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把歲月劃開一個大口,並沒有流出鮮紅的血液,卻流出了那麼一滴孤獨如繁星一般的淚。
在李家大廈的那個小小的房間之中,一個女人扶着眼前的窗戶,看着這麼一座城市的夜景,很美好很美好,雖然她處於這麼一個高處不勝寒的地兒,一眼身前的萬年光景,而也就是這高處不勝寒的東西,成爲了她最大最大的牢籠。
冰涼的窗戶似乎也無法讓她清醒,她擦去臉上的淚跡,心中念着一個人,她還要等他來娶她,哪怕是等上十年百年一輩子,她都願意等,只要那時他不嫌棄她這個殘花敗柳就好。
敲門聲讓她回過神來,但是她的表情卻沒有發生那麼一絲細微的變化。
房門被打開,滿臉疲憊的李思平站在門口,呆呆的看着那個如同仙子一般的背影,儘管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他的親生妹妹,但是李思平心中還是深藏着一種他無法忽視的衝動。
“若般。”他皺着眉頭叫道。
她沒有回答。
“你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李思平說道。
她仍然沒有回答。
李思平皺着的眉頭更加濃了,他說道:“他已經死了,難道那最後一幕,那槍聲你都沒有聽到嗎?”
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他一定會來,一定一定會來,他說過要娶我。”
“你現實一點好不好,他永遠都不可能會來了,他所得罪的是商會!”李思平語氣加重的說道,試圖想要讓這個女人清醒起來,但是他又怎麼知道,如果她突然清醒的話,那麼對着鏡子,還能夠認出她的臉嗎?
她轉過頭,一張誰都挑剔不出來任何東西的臉,卻閃着晶瑩的淚光,哭的梨花帶雨。
“把他還給我...”她哽咽的說着,那是一個可以輕易揉碎任何男人心的表情。
李思平木然的站在原地,他突然無力的發現,他真的無法給予她任何東西,什麼都無法給她。
李若般身後的北京夜景,把她襯托的無比的單薄,李思平突然想要抱住這個女人,但是想想自己也只能抱住她,他沒有任何的能力,這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徹底吞噬了李思平,甚至讓他有幾分切切實實的體會倒了李若般的絕望。
在這個巨大的時代鬧劇面前,他與她,又能夠算什麼呢?
與此同時,最晚一班哈爾濱發往北京的火車,到達了龍華火車站,一個站在人羣之中格外鶴立雞羣的男人一步步走下火車,身高足足有兩米,魁梧到偉岸的身材,一身如同原始人一般的打扮,讓人很是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來自於一些電影戲劇之中。
男人的表情無比的沉重,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一步步踏上這座慾望大都,儘管有着無比遼闊的背影,但是從後面跟這麼一座城市對比起來,總給人一種格外蕭索的感覺。
深深嘆了一口氣,洪擎蒼摸出手機,撥通了這麼一個電話,打給一個快要被時代遺忘又再次踏上時代舞臺中央的男人。
“我到北京了。”洪擎蒼簡簡單單的說了這麼一句。
對面深深的沉默了一會,才遲遲開口說道:“老洪,難道你也打算跟我上這麼一個賊船。”
“我只是想要親眼見見那個曾經掀起這個時代的郭野槍到底是何等的模樣罷了。”洪擎蒼無比無比平靜的說着,只不過話語間,臉上多了幾絲笑意。
電話的另一邊,傳來郭野有些乾澀的笑聲,就好似這笑聲完全就像是從某些地方強擰過來一般,讓人莫名的起起皮疙瘩。
“你打算怎麼做?”洪擎蒼問道。
“老洪,這一灘渾水,是我淌出來的,你還是當一個看客罷。”郭野說道,想着他這麼一個無可救藥的傢伙,已經再也不值得這個時代的任何一人隨着他墮落,哪怕是那個人要比他還要更加更加的無可救藥。
“郭野,我來北京,可不是單單爲了你,要知道不光光只有你,想要跟這個時代做一個了斷,怎麼說我們這些時代的殘黨,要是就那麼隨隨便便的在小興安嶺死了,也未免有些太過傷風敗俗那個鐵鑄時代了吧。”洪擎蒼這般說着,聲音之中帶着一股誰都無法,哪怕是這個時代都無法動容的東西。
老實人鑽了牛角尖,往往是不管多少千軍萬馬都拉扯不回來了斷事情。
郭野深深嘆了口氣,想着似乎似乎冥冥之中,這一切都好似成了註定一般,這一切,就好似延續了當年那未曾下完的殘局一般。又再次走了下去,雖然人都成了老人,但是可悲,可笑的是這個時代,仍然還是這般的模樣,沒有發生一絲一毫的變化。
“徐饒現在怎麼樣了?”洪擎蒼問道。
“現在在商會的手中,有着千軍萬馬守着。”郭野說道。
“千軍萬馬....郭野,你畏懼了嗎?”洪擎蒼反問道,似乎他也想要從那個殘黨口中,得知一個他認爲似曾相識的答案。
不知道身在何處的郭野良久之後回答道:“這個程度,跟當年比起來,也有點太過太過的不值一提了。”
“真是個笑話。”
“你不何嘗也是?”
“我花十三年拋開了世家,花了十三年遺忘了洪家,或許爲的,也就是這麼一刻,這個時代的慶幸也好,悲哀也好,我覺得躲避了整整十三年,我需要用這麼一雙早已經渾濁的眼來面對這一切了。”洪擎蒼吐出這麼一句。
“我只是覺得惋惜,能夠記得我英明神武故事的人,又要從這個世界上少一個了。”郭野突然笑道,似乎不願意從這個註定不會找到什麼答案的話題上執着下去。
“把這些故事帶到下面一起下下酒,不也是一種痛快?畢竟已經有人在下面等的不耐煩了。”洪擎蒼跟着郭野笑着,似乎這兩個即將要面對生死的兩人,能夠突然笑的這般的通徹,是一件在外人眼中看起來格外格外詭異的事情。
“那麼就等我們再見時,再聊吧。”郭野說完,也許是因爲身邊又發生了什麼事故的原因,就這麼掛掉了電話。
洪擎蒼對着突然掛掉的電話,臉色一直掛着一個讓耐人尋味的笑容,慢慢手機,也就在收起手機的時候,猛然挺直了這十三年都未曾挺直的腰桿,就這樣大步踏入到這麼一座城市之中,正如同他所說的一般,一切的一切,需要來就此做一個了斷了,一個徹頭徹尾的了斷,一個時代與時代之間的了斷,一個持續了不知道多少年恩怨的了斷,估摸着隨着歲月的積壓,到了最後,一切的變成了最後唯獨一個人的了斷。
與此同時,似乎不光光唯有這個男人踏入到了這麼一座城市,一個奇怪的組合同樣出現在了這個城市特有的水泥地面上,風塵僕僕的組合,趙匡亂跟刀叔,這兩人讓人一眼就可以回味起上個世紀打扮的兩人,此刻正帶着兩種複雜眼神的模樣看着眼前這麼一座城市,或許兩人所帶來的,不光光是那簡單的行囊,還有兩個沉甸甸到無比沉重的故事。
“是不是想起曾經了?”刀叔對看起來有些失神的趙匡亂問道。
趙匡亂沒有否認的點了點頭,似乎見到這熟悉的光景,總能夠莫名想起發生在這熟悉光景之中的故事,這也是他一生都無比無比難以割捨的東西,是他最難忘最難忘,最慶幸最慶幸,但是又最折磨最折磨他的東西。
“刀叔,我不知道我該如何面對當年的那些人。”趙匡亂用有些無力的聲音說道,他的身影在寒風之中,總能夠給人一種顫顫巍巍的感覺,就好似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一般。
但是就是這麼一個看似搖搖欲墜的身影,支撐了整個一個時代,支撐了整整一個信念,支撐了整整一個信仰,支撐了整整一個靈魂,讓人懷疑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會有成反比的事情。
“亂子,沒有人怪你,也沒有人怨你,你沒有做成什麼,要永遠記住這些,所以你不要覺得愧對於誰。”刀叔試圖這般安慰道。
趙匡亂卻沒有釋然的表情,因爲那一切,實在是太過太過的沉重了,以至於重到讓他覺得難以喘息,儘管已經過了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本來已經傷口已經被時間這最殘酷的東西磨平,但是等他站在站在這個城市的一個角落,看着這麼一個城市,一切就好似瞬間翻涌到了心頭一般,他難以釋懷,怎麼都做不到釋懷,甚至有一種一切越發沉重的感覺。
“刀叔,我想要去見一些人。”趙匡亂似乎像是下了無比無比大的決心,這般說道。
“我陪你。”刀叔吐出三個字。
趙匡亂使勁點了點頭,他覺得他該給一些人一個交代了,雖然這是一個絕對不算完美的交代,雖然這是一個屬於他的抽象交代,但是也就是這麼一個交代,何嘗不是地地道道的只有他這從登摩時代走出的人才能夠給予的交代?
這是怎麼都無法複製,即便是這個世界上多了複製的事情,也不會如此深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