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國對女子的要求並不算是太過苛刻,但是皇家到底是不同的,尤其是身爲天下萬民表率的皇上。楚王好細腰,宮人尤餓死的戲碼,在大雍朝同樣流行。
所以,皇上的品行,至少傳揚到天下人耳中的品行,絕對不能有污點。而迎娶一個青樓女子,那已經不是污點了,而是被潑上了一盆污水了。
慕雲嵐同樣震驚:“那些御史們沒有到皇上面前死諫?”
“怎麼沒有,聽聞有個老御史都直接撞柱子了。”
“那皇上呢?他還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是啊,奴婢也很好奇,以前看皇上也不像是這樣的性子,真不知道那位蒼雪姑娘有什麼魅力。”
慕雲嵐微微垂下眼眸,回想起那個冰雪一般的美人,總覺得心中生出幾分悵惘來:“再看看吧,皇上不是說三日後要舉辦納妃大典嗎,不管如何,三日後就有結果了。”
“嗯。”
接下來的三天,可以說是帝都之中最爲熱鬧的三天,宮中傳出來的消息一會兒一個變,簡直比戲文還要精彩。
上百名官員在皇宮外跪求,希望皇上改變主意。
儷妃娘娘爲難蒼雪夫人,被皇上下令斥責後禁足。
皇上罷免了六個官員的官職,因爲他們上書要求處死蒼雪夫人。
蒼雪夫人跪求皇上收回成命,在雍和宮外昏倒了……
一個個消息傳出來,將無塵不顧性命向天求示警的風頭都壓了下去。
青雀再次歡快的走進來:“小姐,您快些挑選明天的衣裳吧,已經有決斷了,皇上堅持納妃,明天您就要進宮去觀禮了。”
“這倒是意外。”慕雲嵐本以爲越景雲是在做戲,就算不是做戲,也不可能真的迎娶一個青樓女子,可誰也沒料到,他竟然堅持到了如此地步。
“誰說不是呢,聽聞宮中蒼雪夫人暈倒之後,皇上也很是心疼,都有些動搖了,誰知道那些御史竟然得寸進尺,說蒼雪夫人是禍國妖姬,一定要處死她才行,惹得皇上大怒,然後非要給她一個正式的名分。”
“禍國妖姬?呵,那些個御史的嘴還真是刻薄。”
“誰說不是呢,不過皇上這次也算是硬氣,將不少人都拖出去打了板子呢。”
慕雲嵐想起之前見面,蒼雪夫人提到她父親慕正敏時的表情,不由得微微愣神:“其實那位蒼雪夫人……”
“嗯?蒼雪夫人怎麼了?”見慕雲嵐驀地停住,青袖不由得好奇。
“沒什麼,幫我找身素雅一點的宮裝,其他隨意搭配一些便好。”
“是,小姐。”
翌日,慕雲嵐乘坐馬車來到宮中,宮門口已經有官員和女眷陸陸續續的走進宮廷。
寧歡顏的馬車停在不遠處,見到慕雲嵐下車,直接上前行禮:“見過樂平郡主。”
“免禮。”
“郡主,聽聞您最近身體不適,可要好好的注意休息。”
慕雲嵐眉心一動,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身體不適了,怎麼你卻這般清楚?”
寧歡顏露出一個稍顯詫異的神色:“是嗎,那是我道聽途說了,冒犯郡主,還請見諒。”
道聽途說?誰會閒着沒事專門的盯着她的身體狀況來胡說?而且,還是在這個敏感的關頭。
慕雲嵐下意識的想到搖光,可是細想又覺得不可能,畢竟搖光就算是有心害她,也不會拿她的身體狀況宣揚,單是皇叔就饒不了她。
一邊想着心事,一邊在宮人的引導下走進皇宮。
宮中各處都精心的灑掃過,花木枝葉也修剪的極爲整齊,沿路上許多宮殿都着了紅色,看上去格外的喜慶。
慕雲嵐看着卻覺得心驚,成爲皇上的妃子,看着地位尊崇,但說到底也是與人爲妾,規矩排場處處都要注意。
可現在宮中披紅戴綠,看架勢便是說迎娶皇后也不爲過。
雍和宮內,前來觀禮的人都安安靜靜的站着,頗有些噤若寒蟬的意味。
慕雲嵐下意識的尋找越景玄,可看了一圈,也沒發現他的身影。
“皇上駕到!”
和上一次見到越景雲相比,現在的他步伐穩健、氣宇軒揚,眉目之間帶着志得意滿:“平身。今日,是朕愛妃的冊封大典,朕心中高興,你們也不必太過拘謹。”
“是。”
說話間,十幾名宮人開道,穿着一身淺紅色宮裝的蒼雪緩步走過來。
許多從來沒有見過她的人不由得暗暗吸氣,就連越景雲的神色都滿是驚豔。
她神色如冰似雪,原以爲着素色好看,可現在,她一身淺紅色宮裝,猶如漫天白雪中的一點傲骨紅梅,豔麗和冰冷在一個人身上驟然衝撞,效果越發顯得動人心魄。
“見過皇上。”
越景雲親自將她扶起來,眼神專注的望着她,彷彿在看一件珍貴寶物。
蒼雪的面容也浮現一絲紅暈,淺淡的笑意真摯了許多,輕輕地叫了一聲:“爺!”
冰冷之人偶爾露出的溫柔之色越發的迷人,誰都想成爲最特殊的一個,就連越景雲都難以免俗。
越景雲大笑一聲,親自挽着她上前,站到雍和宮門口,也不用肇慶宣旨,面對衆人朗聲道:“朕今日封賞蒼雪夫人爲貴妃,封號爲珍……”
珍貴妃?!
“皇上不可,”有官員忍不住站出來,珍妃和珍貴妃一字之差,千差萬別,若是封妃,不過是和儷妃、蘭妃等人平起平坐罷了,若是封爲貴妃,今後再有個子嗣,那麼地位上就直接將大皇子和三皇子比了下去,“請皇上三思。”
“皇上,蒼雪出身風塵之中,實在是太過卑賤,如何能擔當貴妃之位?”
“周大人說得對,初封即爲貴妃,實在是我大雍朝前所未有之事,不可如此輕率行之。”
“風塵女子,蠱惑聖上,其罪當誅……”
“請皇上下旨,誅殺妖妃……”
原本對蒼雪封妃可有可無的官員,聽說皇上要直接封她爲貴妃,不由得都站了出來,一時間壓力猶如山嶽般衝着蒼雪撲面而去。
越景雲面色陰沉,眼中含着暴怒:“你們敢違抗朕的聖旨?”
“臣等不敢,只是皇上,天家無私事,立貴妃更是事關重大,您這般輕率,實在非明君所爲……”
“放肆,你這是在指責朕爲昏君?”越景雲怒不可遏,揮手就要讓人將說話的官員拖下去砍了,卻被一旁的蒼雪握住手。
“我跟着皇上,從來都不是爲了身份地位,貴妃也要、侍婢也罷,只要在您心中我不輕賤,何必管他人所言。”
蒼雪口中說得輕鬆,可微微偏轉的臉上卻帶上了極力忍耐的難堪,她睫毛輕顫,雖然沒有淚光,卻彷彿冰晶一般脆弱,讓越景雲心中的保護欲瞬間暴漲:“朕心意已決,誰也不能改變這個決定,貴妃冊封大典,開始!”
還有官員要哭天喊地,被越景雲直接命人拖了下去,禮樂響起,越景雲陪着蒼雪敬香祈福,然後親自將貴妃的金冊金寶交到了她手上。
慕雲嵐靜靜地注視着蒼雪,想要從她身上找到絲毫的愉悅之色,可惜她太沉靜了,哪怕是微笑着,也只是浮於表面。
冊封禮之後,便是宴席。
慕雲嵐的身份變高,位置自然也靠前,引得不少人心中暗暗嫉妒,只是,看了剛纔越景雲收拾官員的雷霆手段,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觸怒他,所以都安分的吃自己的東西,倒讓她清靜不少。
就在衆人沉悶飲酒的時候,越景玄姍姍來遲。
“皇兄,弟弟來晚了,還請恕罪。”
越景雲壓下心中不悅:“怎麼來的這般遲?”
“自然是爲了幫珍貴妃尋找賀禮了。”越景玄說着,轉身看向身後,有一對兒看上去異常拘謹的夫妻走上來,見到越景雲,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下。
“兒啊,我的兒啊……”
蒼雪在看到他們的瞬間,臉色驟然雪白,幾乎坐不穩。
越景雲連忙扶住她:“雪兒,你怎麼樣?他們……”
下面的婦人哭的極爲悲痛:“兒啊,娘對不起你啊,當初不應該爲了二兩銀子將你賣掉,娘後悔啊……”
坐上的蒼雪身形一晃,直接暈了過去。
“太醫,快傳太醫……”
越景雲慌張的抱着蒼雪回了後宮,在場的衆人自然也沒有了繼續留着的念頭,紛紛離開皇宮。
慕雲嵐上了馬車,示意青袖停一下,沒多會兒,越景玄便坐了上來。
“皇叔,珍貴妃的父母是你專門找來的?”見他坐穩,慕雲嵐連忙好奇的發問。
“嗯。。”越景玄點頭。
“你爲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啊,而且,看那對夫妻,應該是普通百姓,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對珍貴妃和皇上沒有絲毫影響……”
“那對夫妻的確沒有什麼特殊的,但是對珍貴妃和皇上的影響卻不小。”
“怎麼會?”慕雲嵐迷茫。
“那對夫妻只是蒼雪的養父母,準確的說,是他們在蒼雪小時候將她從帝都拐走,後來見她長得美,又生了別的心思,想着養大了好好利用……”
從帝都拐走?慕雲嵐敏銳的發現了他話中的意思:“難道說,蒼雪的身份不普通?”
“聰明,她是周閣老的女兒。”
“周閣老,你是說當初力保皇上登基的周博?”
“不錯。”越景玄眼中閃過一絲冷芒,周博,如果不是這個人臨時反水,當初越景雲逼宮也不會如此順利。
“皇叔,那個珍貴妃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現在,應該知道的差不多了。”
慕雲嵐擡眸:“您是故意的?”
“現在越用心,失去的時候纔會越心痛,纔會憤怒到失去理智。”越景玄聲音微沉,雙眸中彷彿帶着吸引人的漩渦,讓人移不開眼睛。
慕雲嵐眨眨眼,只覺得有一張無形的大網在緩緩鋪開,將整個皇城籠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