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沉悶的破空之聲在這個被污水喧鬧充斥的下水道之中響起,任初一腳蹬上下水道的石壁,將自己狠狠砸向另一邊,避開那要人命的小刀。
她手中只有一把匕首,不能往出飛,而馮麟使得勁很重,小刀要麼筆直全根插入石壁,要麼撞上石壁落下後折成兩半,任初能夠拿到那柄落入污水的小刀砍斷魏千城的鐵鏈實在算幸運。
也不知道馮麟手上有多少柄小刀,任初上躥下跳,狼狽地躲避着,只期盼着什麼時候馮麟手中的小刀全數飛出,這樣她就可以近他的身了。
只是馮麟如何會眼睜睜看着仇人之子在自己面前逃走?
一柄小刀自手掌之中飛出,而另一柄則背在身後,上前大步邁出,任初只覺得眼前銀光一閃,隨後視線跟着那銀光往下水道石壁上方看去,只是那麼呼吸之間的速度,馮麟一張蒼老佈滿褶皺的面孔已經出現在自己眼前,放大的面孔讓任初猛的呼吸一滯,身形動作也因此有了一剎那的停頓。
可在對戰之中,哪怕只是一個擡手的停頓,都能讓自己送掉性命。
而任初,那個經理過無數次生命博弈經驗豐富的銀七,卻在這個關鍵的時候,犯了這樣一個低級錯誤。
當那柄小刀衝着自己的心臟位置筆直飛刺過來的時候,距離只有一隻成人手臂的一半長度都不到,那一呼吸間,任初通體冰涼。
該死的!真是跟魏千城待在一起待得太久,那貨也總是在關鍵時刻不集中注意力!
這玩意兒還真能傳染啊!
任初心中暗罵一聲,只來得及偏過身體。
“嚓”一聲,低沉悶重,任初聽見自己的身體被一個冰冷的尖銳物體生生剖開,寒意自那尖銳的頂峰迅速涌進她滾燙的身體,然後又如同時光倒流般迅速回流,巨大的衝擊讓任初連連後退好幾步,後背狠狠撞在石壁上。
她低頭,左胸偏左部位上,那柄小刀牢牢紮在她身上,連接處正往外汩汩流着鮮血。任初咬了咬牙,伸手一下拔掉,也沒有扔掉,翻了一下手將其握住,隨後胡亂在自己衣服上蹭了幾下,將鮮血蹭掉。
馮麟因爲憤怒而紅了臉,也因爲憤怒而不停抽搐着嘴角,原本就乾瘦的面龐扭曲起來,那道可怖的疤痕在這昏暗的條件下愈發詭異悚人。
“該死!該死!都該死!”馮麟怒吼着。
任初心中一顫,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以往暗殺的不乏名人政客,亦或是別組織的成名殺手,可那些人不一而足全是怕死的,所以她動起手來一點猶豫都沒有,更別說會產生某種類似恐懼的情緒。
而現在,她看着馮麟,看着那雙猶如從地獄裡帶上來的血色雙瞳,任初沒來由得顫了起來,不止身,連帶心。
緊了緊手中的小刀,任初緊咬着牙關,看着眼前近乎瘋狂的馮麟,隨後回頭,魏千城纔剛剛走到那下水道口下方,而他也因爲聽見馮麟的叫罵聲停下了腳步,驚愕地轉過頭來,看着也看向他的任初。
“走!”任初沉默幾秒後,衝他大喊一聲。
魏千城就站在不遠處,一愣,他覺得剛纔任初看他那一眼似乎有點跟平常不一樣,他受傷住院那麼多次,遇到生命危險那麼多次,他都沒有從任初眼中看到這麼駭人的眼神,擔心、害怕、不安、恐懼、絕望,還有滲透心臟的所謂訣別的意思。
訣別?
魏千城一隻腳早已踏上了通向路面的鐵梯,此時一隻手扶着冰冷生鏽的鐵梯,心中做着天人交戰。
走,去外面找人救任初,可是她能堅持多久?這個出口的外面有人在嗎?
留,替任初擋刀,讓她出去找人,那麼等她回來的時候,自己還活着嗎?
那一邊,黑暗籠罩,水聲如雷,銀光帶着血色閃爍不休,兵刃擦過石壁,嚓嚓作響,彷彿磨過骨頭,令人牙酸心悸。
狠了狠心,魏千城最後還是手腳並用攀上了鐵梯。
阿初,你再等等,再等一等,給我一點時間,一點點就好!魏千城咬着牙,他爬動的速度快,動作大,身體上的傷口係數迸裂,鮮血滾落在鐵梯上,然後跌落下水道,他擡手一頂,頂開一條縫。
而任初那邊,馮麟一柄小刀吹毛即斷,狠狠劃破任初的手臂、肩背、腹部、小腿,但凡能夠碰觸到的部位,但凡能夠帶上傷口的地方,馮麟一概不放過,哪怕是用他自己的身體去抗擊,他也不管不顧。
同歸於盡的拼法!
任初心中發涼,所謂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任初不橫,卻也是怕那些不要命的,因爲她惜命,她可以爲了任務拼命,在別人看來就好像她不要命,其實她比誰都要惜命。所以當碰到馮麟這種活不太久所以也無所謂的人的時候,任初有些懼了。
不過幾分鐘的光景,任初卻感覺好像過了半輩子這麼長,她發誓,如果今天能從這個髒亂差的下水道里面出去,她一定對自己很好很好,也一定不會再接這種保護人的任務了!
“嗡!”
一聲輕鳴,一柄匕首、一柄小刀,刃刃相接,蹦出銀色電光,緊跟着兩人四目相對,任初咬牙,馮麟瞪眼。
“唰”一聲再度分開,分開之際,馮麟揮出一記直拳,狠狠砸向任初毫無防備的前腹,任初的身體突地後縮,如同一隻弓起腰背的蝦,拿着匕首的手縮回下劈,馮麟卻根本不在乎自己會不會受傷,筆直揮出的拳頭完全沒有停止的趨勢。任初咬牙,手中一轉,匕首豎直握緊,狠狠往下一紮,生生刺穿馮麟手掌的同時,他的拳頭也狠狠擊中任初的腹部。
一聲悶哼,任初倒飛出去,臨了還往馮麟肩頭狠狠一踹,匕首穿在馮麟手背上,因此而脫手,手中武器只剩下馮麟那一把用來取她性命的小刀。
任初的而身體柔軟,在半空中一腳蹬上下水道壁頂,又在狠狠墜落,膝蓋“嘭”的一聲着地。腹部劇疼,馮麟的那一拳還真不是玩笑話,任初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全都被打到了一起,腸子全都打結了,捂着肚子,任初搖搖晃晃站起,跌跌撞撞背靠石壁,疼得冷汗直冒。
對於手掌被刺穿,馮麟卻好像根本察覺不到疼痛一般,伸手便拔去匕首,然後用匕首割開了一段衣角,隨意包紮纏繞在手背的傷口上,鮮血立刻染紅了那一條衣角,他渾不在意地捏了捏手掌,鮮血又從包紮處涌出來些許。
他竟還笑了。
任初背靠着石壁,喘着粗氣,看着眼前這個恍如已經化身魔鬼的男人,他真的,就如同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一般,渾身浴血,猶自興奮。
“一個,都活不了,活不了,都要死,給我兒子陪葬,給我老婆陪葬!”馮麟怒吼一聲,揮手便是一刀飛出。
任初的眼睛突地亮了一亮,隨後閃身避過,“鏗”的一聲,小刀扎進身側石壁。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小刀是拔不出來的了,真可惜!
避過之後,腳還沒落地,任初就已經撲向馮麟。她手上雖沒有匕首,但有馮麟的小刀護身,以前出任務,也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生死間隙,誰還曾怕過誰嗎?
既然如此,此生再來一次又何妨?!
馮麟是玩命來的,毫無章法地一通亂打,扎到哪兒算哪兒,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頭腦清晰、佈局縝密、步步爲營的黑道頭子了,他現在也不過是個急於爲老婆兒子報仇的可憐蟲而已。
任初這般想着,手中小刀舞出了一大片銀色雪花,紛紛揚揚,落在馮麟身周,眼花繚亂,刀尖所至,血花四開。她身上也有傷,且傷的不輕,腹部仍舊絞痛難耐,可她咬着牙,咬碎了也要挺下去,每揮出一刀,鮮血就從傷口裡迸出來。
任初想着,呵,看誰年輕,看誰的血更多!
馮麟卻想着,大家一起死,一起死!
狠狠一伸手,小刀入臂,再狠狠往前一伸,掐住任初的脖子,一條手臂換一條命,對他來說,也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