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滿面嘲諷的看着慕雲嵐:“天地存正氣,不會因爲你的身份高貴而偏袒你,我等相信,就算是衛國公不給我們公平,老天爺也一定不會放過惡人!”
慕雲嵐眼中風雲凜冽:“你倒是好口才,說的也很有煽動性,可惜有理不在聲高,不過,有一句你說的不錯,惡人一定不能被放過。先從哪裡說起呢,哦,先說說這位哭得悽慘的老婆婆吧。”
慕雲嵐一步步走下臺階向着老嫗走去。
書生連忙上前,挺胸擡頭擋在慕雲嵐面前:“你要做什麼?”
“衆目睽睽之下我能做什麼?”慕雲嵐冷笑一聲,“我不過是想看看,這人的心到底能黑到什麼程度。老婆婆,據我所知,你住在城西萬寶街上,夫家姓徐,對吧?”
老嫗滿臉怒色:“不錯,老身的確是住在那,怎麼,你要去殺人滅口不成?”
“我可沒有你大膽,敢做殺人滅口的事情。”慕雲嵐滿眼厭惡,“你的兒子名徐慶,五年前戰死沙場,我父親念他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幼兒,因此除了朝廷發的撫卹金,還額外給了你們白銀二百兩,可是沒過五個月,你便以家中無銀爲理由,爲了二十兩銀子的彩禮逼着兒媳婦改嫁!”
老嫗開始不以爲然,聽到後面便開始慌了,這些事情過去了那麼多年,怎麼還能被翻出來?
慕雲嵐厭惡的看着她:“你的兒媳婦格外的忠貞,在被逼改嫁的當天,憤恨交加上吊自盡,臨終留下遺願,說想要和你的兒子葬在一起,而你卻厭惡她沒能給你掙來二十兩銀子,將她隨意埋入了亂墳崗,我說的齊不齊全,你可有什麼要補充的?”
周圍百姓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的老嫗,很多人眼中還帶着同情的淚花,他們聽到了什麼?不是說那老婆婆死了兒子,無人奉養極爲可憐嗎?怎麼現在聽來不像這麼回事呢?
“兒子去世五個月便逼着兒媳改嫁,這是什麼婆婆?”
“不是說還有幼兒,爲了孫子也不能這樣逼迫兒媳啊……”
慕雲嵐看向出聲的百姓:“她當然不在意了,就連徐慶留下來的兒子,也在三年後被她賣給了人牙子,說是沒有銀兩繼續撫養。我倒是很奇怪,不算朝堂撫卹金,單單是我父親給你的二百兩銀子,便足夠你花個十年吧!”
“何止是十年,省吃儉用一家三口二十年也是足夠的。”有百姓出聲指出。現在銀兩很值錢,很多時候買賣東西靠糧食和布匹就可以,二百兩銀子,對普通百姓來說,那可真是一筆天價鉅款。
“哦,我還說少了,”慕雲嵐嚴肅的看着她,“這位婆婆,你來說說,你今日還有什麼不滿?”
“她還有什麼可不滿的?將軍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那她剛剛怎麼還哭得那麼慘?”
慕雲嵐看向書生身後,剛剛叫喊着讓她償命的中年男子:“你……是趙傳的哥哥吧,當初徵兵,你爲兄長,應該是你去的。你不想去,就死命哀求你的弟弟趙傳,讓他代替你服了兵役,之後,趙傳身亡,你也得了百兩銀子。我父親還安排你在鋪子裡做工,每月有一兩銀子的月錢……”
趙傳被點名,連忙向人羣后面躲了躲,低着頭不敢作聲。
“一年,你有半年不去鋪子,整日遊手好閒,但照常領着月錢,領完錢之後便去賭場,最近,你將家裡的田產、房子都輸光了,讓你的老母親人到晚年,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
慕雲嵐越說,聲音越冰冷,她指着聚集在前面的人:“還有你,你是孫大牛的表叔,,我還真想不明便,孫大牛有正經的父母,爲什麼他的父母不來,你一個表叔倒要湊熱鬧!”
“你,別躲了,說的就是你!你冒充郭覃的家人,在我父親的糧店做了一年工了吧,郭覃是孤兒,家裡根本沒有什麼親人,活不下去了纔去當得兵,你是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周圍的百姓鴉雀無聲,原本以爲是慕家小姐仗勢欺人,怎麼現在看來,是有人故意前來鬧事啊?
聽着百姓小聲的議論,之前慷慨激昂的書生心中微微發慌,極力保持着鎮定:“慕小姐,你不要避重就輕,我們向你討的是逼死人的公道,那可是活生生的兩條人命,被你直接逼死了,你還想抵賴不成?”
“被我逼死了?”慕雲嵐怒氣反笑,“死的兩人,一個叫錢三,一個叫周琪。錢三乃混混出身,平時在村中便爲禍鄉鄰,他是戰死將士錢進之弟。三日前,他被逼還賭債,被人剁掉了兩根手指,賭坊已經發下話來,如果他今日不還清賭債,就要了他的命。恰逢我將他辭退,他心中有怨氣,反正也是活不成了,索性死在衛國公府門前,還能潑點髒水到我身上!”
“快看,那人的確少了兩根手指!”
“說起來,這個錢三我也有所耳聞,聽說就是個混混,平日裡偷雞摸狗的,不是好人。”
慕雲嵐又指了指一旁的周琪:“至於這個周琪,呵呵,他根本沒死吧……”
“什麼?沒死?”
不僅周圍的百姓傻眼,就連帶頭打抱不平的書生都愣住了。
慕雲嵐走上前,擡腳狠狠地踩在周琪的手指上,還用力的捻了捻。
“啊,好痛……”周琪猛地翻身抽回手指,不斷的呼呼吹氣,吹完之後才反應過來,頓時嚇得臉色慘白。他本來想撞死的,可撞到頭的瞬間又對自己下不去手了,乾脆躺在地上撞死。
很快,京兆府衙的衙役趕了過來,京兆府尹鄭柏親自到場,上前行禮:“下官見過大皇子、三皇子殿下,見過衛國公大人。”
大皇子出聲:“鄭大人免禮,我們正聽得精彩,你也來看看吧。”
慕建岺的神色已經不復剛纔的凝重緊繃,看着慕雲嵐一點點佔據上風,心中頗爲驕傲,連素來嚴肅的面容都緩和了許多。
慕雲嵐上前向京兆府尹行禮:“鄭大人有禮,您來的正好,這件事情早就應該告知府衙知曉,不然,以後怕是還有人想要在我父親頭上倒髒水。青袖,將東西拿過來吧。”
青袖捧着一本厚厚的賬冊遞過來。
慕雲嵐接過,嘩啦啦隨手一翻:“鄭大人可以隨意查看,這上面記載了我父親生前近五年對戰死將士家人的資助,多則幾百兩,少則十幾兩,每一筆送給了誰,都寫的極爲清楚。我父親生前常年在戰場,生性廉潔,府中每年除了留下一些日常開銷、年節走動的銀兩,其他的都用來撫卹陣亡將士的家人。”
鄭柏聞言一愣,連忙接過賬冊仔細的翻看。
他生前和慕正敏有交情,對於他的性情很是瞭解,對於他給陣亡將士家人送銀兩的舉動也知道一些,可從來不知道他竟然是將府中絕大多數的銀兩都送了出去。
慕雲嵐轉身面對臺階下的衆人,神色冷凝、聲音清冷,一身氣度清貴如華:
“我慕家三房,父親慕正敏生前征戰沙場、愛兵如子,守衛邊境安寧,上對得起皇上重用,下對得起百姓支持,最終爲國捐軀百死無悔。我母親生前獨自照料子女、捐錢修路,施粥搭橋,爲我父親殉情而死,堅貞忠烈。我慕雲嵐也不會無事生非,苛待於人。”
下面的百姓不由得擡頭看向她,仔細打量這位慕家四小姐。
慕雲嵐聲音鏗鏘:“我掌管三房,經營店鋪,僱傭誰是我的權利,若是我不發月錢、苛待僱工,你們大可去京兆衙門告我,而我只是辭退了不好好做工的人,怎麼就不行了?難道我就該養着那些偷奸耍滑的人不成?”
慕雲嵐從青袖那裡又拿出一本賬冊:“鄭大人,今日我要狀告父親名下九家店鋪的僱工,共二十二人,其中糧鋪錢三已經死了,只剩下二十一人了,這本賬冊上記錄了這些人出工情況,以及在上工期間偷拿了店鋪多少東西,請您爲我主持公道!”
說完,慕雲嵐直接退回慕建岺身後,雙手交疊腹前垂眸而立。
她一身素藍色蝶紋長裙,用簡單的玉蘭花簪子和花鈿將烏黑的髮絲挽住,微風吹來,將她身後的幾縷髮絲吹散到身前,顯得身形娉婷嫋娜。
她垂着眼眸,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白玉的臉頰上投下淡淡陰影,僅僅是靜靜的站着,便猶如一幅美麗的仕女圖,讓人看一眼,覺得心馳神往。
圍觀的百姓已經徹底換了立場,紛紛指着前來找慕雲嵐要說法的人羣議論。
“貪得無厭,撫遠將軍和四小姐已經對你們仁至義盡了。”
“就是,不做工白拿錢,還要偷竊店中的東西,僅僅是辭退太便宜他們了,就應該讓官服辦了他們。”
“以前竟然不知道撫遠將軍做了這麼多的好事,如果不是被這些人狼心狗肺的人逼急了,怕四小姐還不會拿出賬冊來給他正名,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之前領頭的書生滿頭冷汗,神色忐忑不安,彷彿被人生生揭了麪皮一般,恨不得地上有個縫直接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