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橫爬順(紀實小說:四十二)
大家商議着,同時找來紙和筆寫榜單。安排八個人擡棺材、四個人取紙人、兩個人搬板凳、兩個人背鐵楸、兩個人擡四爺的位牌、兩個人擡紙轎、一個人取紙馬、一個人取紙搖錢樹、一個人取紙聚寶盆、一個人取那輛紙汽車、一個人摟鋪草。
這些人一個個寫在榜單上,貼在大門外。擡棺材的你就去找槓子和大繩。搬板凳你就找板凳,背鐵楸的你就找鐵楸。在家裡找不夠的,到附近鄰居家裡借去,不管去借大小東西,都要準備一分錢。這死了人用誰家東西,都會覺的不吉利,給一分錢說是破這個不吉利的辦法。這方面也化不了多少錢,有個一元二元的也用不完。
接着吩咐一個堂哥用白紙訂了一本賬簿,明天就用它來記錄。來的親戚上的是花糕,還是錢,上錢的要寫上多少。另一個作用出殯時間一到,數着看親戚來全了沒有,沒來的親戚主要不主要,用不用在等等。
上面這一切,頭一天都得計劃周到,免得禮數不周鬧出笑話來,讓街坊鄰居和親戚們恥笑。有紅白喜事鬧出笑話也不少,要不怎麼就有了四大敗興呢:“娶媳婦碰見埋死人,新媳婦和麪拌破盆,送閨女送錯門,拉靈拉斷繩。”
還有拌老盆拌到地上沒破的,下了葬蓋在死者身上的犁鏵忘了取下來的,斬喪時屋裡還有人沒出來的,等等一些瑣碎小事,計劃不到都有可能發生。
四奶奶出殯的頭一天就這樣過去。晚上就要將四奶奶入棺。閨女媳婦先給四奶奶淨面,一人端了一碗水來,拿一團棉花,去碗裡蘸一下水,給四奶奶擦擦臉。再喝一口四奶奶的洗臉水,說是能保佑一家老小都平安。一個人洗罷另一個人接着來洗,把四奶奶的臉洗得乾乾淨淨的。把鋪底鋪在棺材下面,將四奶奶擡進棺材裡面。
這時候千萬不要說話,
最忌諱的就是喊別人的名字。四奶奶躺進棺材裡,蓋上被子,四季換洗衣服,鞋帽,有什麼東西都可以往裡邊放。一切完了以後,棺材蓋子先不蓋,等出殯時在蓋,多停幾個時辰也許四奶奶一口氣又緩了過來。
第二天,人更多了。早飯後,我們幾個小孩子頭戴着白孝帽子,在大門外端一個木盤子。盤子中間貼一張白紙,身邊放一隻鐵桶口朝下扣着。祭奠的人來了,趕忙過去用盤子接過客人取着的黃表、紙錢,使勁的敲一下鐵桶,通知裡面的孝子和接待的人有人來了。
這個時候來的主要是村裡的鄰居,一羣一羣的來,來了後燒張紙磕個頭,問一下主事的需要不需要過來幫忙,還缺什麼東西不缺等一些客氣話。
我們主要接待男客,婦女們恕不接待,直接拿着燒紙進去。不得在靈棚前燒,進屋裡去跟屋內的婦女們哭天扯地去。實際上這也是老祖宗留下的,重男輕女的一種表現。婦女們來燒紙,比男人還要多一道工序,乾哭幾嗓子,確沒人接待。
到了上午後半晌,親戚就該來了。有四個人專門接供奉的,也就是接擡着花糕的親戚,遠遠迎過去,接過花糕來送進家去。這時候就該給來的女婿、孫女婿、侄女婿要煙,不給煙,花糕就不給你往家擡。來的女婿那個都不敢裝錢,害怕小舅子們按在地上給他掏,一個個現在都成了“怕老婆頂着燈”,有人去叫來守靈的老少閨女們,從口袋裡掏錢掏煙。
親戚是一批一批的來,院子裡的人擠不下了,都站在街上。後家來了,來了男女幾十人。迎花糕的就老實了,不得朝後家要煙,這是規矩。那時不興用響器,要興的話就有人盯着。後家快進村時有人領着響器去村頭迎接。今天所有的人都要看後家的臉色行事,後家不高興,不讓你出殯,你也沒有辦法。
後家來人燒過紙後,接到東屋送過煙、水,
專門有一男一女人接待。時刻看着他們有什麼需要,有什麼意見。
這時候四奶的兒媳婦、孫媳婦、閨女、侄媳婦、侄女就要用頭頂着盤子。盤子裡放着給後家準備的孝帽、白手巾,都比我們家裡的大一號。去送孝的哭着,進門來到後家休息的屋裡跪下,後家順利接下孝。送孝的趕緊磕頭,這一場白事後家就不會找麻煩。
常有因送孝後家不接,教訓起兒媳婦不孝順,動手打的也有。後家打罵兒子、媳婦都得忍着。否則不讓出殯在家耗你幾天,看看誰吃虧。
我小時候見過後家,教訓一個激起民憤不孝順的兒媳婦。那兒媳婦跪在院子裡,被後家幾個婦女照臉打,照身上用腳踹。只打的那媳婦鬼哭狼嚎的。有白事辦完以後,鬧的厲害的舅舅也不是舅舅,外甥也不是外甥,致死不相往來。
親戚該來的都來了,當主祭的堂叔就該組織祭奠,喊站在街上的人都進來,所有幹活的也都停了下來。先喊後家四奶奶的兄弟輩的,也就那個五舅姥爺一個人,他走到靈棚前,主祭的堂叔喊道:
“燒紙。”五舅姥爺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黃表紙來,去靈前的蠟燭上點着,放進靈前的燒紙盆裡。主祭的堂叔又喊道:
“一盅三奠。”五舅姥爺從堂叔手中接過一盅酒來,倒在燒紙盆裡。其實是一盅水,那個年代不可能用酒。以水代酒意思到了情也到了。
也不知是誰想的這個辦法,絕對的是經論絕妙,黃表紙剛剛燒完,一盅水過去,燃燒的灰燼見水就塌了下去,燒紙盆永遠也燒不滿,灰塵也不會滿天飛。既乾淨又衛生。
五舅姥爺一盅酒,畫着圈的倒了過去,又接過堂叔手裡的三炷香,照着靈堂拜了五拜。將三炷香插到靈前的香爐裡。這也是有禮節的,你不能拜三拜或四拜,有句話說“神三鬼四”,拜神是三下,拜鬼是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