王,愛戴百姓。”
這番理論,我聞所未聞,甚至不能理解。
但是,我不知爲何會因她的這番言論體會到了深深的挫敗感。
我從不知曉周彥華心中的想法,也未想過去了解;而他,也從未與我提起過。
如此說來,他並不想留在這裡。
並不願娶我爲妻。
而我,從一開始,就自私地想要將他永久地困在此地。
這樣的我,又怎及深知他心的陳秀梅。
但是,若就因爲這樣的原因,便成全周彥華與陳秀梅,我十分不甘心。平復內心波動的情緒,我面無表情地對陳秀梅說道:“你錯了,他並不想回到曾經生活的地方。這裡,纔是他的歸宿。”
陳秀梅氣得跺腳,她展開雙臂攔住我的去路,忿恨不已地說:“魚美珠,你根本不配他!”
我冷聲道:“說完了?”
陳秀梅錯愕,我也不想再理會她的任何言語。我頭次遇到這般難纏的姑娘,因內心的彷徨疑慮,險些信了她的話。
不管她如何說,只要周彥華沒當面與我講明,那便是他並沒有離開的打算,也並非如陳秀梅所說的那般。
不快樂?
周彥華與我在一處時,那發自內心的笑容,纔是最真實的真情流露。
這一路上,陳秀梅只是跟着我。她雖不再吵鬧,但是,我卻不想與她同路而行。
經過幾戶人家時,我看到前面一戶長者的家門前有三兩人駐足在此,我在其中發現了周彥華和阿孃的身影。我心中納悶不已,而陳秀梅卻已撒腿奔了過去,我也顧不上許多,快步走了過去。
我還沒走近,路上就有人向我拱手賀喜:“恭喜啊,我們的淼淼終於要嫁人了!”
周圍不斷有人附和,我禮貌地回了話,見了阿孃,忙奔過去:“娘!”
阿孃喜笑顏開地拉住我的手,對着長者家中的幾位長者和鄉里的算命先生連連道謝。
此時,我已然猜到了事情原委,看了看一旁的周彥華,他似乎正專注地與村中的長者和算命先生請教着什麼,並未留意到我的到來。而一名長者卻看到了我,忙起身笑臉相迎:“新娘子可不就來了麼?只是……這身裝扮不合規矩,占卜問期的日子,總該莊重些纔是。”
我壓根不知曉此事,哪知周彥華與阿孃會一聲不響地定在今日來此占卜問期。
我看看自己的裝束,再看周彥華一身暗紅裝束,大感窘迫,對阿孃小聲抱怨了一句:“娘,這麼重要的事爲何也不與我說一聲?”
阿孃爲難地笑道:“周先生來家突然與我談論此事,他等不及,就定在了今日。你下山回家必定經過這裡,我們便先行在這兒等着你了。”
說着,阿孃輕拍我的手:“好了,擇日不如撞日。你的衣服我也帶來了,你就在這屋裡換上吧。”
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多說什麼。
占卜問期,是白水鄉男女成親之前選定吉日的日子,由村中的長者做見證,再由算命先生推出吉日,雖不隆重,卻要莊重。因此,阿孃爲我備下的這套衣衫也與周彥華的一般無二,同樣是暗紅的底色,只在領口、袖口繡着連理枝。
我洗了洗滿身是汗的身子,換好裝束,纔出屋,周彥華便上前牽過我的手,帶着我來到鄉中的月老祠前。
月老祠位於山腳西南方,離我們所在之地不過四五里地,祠堂前,一棵姻緣樹上系滿了木牌,木牌在風中發出低沉舒緩的聲音,漸漸消除了我心中的疑慮不安。
祠堂內,除卻定親的男女雙方和村中的長者及算命先生,閒雜人等禁止入內。
進祠堂前,阿孃分別遞給我與周彥華一張紙,我接過的正是我的生辰八字。
才進祠堂,祠堂的門便被人從外邊關上了,堂內,坐着三位長者和一名算命先生,祠堂中央是月老的塑像,我與周彥華在長者的指引下,雙雙跪在蒲團上,對着月老拜了三拜,後又將各自的生辰八字交給了算命先生。
早在之前,不管八字是否相合,只要雙方家長同意,算命先生都不會因八字不合而說出拆人姻緣的話。此時交上生辰八字不過是形式而已,我也並未在意。
算命先生在上方擺弄了許久,纔將刻着我們各自名字的木牌交到了我倆手中,木牌背後是成親的吉日。
十月初八。
算來也還有三四個月。
然,就在我們隨着長者與算命先生出了祠堂後,一道身影忽然躥上前,奔到我面前,指着我說道:“她的八字是假的。用假八字欺瞞月老,你不配接受鄉民的祝福!”
攔在我面前的正是陳秀梅!
我不曾想到她竟然到了這一刻,還沒有罷休。
我懶得理會她的無理取鬧,周彥華微微皺眉過後,卻是什麼也沒說,周圍的人也沒有附和她。我看她急紅了眼眶,本欲勸她放棄糾纏,她突然直直地注視着周彥華,含淚哭訴道:“先生,魚家欺瞞了你,魚美珠的生辰八字是假的!她沒爹沒孃,不知從哪兒來的野孩子,她娘不可能拿得出她真正的生辰八字!”
我渾身一震,緊盯着她問:“你說誰是野孩子?”
陳秀梅似豁出去了般,挑釁地看着我:“你還不知道吧?你是你爹孃從山裡撿來的孩子,不是你爹孃的親生骨肉!”
這個消息令我措手不及,我只當是陳秀梅爲了逼我放棄周彥華胡亂編造出來的話,想要反駁幾句,才發現我已不知說些什麼。
身邊,周彥華伸手扶住我不穩的身形。
我看見阿孃擠過人羣匆匆向我而來,狠狠扯過陳秀梅,厲聲斥道:“淼淼是誰的骨肉,豈是由你信口胡說的!”
我聽見人羣裡的議論聲,一時不辨真假,低低地喚了一聲:“娘……”
阿孃走近抱着我輕輕安撫了幾句,又對周彥華說:“你先送淼淼回去吧。”
周彥華點點頭,扶過我軟弱無力的身子,見我神色渙散,不安地喚了聲:“美珠?”
我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木牌,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姻緣樹,笑着說:“木牌還沒掛上去。”
周彥華欲開口,阿孃卻先開了口:“你先回去。這木牌什麼時候掛上去都行。”
周彥華才扶住我走了幾步,身後傳來陳秀梅夾雜着抽泣的聲音:“先生,我沒騙你,她是……”
周彥華冷淡地回了一句:“我教不出你這樣的學生。”
陳秀梅又帶着哭腔叫了一句“先生”,周彥華已不再停留。我回頭看到陳秀梅追趕了幾步,卻被阿孃叫住了:“陳家女兒!”
我突然十分疑惑:阿孃留下來要與陳秀梅說什麼?
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福多卻不在,我也沒在意。
周彥華送我上樓歇息後,他卻守在了我的牀邊,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被他看得爲難,提起被子稍稍遮住了半邊臉,央求道:“你避着些,出去好麼?”
周彥華忽地笑了,伸出右手擋住了我的雙目,說道:“你閉上眼睛就成。”
我此時無力與他計較,只得拂開他的手掌,轉過身子面朝裡側躺着了。然而,我腦中卻總是冒出陳秀梅在月老祠前的一番話。
我並不是爹孃的親骨肉!
不管陳秀梅的話是否可信,阿孃模糊不清的態度卻令我生疑。
想到我真不是爹孃的親生女兒,我的心裡就十分難受,鈍鈍的疼,疼得眼裡藏不住淚水。
身後,周彥華順着我的後背輕輕推動着,我頓覺胸中積壓的情緒瞬間爆發,口裡也不覺發出了一陣陣抽泣聲。下一秒,周彥華卻坐在牀邊,將我從牀上撈起,一把將我抱在了懷裡。
我伏在他肩頭,輕聲抽泣了許久,才一點點止住了哭聲,用沙啞的聲音說着:“我不是爹孃的女兒,用假八字與你締結了姻緣,我不配嫁人……”
周彥華一手撫上我的後腦勺,聲音堅決:“若是兩情相悅,何必在乎出身?”
我一個勁地搖頭:“我是野種,沒有爹孃……”
周彥華突然鬆開我,緊緊抓着我的雙肩,眼中冷冽的光漸漸變得柔和:“美珠,不要被他人別有用心的話迷惑。你有家,有爹孃,有愛你的家人,當然,日後你也會有自己的孩子,會兒孫繞膝。”
我似乎聽不明白周彥華在對我說什麼。
我只知道我沒有家,沒有爹孃,沒有家人,更不會有孩子。
然而,此時看着周彥華柔和的臉龐,我心中反而更難過。我因不想讓他費盡心力地來開導我,便露出了疲憊的笑容:“累了大半日了,我歇歇。”
我本意是想讓周彥華出去,一個人靜靜,而周彥華卻只是輕輕應了一聲,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坐在牀側看着我。許是察覺到我盯着他的目光有些許不滿,他輕輕笑了笑:“不困麼?”
我只得硬着頭皮說道:“你在這裡,我睡不着。”
周彥華怔了怔,而後又笑道:“那我去樓下。若有事,便叫我。”
我看着周彥華輕輕點了點頭。他伸手替我掖好身上的被子,微微傾身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那目光裡流露出太多的情感,自然也有着愛憐。我被他看得面紅耳燥,拉過被子遮住了半邊臉,他卻伸手摸摸我的頭,柔聲道:“好好睡一覺。”
說着話,他突然傾過身子吻上了我的額頭。
我的腦中頓時一陣轟鳴,慢慢又似飄在雲端,身體彷彿失去了重心,找不到依靠,只能任憑輕飄飄的身子在空中墜落,最後似跌入了一團軟綿綿的棉絮裡,身心輕鬆而愉悅。
額頭上的溫暖與柔軟已經離去。
我睜眼,周彥華的臉就在眼前,離我如此之近,我不由得心跳紊亂,面頰發燙。看到他微微牽起嘴角,我覺得難爲情的同時,又覺得氣憤,擡起右手掌按在了他的面上。
哪知他卻捉住我的手腕,將我的手掌移開,輕聲道:“我不擾你了,安心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