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三兒一陣笑,那小聲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就好似用手指甲划着黑板的感覺。
“想不到你還挺有閒情雅緻,大老遠跑來回憶這麼一座城市,就不怕觸景生情?”郭野閉着眼說道。
“觸景生情?不存在的,我早已經金盆洗手這麼多年了,還有什麼值得我懷念的東西,最多最多就是想想該怎麼死一個體面罷了。”恭三兒點燃一根菸,吹着冷風說着,這給人一種很是強烈的錯覺,那就是這個小人物的臉面突然變的有些順眼幾分。
在恭三兒身邊的孩子,這一次格外的老實,只是沉默着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郭野笑了笑,不過笑的有幾分毫無感情,摸了摸脖子說道:“你這廝現在想要在北京白手起家我都覺得不抽象,不過死的體面這一項,你還是就此打消點吧,這個浮躁的世界可根本不會給你這個小人物任何體面。”
恭三兒露出幾分傷心的神色,顯然是被郭野教育了一頓,這個嘴有三寸不爛之舌的小爺竟選擇了沉默。
“不是我攆你,該走時就走吧,這麼一座城市可並沒有值得你看的地方,越看越鬧心,最後要是陷了進去,可沒有人會拉你出來,畢竟登摩之後也就剩下你這麼一個傢伙。”郭野終於睜開眼,不過卻沒有看向恭三兒,而是看向眼前的這麼一座城市。
恭三兒嘆了一口氣,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把他極其想要說的東西說出口,起身拍了拍屁股,準備帶着四川離開。
“還有沒有什麼放不下的東西?”郭野叫住了這個剛剛在北京還沒有落腳的小爺。
“這一次,沒有了,登摩已經過去了,我這個舊時代的殘黨,這個城市已經沒有了留給我的位置,再見一個人,我就離開北京,永遠都不會回來,算是如了你這個老人的願。”恭三兒表情極其認真的說道。
郭野笑了,不過仍然是那讓人覺得不像是笑容的笑容,再次躺下閉上眼說道:“你這小爺,嘴口還是一如當年一般,罵人都讓人挑不出來理,如果說你是時代的殘黨的話,那麼我不連一個餘孽都算不上?”
恭三兒嘿嘿的笑了笑。
“別埋汰我了,走吧,說不定還能夠留下一個安定的晚年。”郭野說着,似乎打算就這樣睡下去。
恭三兒帶着四川離開。
“小爺,剛剛那個傢伙是誰?”四川小聲問道,他能夠感覺到恭三兒在那個男人身邊的表情,那是自從他接觸恭三兒起,恭三兒從未露出過的神情。
“那個傢伙到底是誰?如果非要說的話,他連一個人都不算,他只不過是一個可悲的孤魂野鬼罷了。”恭三兒喃喃着,露出一個很嚴肅很嚴肅的表情,這個表情讓四川不該繼續問下去。
靜悄悄的湖畔,郭野臉上仍然是那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似是跟這清風喃喃着:“恭三兒,最後都還不忘埋汰我這麼一下子,這夜晚又要難熬了。”
也許自始至終,那個想要死一個體面,那個一箇舊時代所留下的唯一,那個觸景生情,那個深陷其中,那個無法自拔,那個最後的殘黨餘孽,都是他自己。
常家資助的一家大型的私人醫院中,病牀上躺着經過小手術的常華容,另外一邊是滿臉蒼白似睡非睡的蘇茜。
常懷安一直站在病房門口,遲遲沒有進去,他身後還跟着他這個未來的親家王富貴,不過讓常懷安厭惡的是,王富貴那臉上一直掛着那獻媚一般的笑容,如果放在以往還好,但是現在常懷安怎麼都覺得這是一個不該笑出來的場合。
“常兄,不對不對現在得撐常家主,我這個小女脾氣從小就被我慣壞了,勞你多費心了。”王富貴說着,扭動着他那個肥大的身體。
“孩子的事,我覺得我們這些大人還是不摻和的好,茜茜這姑娘我覺得不錯,至少比華容強上一段。”常懷安說着,臉上擠出一絲強笑。
“常家主說笑了。”王富貴點頭哈腰的說着,正打算再跟常懷安聊上一聊,常懷安已經進入了病房,王富貴也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走進病房的王富貴,第一眼看了看似乎是睡着了一般的蘇茜,然後又迎着一臉笑看向常華容,見常華容一臉嚴肅,王富貴連忙收起的笑容,就像是一塊木頭一般在原地站着,是那麼的多餘,完全不像是要嫁女人該有的模樣。
常懷安走向常華容的牀邊,臉上表露出幾分擔憂的神色,還沒有等他開口,常華容就搶先說道:“茜茜沒事,我也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常懷安吐出一口氣說道,似乎這對於他來說,這是最好最好的結局,看着沒事的常華容,即便是他現在背上已經扛了一個沉甸甸的東西,但是常懷安覺得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聽我派去的人說,現場還有一個男人,是他創造了機會,那人是誰?”常懷安在病牀上坐下說道。
被提起這個,常華容的表情有了很明顯很明顯的變化,就連看似熟睡的蘇茜的身體都有幾分的顫抖。
“那個傢伙叫徐饒,是茜茜的朋友。”常華容用有些顫顫巍巍的聲音說着。
徐饒,王富貴覺得怎麼對這個名字這麼熟悉,但是他就是想不出從這裡聽過這個名字,倒是跟着王富貴走進病房的楊森表情有了很微妙的變化。
“徐饒....徐饒....”常懷安唸叨着這個對他來說也是空白名字,最後說道:“其實是一個我不知道名字的年輕人在最後幫了我一個忙,他告訴了綁架你們的車牌,我想問華容你是不是認識這個男人,長相不算出衆,身高大約只有一米七左右,偏瘦。”
“那或許就是他。”常華容吐出一口氣說道,似乎感覺的分外的無力,雖然這個徐饒是他跟蘇茜的救命恩人,但是常華容總覺得自己這一生都無法再直視那個傢伙。
“這人現在怎麼樣了?可不能怠慢。”常懷安說着,畢竟如果沒有這個一個似是釘子的年輕人,恐怕今晚會發生他都無法想象的恐怖事情。
“他....他....”常華容覺得自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難道要說他就這樣把生死未卜的徐饒扔到了那算的上荒郊野外的地方。
似乎是看到了常華容的難言之隱,常懷安擺了擺手說道:“既然你不想提,就算了,只不過這恩情一定得換,你要是覺得還不了,我常家來還,他所救的可不光光只有你們,甚至可以說是整個常家,下一次約他來見我。”
常華容表情難堪無比,最後還是微微點了點頭,只是似是轉移着話題說道:“我累了。”
“好,你先休息。”常懷安柔聲說着,帶着王富貴離開病房,在病房門口,是呂八方。
“一切都妥當了?”常懷安對滿臉沉重的呂八方說着。
“都安排妥了,常家的所有生意也漸漸迴歸的正軌,只不過常鍾祥死了,死於一場意外,死在了鬥狗場。”呂八方在常懷安耳邊說道。
常懷安似乎對此並不覺得意外,僅僅是吩咐道:“八方,常家我現在沒有相信的人,孩子們就交給你了,我這幾天有的忙了。”
呂八方微微點了點頭,欲言又止,但是還沒有把話說出口常懷安就告別了王富貴離開。
寂靜無比的病房中,似是傳來了哽咽聲。
“茜茜,接下來要我去面對他,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常華容溫聲說着,他知道自始至終蘇茜都沒有睡,又或者蘇茜怎能睡着。
“我想離開。”蘇茜用哽咽的聲音說道。
“等收拾好一切後,我們出國好不好?”常華容說着,他能夠體會到此刻蘇茜心中的感情,甚至他都有些無法釋懷,也許這就是人性,在絕望的環境之中,他們選擇了自認爲正確的選擇,再回憶時懊惱無比,但是一切都已然無法重來。
“嗯。”蘇茜微微答應了下來。
比起這家專業醫院,那家簡陋無比的私人診所中,佝僂醫生從算不上急救室的急救室走出,發現胡狼還正守在門口。
見佝僂醫生出來,胡狼起身問道:“老濱,怎麼樣了?”
“挺過來了,這傢伙到底是不是怪物,這身體硬的跟鋼板似得,這些傷都是外傷,主要還是疲憊過度跟失血過多,修養一陣子就好。”佝僂醫生說着,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身體,先不說那滿身恐怖的傷疤,更可怕的是這個年輕人那變態一般的恢復能力,這完全可以說用奇蹟來形容,一般人恐怕就經過這個年輕人所承受的東西一半估摸這就垮了,這年輕人竟然還能夠支撐的站起來。
“這可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練家子,這小子可就交給你了,錢就從這卡里扣,密碼六個六”胡狼把銀行卡遞給佝僂醫生,雖然跟胡狼十幾年的交情,佝僂醫生並沒有客套,只是收過了卡,也許正因爲這完完全全的利益關係,兩個人的關係才能夠維持如此如此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