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初的房裡只開着一盞昏黃燈光的落地燈,窗簾也拉着,魏千城不說話,任初話也不多,看着魏千城沉默,她也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活躍氣氛,結果兩相一來,房間裡的氣氛就更加沉悶了。
終究還是有些受不住,從來沒見過魏千城可以忍着這麼長時間不說話,任初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氣聲很輕很輕,可在這個安靜到掉下一根針都聽得一清二楚的房間裡,魏千城敏銳的聽力還是捕捉到了,心中微微一動,沒有擡頭,餘光瞥了一眼任初。
任初站起身,走到窗邊,將窗簾一下拉開,初晨的太陽很精神,微暖的陽光透過透明的窗玻璃照射進房間裡,在窗前留下一大片銀灰色光芒,那些細小的塵埃在那束溫柔的光芒中翩然起舞。
她站在陽光中,背對着魏千城,扭頭的瞬間,她沒有笑,可眉眼彎彎卻好像在笑,揹着光,魏千城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
“魏千城……”她輕輕叫着他的名字,她幾乎很少叫他的名字,除非必然。
魏千城沒有答話,只是靜靜看着她,任初也只叫了這麼一聲,就不再繼續開口了。
那一個早上,就那麼不明不白地過了。
魏千城從任初房間裡走出來的時候,精神還處於迷茫狀態,直到曹可琴拎着一套西裝從他房間裡走出來,然後又把他拽回了房間。
見兒子這麼乖,曹可琴心裡也是沒有底,但是沒辦法,只能按照計劃來。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魏明和任再明那一對夫妻已經清楚了,雖然這主意也是他們共同商量出來的結果,可看着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魏千城傷心成這樣子,於心也是不忍啊!
針對魏千城今天早上對着曹可琴發出的巨大抗議和表白,四個家長都記在了心裡,但由於魏千城有過前科,所以即使他一再強調喜歡任初不願相親這件事,四個家長還是秉持着小心至上的原則,誰知道這小子是不是拿任初來當相親的擋箭牌呢?
要知道,之前這小子爲了逃避相親甚至搬出自己喜歡男人這種要人命的言論來,所以也並不能怪四個家長的警惕心理。
魏千城這邊還是被推上了前往相親的車,臨走也沒能見上任初一面,卻不知任初就躲在窗簾後面看着他坐上了車。
“滴!”
相當熟悉的聲音響起,因爲筆記本留在了魏千城的別墅裡,所以爲了能夠和組織同伴正常交流,任初只能請李萬里將筆記本上的信息都連接到了手機上,她拿起手機,滑開,只有一條簡短的信息:至尊來了。
任初心中一凜,之前就隱隱覺得可能就是他們,現如今還真就被她猜對了。
至尊,並不是某個人的外號,而是同銀色一樣的國際傭兵組織,並且隱隱擁有着足以抗衡銀色的強大實力,最近風頭正勝,似乎有想要徹底將銀色打壓下去的意思。只不過任再明已經過了那把爭強好勝的年紀,整個人都隱在了幕後,輕易不出去見人,也成立了一個專管任務的部門,從此之後,任再明的身影就在國際傭兵舞臺上漸漸淡去了。
可即便如此,任再明當年在英勇事件還是讓他沒辦法完全置身事外,麻煩一重接一重地來。
任再明不去招惹人家,卻並不代表人家也想相安無事,這不就挑釁到家門口來了嗎?
這條信息沒有發信人和地址,顯然是被人精心匿掉了,但任初知道,這條信息是李萬里發過來的。
手指一按,信息被刪除。
之前腦子裡就有一種抓不到的線索,在空中飄啊飄的,現在查到至尊來了,看來也是來了一段時間了,那麼跟着魏千城進山的那批人想必就是至尊的人了,還有當時在馬路上妄圖一刀割喉的那個人。
驀地,也不知怎地,任初突然想到了前一天晚上在酒吧裡碰見的那個男人。
笑容陰鬱,看不清面目,他從黑暗中擡起頭,那是一種野獸捕食前的姿態,令人膽寒,就算是任初被他那麼一眼看過也禁不住遍體生寒,更別說普通人了,嚇到腿軟坐到地上也是有可能的。
這個男人究竟是誰?
任初想不明白,但有一點可以很確定,這個男人是衝着自己來的。
撈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任初走出房間,隨後不多久敲開了魏明的書房門。
“怎麼找我有事?”魏明坐在書桌裡面,面前擺着一本幾百頁的外國名著,手邊擺着一隻銀色的鐵茶杯,頭也沒擡地問。
任初靜靜走到書桌對面,抽開椅子坐下,盯着他說:“至尊來了,你知道嗎?”
魏明終於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從他淡定自若的表情上來看,任初幾乎可以百分百確定這件事他是知道的。
“爲什麼不告訴我?”任初繼續問。
“不是不告訴你,是不能告訴你。”魏明合上書本,喝了口水,安靜回答。
任初皺了一下眉頭:“可隱瞞信息會讓我無法正確保護任務人。”
“任務人?”魏明挑了一下眉毛,隨後低下頭,眼中流露出一絲失望:“原來你……”
任初眉頭更深:“你想說什麼?”
這老傢伙是不是老年癡呆犯了?任初默默腹誹了一句,魏明擡頭看了她一眼,輕輕咳嗽了一聲,隨後伸手拉開了身前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隻信封,放到書桌上,慢慢推到任初跟前,眼神示意了一下,讓她打開。
任初疑惑地看了一眼擺在自己面前的信封,又看看魏明,最後還是小心地打了開來。
信封裡除了一張紙,其餘什麼都沒有,那張紙看起來不像信紙,紙張很薄,透出來些許紅色,用紅字寫的信?任初皺了眉頭,血書?不安地看了一眼魏明,魏明一直盯着她,又用下巴點了點,讓她攤開。
隨着紙張被一點一點攤平在書桌上,一股淡淡的油漆味散發了出來,任初愣住了,這……
這根本不是什麼血書,只是用紅色油漆寫了幾個字在上面,對,一張幾乎覆蓋半張書桌的紙上,就寫了幾個字而已,沒有想象中的密密麻麻,並排四個紅色大字:
血債血償!
任初驚愕地擡起頭,魏明仍舊神色平淡,又從抽屜裡拿出來十幾只信封擺到桌上,說:“自從我們知道至尊來了之後,每隔半個月,就會有這樣一封信寄到。”
“是誰?”任初低頭,仔細檢查了一下紙張和信封,發現根本沒有署名和地址,才明白自己的問題有多白癡。
魏明嘆了口氣,那口氣中含着明顯的滄桑和疲累:“我們老一輩的事情,原本就想我們自己,不想把你們小輩一併牽扯進去,所以我只讓你保護好那臭小子,其餘什麼事都不要問,可是,唉,似乎事情並不如我們所料。”
“他這次去相親,我沒有跟着,算是失職嗎?會有事嗎?”任初猛然醒悟,有些緊張地問。
魏明卻笑了笑,笑意略苦澀:“你最終也是隻關心任務失敗會怎樣啊!”
任初一愣,大腦在那瞬間有些轉不過彎來,她是接任務的人,第一反應當然是如果任務失敗她會面臨什麼,其次纔是任務人的……
驀地,任初明白魏明的意思了,她閉嘴不語,伸手將癱在桌上的紙張重新疊好塞進信封裡,將那十幾只信封也都整理好放在書桌上,起身,椅子被她的小腿往後推開一段距離。
“我覺得你們都太意氣用事,魏叔叔,你雖然不是傭兵,但你也應該知道,傭兵接任務是不能對任務人產生感情的,可你們……似乎一直在想讓我承認我對他產生了男女感情。”任初停頓了一下,看着魏明的臉色一點一點蒼白起來,然後又一點一點變得無所適從。
臨出門那一腳,任初回頭:“我不是傻子,也別把我當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