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奈何明月照溝渠
飄香雪找不到任何有關秋晚霽失蹤的線索,只得暫時放棄,決定先去找上官樓,看看他是否像那兩個儒生所說的那樣,已變成了助紂爲虐的惡毒小人。
於是,在朗朗乾坤之下,一人一劍,一身白衣,白衣浪子飄香雪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走入恨天教的分壇。
“我要見上官樓。”這是飄香雪闖入恨天教後,冷冷說出的第一句話。
守衛的教衆被他的氣勢所駭,隨着他的步步前行而步步後退。
聞訊趕來的杜嶽峰看到眼前的情景,強行忍下心中的怒火,對着飄香雪拱手施禮,不卑不亢地說道:“我恨天教自創教以來,便從未被人如此輕視過,今天閣下這樣貿然闖入,絲毫不顧及我恨天教的顏面,閣下可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
“叫上官樓出來見我。”飄香雪冷冷地說出第二句話,不帶一絲感情。
杜嶽峰臉上的溫文有禮不見了,聲音轉冷:“閣下是鐵了心,要踢我恨天教的臉了?”
清冷劍在瞬間滑出劍鞘,旋起一道冷光,杜嶽峰還未能看清對方是如何出招的,便已被清冷劍指住了咽喉,他的臉也在這一瞬間失去了血色,變得灰白。
“我在這兒,不要爲難杜壇主。”上官樓從內堂走出,揚聲道。
“你真的做了恨天教的幫兇?”飄香雪緩緩收回清冷劍,看着他,冷冷質問道。
“識時務者爲俊傑,良禽擇木而棲,這些話,你應該聽過。”上官樓倨傲地望着飄香雪,腰背挺直,說得理直氣壯。
飄香雪看着他,恍若看着一個陌生人,只冷冷問道:“上官儀怎樣了?”
“我父親已經被人害死了。”這樣一個噩耗,上官樓竟然說得十分平淡,臉上不見絲毫的痛苦。
“是誰害死他的?”飄香雪追問道,眼中閃過寒芒。
“不知道。”上官樓盡然答得有些漫不經心,彷彿飄香雪口中的“他”根本不是他的至親之人,只是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你難道不想爲你父親報仇?”飄香雪的目光有如利劍,直直穿入上官樓的心底。
上官樓在他的注視下,臉色總算有了些許變化,但很快便又恢復了平靜,淡然道:“想又怎樣,不想又怎樣,我現在也殺了很多人,豈不是也成了別人的仇人?”
他見飄香雪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並不答話,便又繼續道:“既然身在江湖,就要懂江湖的規則,那就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一個男人,與其活在仇恨裡,不如多想想怎樣完成自己的霸業。”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一個冰冷卻又十分動聽的聲音響起。
“晚霽,你怎麼出來了?”上官樓狠狠地瞪了一眼匆匆跟在秋晚霽身後跑來的兩名婢女,柔聲道,“大夫不是說了,要讓你好生調養的嗎?”
“我只問你,你剛纔說的是不是真的?”秋晚霽堅持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上官樓,不允許他有絲毫的逃避。
上官樓見無法搪塞,只能點頭硬着頭皮道:“是真的。”
秋晚霽看着上官樓,有如看着一個陌生人,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自私冷酷的男人真的是上官樓。以前的他雖然心高氣傲,有些偏執,但本質卻是善良的;可眼前的他,卻儼然已成了一個六親不認的牲畜。
秋晚霽已不願再多看他一眼,轉向飄香雪道:“帶我走。”
飄香雪眉心微蹙,看了眼上官樓,秋晚霽已率先向外走去,不再看任何人一眼。
上官樓在片刻的呆怔後,迅速閃身追上秋晚霽,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大聲道:“不許走。”語氣急促而嚴厲,沒有了平日裡的溫柔。
“放開。”秋晚霽冷冷叱道,用力地向外掙了掙手臂,卻沒能掙脫。
“不要走。”上官樓的語氣稍緩,也多了幾分低柔,眼中隱含着一種乞求。
“放開。”秋晚霽再次冷叱道,聲音更增幾分冰冷,眼中流露出厭煩之色。
上官樓被她眼中的厭煩之色灼傷,加重了握着她手臂的力度,聲音再次轉爲嚴厲:“我說了,不許走。”
秋晚霽的手臂被他握得十分疼痛,蹙眉道:“你沒有資格約束我。”說完,用力地想要掙脫上官樓的鉗制,上官樓的手握得更緊,絲毫不給她掙脫的機會。
陡然間,上官樓感到握住秋晚霽的手,手腕一麻,忍不住鬆脫了她的手臂,同時,秋晚霽整個人都被飄香雪拉開。
上官樓望着比肩而立的飄香雪與秋晚霽,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眼中射出兩道妒火,酸溜溜地問道:“原來你喜歡的是他?”
秋晚霽對他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側頭望向飄香雪,再次請求道:“帶我走。”
這一次,飄香雪沒有猶疑,重重地點了下頭。兩人一起旁若無人地朝外走去。
上官樓衝着一干教衆打了個手勢,然後一起將飄香雪兩人團團圍住。
“留下她,你走。”上官樓用劍指着飄香雪,面色凝肅,目光冷酷。
飄香雪掃了他一眼,淡然道:“我一定要帶她走。”
上官樓的眼中涌動着怒意,手中的劍,不受控制地刺出,一干教衆見他們的主子動了,便蜂擁而上,一時間,劍光霍霍,將飄香雪和秋晚霽困在中心。
這些教衆平時都是訓練有素,他們的出招都是彼此相互配合,有如劍陣,而上官樓的武功更是深得乃父之真傳,早已躋身一流高手之境,所以他此舉是勢在必得的。
然而可惜,他們遇到的是飄香雪,他們的勢在必得變成了勢必落敗。只見一道清冷的劍光在飄香雪的手臂輕揮中傾灑而出,所到之處,無堅不摧。
只一劍,恨天教的人除了上官樓之外,都掛了彩,呆立當地。
“你父親曾救過我的朋友,所以今日我不傷你。”飄香雪冷冷道,根本看都不看上官樓一眼,攜着秋晚霽雙雙走出恨天教。
恨天教所有人都呆怔地看着兩人,再沒有一個人阻攔他們。上官樓望着兩人離去的身影,面色複雜,指甲深深地握入手中,刺出血來,他卻沒有感覺到痛。
“這個飄香雪,簡直太目中無人了,難怪我們教主必欲除之而後快。”杜嶽峰在一旁煽風點火,審視着上官樓臉上神色的變化。
上官樓沒有答話,神情也沒有太多的變化,讓人無法猜出他的心中所想。
“早就聽說飄香雪浪子風流,卻不料他連你的女人也搶。”杜嶽峰繼續挑撥着。
上官樓只是憤憤地哼了一聲,沒有回答。杜嶽峰討了個沒趣,只好作罷。
飄香雪帶着秋晚霽離開了恨天教,兩人沒有再回酒店,而是從新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館。有了前車之鑑,這一次飄香雪只要了一間房。
老闆娘立即用欣羨嫉妒地目光看着秋晚霽,口中酸溜溜地讚道:“夫人可真是好福氣。”
秋晚霽被她說得雙頰羞紅,彆扭地別開臉,不與她對視。飄香雪卻只是漠然道:“幫我們準備兩套乾淨的衣服,再送些清淡的食物過來。”
老闆娘聽說他要乾淨的衣服,又要將飯食送到房中,臉上的曖昧之色更濃,好像很懂似地點了點頭,笑道:“公子放心,我這就替你們去準備,保管讓您和夫人滿意。”說完,衝着秋晚霽曖昧地眨了眨眼,便搖扭着腰肢走開了。
走入房中,秋晚霽只覺得一顆芳心,不由自主地撲通通亂跳,相處一室的尷尬,再加上老闆娘的曖昧言語,讓她無來由地感到一陣陣緊張,手心都攥出了冷汗。
飄香雪卻沒有在意到她這女兒家的情態,走到桌邊坐下,爲兩人分別倒了一碗清茶,出言詢問道:“你是怎麼被他們擄走的?”
秋晚霽見他神色淡漠,心中暗惱自己的沒用,索性也拋開雜念,定下心來,坐到他的對面,正色道:“是上官樓將我騙走的。”
“騙走的?”飄香雪不解地重複着這三個字,靜靜地等着秋晚霽的解釋。
“他對我說,是上官伯父要見我,我本想要和你打聲招呼,可是他卻說,你正和上官伯伯在一起,”秋晚霽一邊回憶,一邊解釋着,“等我被他帶回他的住所時,他才又告訴我說上官伯父已死,而且還派了兩名婢女監視我,不讓我離開。如果不是你的到來,擾亂了他們的秩序,讓他們對我疏於防範,恐怕我根本就沒有機會見到你。”
飄香雪聽到了上官儀已死的驗證,心中一陣悽苦,細心地詢問道:“上官樓有沒有告訴你,他父親究竟是怎麼死的?”
秋晚霽搖了搖頭,皺眉道:“他只是告訴我,他的父親是被人害死的,叫我不要再管這件事。我當時還以爲她是怕我受到牽連,但現在看來,他是根本就不想爲上官伯伯報仇。”想到上官樓的冷酷,秋晚霽不由得神色黯然。
“或許,他有什麼苦衷也說不定。”飄香雪若有所思地道。
秋晚霽好奇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爲什麼會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