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來的人是侯朝宗,孫元忙將頭轉了過去,這可是穿越到明朝之後他所看到第一個歷史名人,自然要一睹爲快。冒襄雖然和現在的他是老鄉,可因爲自己在如皋身份卑微,像這種上流人物,他是接觸不到的。
侯朝宗這人在歷史上並沒有做出過什麼不得了的功業,之所以爲後人熟知,還不是因爲《桃花扇》。在現代社會讀大學的時候,孫元可是讀過這本書的,甚至將老電影也搜出來看過幾遍。
此刻定睛看過去,卻看到樓梯口站在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文士,白面無鬚,相貌比起電影上來說卻要英俊許多。只不過,他臉色顯得有些不健康,印堂青忽忽的,看起來也沒什麼男子漢氣概。
實際上,明末士風頹喪,自王陽明之後,已鮮見那種剛健的漢唐之風。
侯朝宗身邊則站着一羣官員,其中有一個正二品的大員,不用問,定然是掛尚書加銜鳳陽巡撫楊一鵬。
果然,衆人紛紛拱手見禮。
“見過楊巡撫。”
“見過方域兄。”
侯朝宗和楊一鵬自然也同時拱手微笑回禮。
等到楊、侯二人入了首座,孫員耳尖,就聽到旁邊有人問侯朝宗:“方域兄,聽說這顧橫波是你的紅顏知己,你這次去南京參加秋闈,顧眉竟千里來迎,當真是讓人又羨又慕。託方域的福在,咱們今日總算可以聆聽顧橫波的歌喉。顧橫波號稱南曲第一,可韶花魁的容顏才藝小弟也有見識過,非是凡品,難道侯兄就不怕那韶花魁贏了這一場?”
侯朝宗笑了笑,正要說話,旁邊的楊一鵬就搖頭晃腦,一副大名士派頭笑道:“所謂才藝比試,雖說比的是歌舞,但實際上卻是詩詞之爭。伶人色、藝固然是比試的標準之一,卻不過只是表象,而所演唱的詩詞纔是其中的關鍵,朝宗的詩詞,已是一流,當今鳳陽又有誰能強過他?”
以楊公公在鳳陽的名聲,這次比試,估計也不會有才子、名士替韶虞人作新詩。最後,還得楊澤親自執筆。
正如楊一鵬所說,實際上,風月行的一流人物誰不是經過十多年的訓練。無論是容貌、舞姿還是歌喉,都相差彷彿,卻不是那麼容易分出高下的。秦淮河有畫舫上百,如顧眉這種清館人至少有百人之多,可爲什麼顧橫波就能被人稱之爲南曲第一呢?除了她本身才藝出衆之外,關鍵是不斷有當世第一流的文學大家替她寫詩做詞。
打個比方,清館人相當於現代社會的明星,要想保持人氣,就得不段推出新曲目。
侯朝宗自從和顧橫波認識之後,就替她作過十幾首新詩。每出一曲,都能在坊間傳唱一時。侯之於顧,就如同後世的御用詞曲作者。
楊巡撫不認爲韶虞人能夠在倉促之中尋到一個可以與侯朝總比肩的詩詞大家,至於楊澤,還不夠分量。
呵呵,這次如果能夠讓楊太監未來的夫人輸一個灰頭土臉,也變相地打了那狗閹賊的臉。
“巡撫說得是。”衆人都紛紛附和,面上都帶着興奮,想看看等下那楊老狗如何出仇。
至於侯朝宗,則是一臉的平靜,這又叫衆人心中佩服:好個侯方域,這養氣工夫當真了得,想來定是勝券在握了。
正在這個實在,樓板又是一陣響,鳳陽守備太監楊澤穿着大紅宮裝,帶着兩個小太監滿面春風地上來了。
他環視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到孫元身上,善意地點了點頭就回自己座上坐定,和楊一鵬、侯朝宗等人談笑風生起來,面上絲毫看不出一絲緊張和擔憂。
看到楊太監如此篤定,衆人都小聲地議論起來。
“這楊公公好卻是安然,難道他已經準備好了合用的新詩?”
“不不不,楊澤來鳳陽之後,也有不少詩詞流傳出來。小弟說句實在話,楊澤的才情還是有的,不過,比起侯朝宗,卻是螢火與浩月。”有人小聲冷笑。
“難不成他請了什麼足以和侯朝宗一較高低的大才子出嗎?”
“不不不,不可能。”又有人搖頭:“最近沒聽說過有什麼大名士來中都啊!”
……
孫元聽得心中好笑,說起侯朝宗這人,拋開他的人品不說,學中文出身的自己最清楚不錯。這個侯朝宗在文學上成就主要是散文,他提倡學習韓愈、歐陽修,尊唐宋八大家,以寫作古文雄視當世。可若說起詩詞,其實真不怎麼樣,雖說有一本《四憶堂詩集》面世,可說句實在話,裡面的詩寫得實在不怎麼樣,其中或許有幾分小機靈,但多的卻是陳腐不堪的匠氣。否則,《明詩別裁集》上怎麼沒有收錄他一首詩作。
他現在之所以以詩詞聞名,還不是世人攝於他的才子大名。
而自己抄襲的這首詩則是明清詩詞的顛峰之作,孫元信心,等下韶虞人一開始演唱,在座衆人不知道會震驚成什麼模樣?
突然間,他內心中反有些迫不及待了。
既然楊澤和楊一鵬兩人已經入座,今晚的宴會也正式開始了。各色山珍海味如流水一樣送上來,每桌旁邊都侍立着兩個奴僕,殷勤地給客人們送着熱毛巾。
孫元本就對美食有興趣,當下也不去想其他,尋了個位置坐下,也不管認識不認識,就和旁邊的書生們邊吃邊聊起天來。
他本就是業務出身,口才了得,又做文人打扮,不片刻就同身邊的書生們混得熟了。
吃不了兩盞,突然間,前面傳來一聲清脆的牙扳,然後就有胡琴幽幽拉響。
席間衆人小聲地騷動起來,孫元身邊一個姓匡的書生興奮地叫了一聲:“開始了,開始了,比試開始了。太初,參加今日宴會的女子都是上品,得好生看着?”
這個書生乃是一個秀才,姓匡名超人,是鳳陽城中一官宦子弟,是個有名的紈絝子弟,風月場上的常客。孫元在現代社會也是個貪玩之人,諸如東莞這種地方,也陪客戶去過。先前和這書生一席攀談下來,匡超人頓時眼睛放光,禁不住說起了粗口:“我操,想不到太初兄竟也是個風流種子,冰火、漫遊……我操,真叫人耳目一新啊……太初,你我一見如故,等下散席之後,不如去小弟府中住上兩日,咱們抵足而談。”
孫元心中一喜:抵足而眠就免了,反正我今晚也沒處可去,去這匡超人家住一晚上,吃個大戶還是可以的。東莞那地方的全套大保健……和風流種子他孃的也沒什麼關係吧?
於是,他就點了點頭,微一拱手:“恭敬不如從命,多謝超人兄。”
匡超人滿臉歡喜,說,如此,等下散席之後咱們就一道坐車進成,小弟的馬車就停在別院門口,路上你再同我細說說那什麼蒼龍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