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棋

徐饒握住這一隻比他大上幾號的手,慢慢站起打着身上的積雪道:“洪叔,還是不能跟你比。”

“比起上次來說,有進步有進步,要是光憑一年你就能把我撂倒的話,那麼這個世界可就沒有那麼有意思了。”洪擎蒼笑道,見證着徐饒的成長,洪擎蒼多多少少的有些成就感,畢竟這一年徐饒的每一步,都是他看着走過來的,從弱到強,從稚嫩到成熟。

“等啥時候到達你這個地步,我也就滿足。”徐饒一臉傻笑的說着,雖然這東西看似說的輕巧,但是想要真正觸及,需要付出太多太多的東西,到底需要經歷多少,徐饒比誰都要明白。

洪擎蒼一陣大笑,他知道徐饒這僅僅只是一個玩笑,大手拍了拍徐饒那漸漸寬廣起來的後背說道:“走,一起下兩盤?”

徐饒點了點頭,又手癢癢起來,下象棋這東西,真會上癮,要徐饒跟洪擎蒼坐下來殺一個三天三夜,他都能做的出來。

點燃油燈,坐在木桌上,這師徒倆再次開始了較量,儘管兩人差不多已經下了近萬把,但是徐饒臉上仍然鬥志昂揚,因爲他從來沒有贏過洪擎蒼一次,這上萬把對局,最大的諷刺就是他連勝利的曙光都從來沒看見過。

一開始兩人就沒有多考慮的走着,畢竟徐饒已經無比了解了洪擎蒼的戰術,洪擎蒼也同樣如此,但是這一盤棋最大的變數就是其中的一子之變,這纔是象棋真正的魅力,徐饒一點不怕輸,但是怕這一盤棋下的不夠精彩。

本來輕鬆的氣氛慢慢凝重起來,隨着兩人走的越來越慢,空中慢慢飄散出火花出來,似乎是什麼在碰撞一般,每一步都開始變的絞盡腦汁,用盡全力。

兩個棋路完全不同的兩人的棋子交匯到一起,開始了一場攻守戰。

從平靜到白熱化,從白熱化到廝殺,從廝殺到苟延殘喘,從苟延殘喘到魚死網破,這個過程大約過了有兩個小時,等到徐饒已經戰到沒有了卒子的時候,放無力的放下棋子說道:“又輸了。”

洪擎蒼笑了笑,這一次徐饒雖然堅守了挺長時候,但是還沒有真正給他造成過威脅。

徐饒滿身汗水,手仍然止不住的顫抖,好像剛剛不是下了一盤棋,而是自己剛剛經歷了一場廝殺,身臨其境一般,畢竟象棋很容易把人融進去,同時會展露出太多太多的東西,有這個人的心態,這個人的隱忍,這個人的能力,這個人的視野,這個人的手段...

當然洪擎蒼從徐饒身上想要看到的東西,差不多偶讀看到了。

“再殺一盤?”徐饒意猶未盡的說着,腦海之中又想到了另外一套戰術,徐饒是個很愛鑽牛角尖的人,還是在他本人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之下。

這一次洪擎蒼搖了搖頭,隨手摸了一個已經光滑無比的棋子,放在手心把玩着說道:“徐饒,還記得半年前的那兩個來客嗎?”

徐饒點了點頭,瞬間明白了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他在等着洪擎蒼開口。

“剩下的一年時間,我打算讓你跟他,如果剩下的一年你再跟着我,不會再發生太大的變化了,只能把你現在的模樣歷練的無懈可擊,也僅此而已,但是如果跟在他的身後,能有太多的變數,他能夠給人太多太多我不能給予的東西,而且他也很樂意給。”洪擎蒼看似說的不經意,其中這一席話的信息量足夠徐饒去揣摩一陣子了。

想起那個披着灰袍神秘男人,徐饒不由的心裡咯噔一下,那個年紀看起來不大的男人,在那個男人身上有着跟洪擎蒼一般的威壓,這纔是徐饒真正的好奇,如果那個男人真跟洪擎蒼所說的跟他一般一窮二白,那麼徐饒很好奇那個趙匡亂到底到底經歷了什麼。

“有沒有意見?”洪擎蒼說着。

徐饒搖了搖頭,對於洪擎蒼的話,他是絕對的深信不疑,畢竟洪擎蒼不是騙他,如果在這裡他連洪擎蒼都不能相信的話,徐饒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相信誰,難道是那大山上的畜生?

“明天你就啓程,我會給你一個方位,你要自己去,如果連這一路你都走不下來,即便是到了,也沒意義。”洪擎蒼說着。

徐饒使勁點了點頭,但表情有慢慢疑惑起來,不由的問道:“洪叔,你是怎麼認識那個趙匡亂的。”這是徐饒心中一直的疑惑,雖然趙匡亂跟洪擎蒼看似處於一個世界,實則兩人是絕對的處於兩個世界。

洪擎蒼松開手心中的棋子道:“可能是緣分吧,其中有些東西就是如此的說不清楚道不明白,我在大山之中遇到了他,我聽說過北京有趙匡亂這麼一號人物,他也同樣聽說過東北有我這麼一號人物,當然我們誰也想不到竟然能夠從小興安嶺這原始森林裡撞到一起。我們從山頂就這樣聊了兩天兩夜,然後就一來二去,他有時會來看我一趟,當然我們不牽扯任何利益,因爲我們誰也不願意踏出這裡。”

“那半年前,洪叔你不是破戒了。”徐饒說着。

“還不是爲了你這小兔崽子。”洪擎蒼笑罵道。

徐饒突然心中一暖,傻笑着,他打心眼裡感激這個不喜歡把付出放在嘴邊的男人,總是在爲自己不奢望回報的付出着,他不知道那半年前的出山對洪擎蒼影響多少,但是徐饒自始至終堅信着,如果有一天他能夠償還,他願意給予洪擎蒼一千倍一萬倍的償還,但是他很清楚很清楚,洪擎蒼不會要。

“我都做到這一步了,如果你要是還不爭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這不是我給你創造的壓力,這是你應該揹負的東西,要知道既然你坐在了這裡給我下一萬把象棋,你就得給我,給郭野一個說法。”洪擎蒼說着。

“爭氣我說不準,但是這一萬把象棋,至少得給您個說法。”徐饒說着,這同樣也不是這立下軍令狀,這也是徐饒想要承受的。

“好,我就熬到這個說法,不早了,早早睡吧,明天還要啓程。”洪擎蒼伸了個懶腰說着,怎麼說這一次是即將要送行徐饒了,但是洪擎蒼心中卻沒有任何不捨,不是洪擎蒼沒有感情,是這一天,從他見到徐饒的第一天,就無比明白會到來了,但是更多的,是洪擎蒼爲徐饒打心眼裡的欣慰。

“洪叔,我還想再殺上一盤。”徐饒撓了撓耳朵說着,他也很明白,如果自己再離開一年,下一次跟洪擎蒼再一次真正的見面,那就是真正的分別了,因爲他不確定自己離開這小興安嶺以後,到底還能不能回來,又或者自己一生都不會回來了。

如果他真正的一局都沒贏洪擎蒼的話,他打心眼裡覺得遺憾。

洪擎蒼卻搖了搖頭道:“這就免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下一次你回來時,我們再好好下上一盤。徐饒,其實這一盤棋,我們從未停止過,這個世界又何嘗不是一盤大棋,象棋僅僅是小小的縮影,在這一盤巨大的棋之中,你到底扮演着什麼?但是無論扮演着什麼,能不能在這一盤大棋之中順風順水風生水起,都要看心態,隱忍,能力,視野,手段,僅此而已。”

徐饒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看着眼前這一盤小小的棋陷入了沉思之中,也不知道有沒有揣摩明白洪擎蒼話中的意思,或許他在想着自己在這一盤棋之中到底扮演着什麼角色。

是橫掃千軍的衝鋒車?還是置前置後最好討不到的好的飛象?還是一個過了河就沒有了退路只能夠往前的卒子?

“睡吧,總有一天,這一盤大棋,風生水起。”洪擎蒼起身,小小的木屋之中又剩下了徐饒一人,似乎要把這些東西留給徐饒讓徐饒慢慢的消化。

坐了那麼久那麼久,徐饒仍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似乎因爲即將要離開了,這個帶着他無數煎熬的地兒,也讓徐饒打心眼裡不捨,但是他不敢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他怕洪擎蒼看了不高興,他知道這大山之中,可以接受一切東西,無論是黑暗還是光明,但是有着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一個男人的眼淚,這是這個環境最不能容忍的容忍的。

所以對徐饒而言,即便是他挖出來自己的眼,都不願意把眼淚流在這一塵不染的地兒,這是對這一座大山最不敬的事兒。

起身揉了揉發麻的腿,推開房門,一陣冷風直接吹了進來,這讓徐饒更加清醒了幾分,徐饒知道今晚他是睡不着了,索性就不把時間留在自己無病**上,開始在院中打着拳,一拳一拳打向空中飄落的雪花,不知疲憊,不知厭煩。

熊獒牟牛慵懶的看着這個不知疲憊的傢伙,睡眼迷離着。

這最靜最靜的深夜,唯有一個男人揮汗如雨,或許此刻,他才真正不屬於這一盤大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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