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敵軍大部隊已經撤走!”他手扶腰中劍,對背嵬軍喝道:“當他們帶着糧食和奴隸返回襄陽的時候,就是和我軍一決勝負的時刻了!但在此之前,咱們必須給他們一點厲害看看!今萬山堡壘已經失守,敵人下一步就要大舉進攻橐駝嶺,橐駝嶺若失去,則南山各堡壘危在旦夕,襄陽外圍無險可守!我命令你們,趁今夜夜色正濃,火速出城前往橐駝嶺把守城堡!無論敵人派遣來多少大軍,一定要將橐駝嶺守住!此去乃刀山火海,汝等敢去麼!”
劉整踏上前一步,大聲喝道:“有背嵬軍在,就有橐駝嶺在!”
衆人齊聲喝道:“但有背嵬軍在,不叫胡人正視橐駝嶺!”
鄭雲鳴有力的揮動了一下左手,斬釘截鐵的喝道:“出師!”
黑沉沉的夜裡,襄陽城的南門緩緩的打開了一條縫隙,三百背嵬和二百振武前鋒軍從城門中魚貫而出。他們的目標是在西南方向的宋軍據點橐駝嶺。不過總得先向南潛入南山山系中,再迂迴到橐駝嶺。
“趁夜潛行之時務必小心謹慎,不要跟敵軍發生不必要的接觸,儘早趕到橐駝嶺纔是最重要的。”白翊傑問道:“你們還有什麼要求,副都統無不應允。”
劉整不滿意的舉起手中木筒弩:“叫我們去增把守橐駝嶺這樣的要衝,卻只讓我們攜帶一些夜戰的隨身兵器,副都統豈非兒戲?”
“額?”白翊傑笑道:“你準備帶些什麼兵器去把守?”
“至少五十具火銃,四門竹將軍,還得要強弓硬弩。”劉整抱怨道:“讓我帶着火器手出門去,卻又不讓多帶火器彈藥,難道要我們赤身裸體的去面對韃子的精銳騎兵麼?”
“你也不想想,帶着這麼多武器和箭矢彈藥,你們在南山如何能夠行動迅捷。”白翊傑搖着羽扇笑道:“快快出發吧,等到了橐駝嶺一切自有分解。”
他親自將劉整和最後一名軍士送出城門,然後才吩咐緊閉城門,自己順着馬道走上了南城城樓。鄭雲鳴站在這裡,努力的想在深沉夜色中分辨出自己部下朝南山行進的身影,但顯然是太困難了。雖然陸循之還能略微看到,但他已經極爲難以分辨那些遠去的背影。
“今夜月暗無光,正是突破蒙古人封鎖的好機會。”白翊傑說道:“等到天明時他們就進了山了。”
鄭雲鳴點點頭,說道:“再等一陣楊掞就會主動發起夜襲,將敵軍的注意力引到北門上來,自然無人在關注這一支從南面突圍的隊伍。”
“我擔心的是他們到了橐駝嶺之後能不能守住堡壘。”他的眺望的方向正是橐駝嶺的方向:“畢竟蒙古人要急着在大部隊返回前將外圍清理乾淨,他們不會留力的。”
但從這一刻開始他對橐駝嶺的戰事已經無能爲力,一切都要着落在年輕的劉整身上。
夜色已深,疲睏慢慢的爬上了田遂的眼皮,將他的眼皮變得越來越沉重,他努力的撐開眼皮讓自己不要睡過去。必要的時候就用臉龐貼一下手中的戰斧,那是還帶着血腥味的斧頭,提醒着自己敵人就在不遠處,正在窺探着橐駝嶺城堡。
白天蒙古人進行了第一次攻擊,這是一次看似漫不經心的襲擊。大約三百名騎兵突然出現在山下,分成幾路仰面朝山上行進,看見城中悄無聲息,旗幟也倒伏不見,當即下了戰馬,也不用整隊,沿着山路一路衝殺上來,越過旱壕溝就開始登城。
這時候宋軍突然樹立起旗幟,滾木礌石雨點般的打在毫無準備的蒙古軍頭上,更有強弓硬弩不停的狙擊,蒙古軍一下子就陷入了混亂,馬上撤退轉身逃跑。在他們看來,想要輕鬆奪取橐駝嶺城堡已經不可能。只有耐心的準備大規模攻城戰這一條可行的道路。
得初戰得勝的田遂也不敢放鬆半點警惕,畢竟城堡守軍雖然尚稱得上雄厚,但比起城外的數萬大軍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何況前日裡王副將聽聞萬山堡壘陷落之後就趁夜逃之夭夭,對軍中士氣不能說沒有損害,要不是他想盡辦法進行遊說,說不定這座城堡的守軍早就逃遁一空了。而他盡力說服守軍堅守也並非全無私心。他比城堡中所有的士兵都要清醒的多,這一刻想要逃到南方去求得一線生機,只能是自取滅亡。現在南面的原野上一定佈滿了飢渴的蒙古騎兵,他們飢腸轆轆的搜尋着京湖腹地的每一粒糧食和每一個首級。往南只能遇到越來越多的敵人。但若是逃回襄陽城的話,一定會被趙制置使處以極刑,即便趙制置使能夠放過他們,鄭副都統也絕不會饒過他們。在這個事關存亡的危急時刻,鄭副都統這種名門官宦出身的貴公子怎麼可能體恤到基層將兵們面對大軍的懼怕之色,只要你稍微表露出膽怯的意思,他是毫不猶豫會將你就地*以嚴明軍紀的。
根據王遂在軍中得到的關於鄭副都統的印象,這位小衙內在關鍵的時候絕對稱得上是心狠手辣。如今之計只有硬着頭皮死守這橐駝嶺城堡。這裡是趙制置使親自比畫圖樣建立起的大城堡,有外牆有月牆,有旱壕和拒馬。有城樓和炮臺,簡直就如同一座迷你的襄陽城一樣。城堡中有乾淨的水井,有充足糧草,還有相當完美的守禦器具。與其拋棄城堡在野外被蒙古騎兵追殺,不如沉下心來依託這座堡壘和蒙古人決一死戰。襄陽的趙制置使和鄭副都統是不會眼看着橐駝嶺被圍攻而置之不理的。
與其說他有多麼相信這一點,不如說只有用這種虛妄的說法能夠支撐他不安的內心,說到底,橐駝嶺的地位再怎麼重要也比不上襄陽城,襄陽方面完全可以犧牲掉此地來換取寶貴的時間。到時候或者朝廷派來援軍,或者蒙古人開春退兵。這裡不過是城裡老爺們可以用來犧牲的一個棋子。也許王副將正是看到了這一點,纔會冒着在野外被蒙古人追上的危險連夜奔逃的吧。
田遂朝着城牆下張望了一下,黑夜中出了山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什麼別的聲響也沒有。但突然之間,他聽見了一聲很模糊的樹枝折斷的聲音。城頭的松枝火把只能照亮很小的一塊地方,除此之外就是一片茫茫黑夜。他當即警覺了起來,握緊手中的戰斧,將身旁沉睡的同伴們一一小聲喚醒,等待着敵軍奇襲的到來。
須臾幾個人影摸到了城牆下,卻沒有急着攀登,爲首一人用壓低了的聲音叫道:“守軍何在?我等是襄陽來增援的隊伍!請田遂出來答話~!”
他能準確叫出田遂的名字,自然十有八九是真援軍了。但田遂也不敢大意,喝道:“你等吊上一個人來接受訊問!”
城下那人焦躁起來,擡起手中的木筒弩啪的朝城上就是一箭,弩箭直釘在城頭樹立的觀月牌上。
”自己看清楚了!這是襄陽工匠造的弩箭,蒙古的偷襲軍兵可能使用這樣的弩箭麼?“劉整不滿的喝道。
田遂從觀月牌上取下弩箭,在火把的照亮下仔細查看,弩箭上果然寫着一行小字,寫的是某年某月襄陽工匠某製造。
田遂大喜,急忙打開了城門,將劉整一支軍馬迎進城中。
劉整率領軍隊出城之後並不是一路順暢的進到橐駝嶺的,纔出了南門他們就和蒙古的夜巡人遭遇了。頭幾波敵軍劉整都帶着人悄悄的隱蔽起來沒有被發現,但到了距離城門五里的地方還是被一羣夜巡的蒙古遊騎所發現,兩軍在黑夜中激戰了一個回合,但蒙古人搞不清楚宋軍的來路,只得倉促後退。不久之後城北火起,大部分蒙古軍都趕往北方,劉整才乘機帶着隊伍進入峴山山系,然後在山中蟄伏了一個白天,趁着夜色靠近了橐駝嶺的堡壘。
“鄭副都統特命我等前來鎮守此地!”劉整進城的第一句話就問道:“*師說此地已經武器周全,在哪裡?”
田遂這纔想起來,白翊傑在開戰之前的確是來過這裡。並且在這裡留下了一些東西。他趕忙將劉整引到靠近城堡中心的一間庫房中。庫房裡滿滿的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火器,還有十六門竹將軍和一門銅將軍,精心覆蓋着氈布,正等待着使用者的到來。
劉整點點頭:“很好,明早起來將這些勞什子搬一些到城牆上,韃子很快就要上來了!”
田遂問道:“不如現在就開始動手搬運,何必等到明日?”
劉整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爺爺們折騰了兩夜一白天,怎麼也得先小睡一會,不然明日蒙古人攻過來,難道睡眼稀鬆的跟他們拼個死活不成?”
他又抓起一個一斤重的火蒺藜,扔給田遂,田遂慌不迭的伸手接住。
“這黑燈瞎火,萬一手腳不靈掉了個火把在庫房裡,不用蒙古人來攻打咱們自己就炸上天了。”他打了個哈欠:“萬事留待明天太陽出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