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臨走的時候撂下的這句話夠狠,確實,他現在靠着不斷出賣朝廷利益,從孫元那裡挪借鷹洋,好歹將弘光政權給支撐下去。
這次他如果撂挑子不幹,別說朝廷其他開支,就連官員們的俸祿也發不出來。
東男一地是富庶,可國家的負擔一樣沉重。江北四鎮,將上左良玉和各地地方軍,加一起上百萬了,這些人都是見錢眼開的軍閥。明朝的軍隊尤其是野戰部隊,可以說都是用錢喂大的。每遇到戰事,部隊出發的時候要開拔銀子,每到一地,地方上還得給勞軍銀子。作戰中,還得給犒賞銀子。戰後,還得加發。
當然,這些錢最後都被軍官弄了去,最後落到士卒手頭的也沒幾個。
再當然,給了錢部隊也不一定能打勝仗。比如當年的關寧軍,所花軍費是國家財政收入的一半,不也年年丟城失地。可如果你不個給錢,人家就連打敗仗的機會都不會給你,根本就不出兵。
黃得功也算是比較聽老馬話的人,問題是黃得功不是一個人,他代表的是廬鳳軍十幾萬人,是一個利益集團的代表,他的意志有的時候未必就是集團的意志。而集團意志,就連他這個總兵官也不能抗拒。
各鎮鎮軍如果不給軍餉,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反了。這可是一筆堪比當年遼餉的巨大開支,足足將兩淮鹽稅都給吃完了。
更何況,隨着北方逃難到南京的官員越來越多,這些人都要授予官職安置起來,這也是一筆不菲的支出。
眼見着就要到發俸祿的日子,如果錢謙益兩手一拍,南京城還不人心動盪?
他這是吃準了沒有人敢去接這個爛探子,這纔不怕阮大鋮說要拿掉他內閣閣老一職的威脅。
“錢謙益,可惡!”等到衆人都散盡,值房中只剩下馬士英一人時,阮大鋮狠狠地罵了一句:“瑤草,錢謙益這個小人居然在背後搞鬼,你我就上道摺子彈劾這老東西,將他趕出朝堂。想不到呀想不到,錢謙益竟然給咱們來這麼一手,已是深負天子之望。這到摺子一上,想必陛下定然會準了的。如此,也好敲山震虎,剷除朝堂上招撫左部雜音。”
“錢牧齋不足爲慮。”馬士英還是一臉的沉靜,眉宇間帶着一絲不屑:“他當年叛出東門,淪爲世人笑柄,已是孤家寡人,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阮大鋮:“戶部的事……不但是官員的俸祿馬上就要發,還有這次征討左逆,黃虎山已經放出話來,不見銀子,絕不過江,卻又如何是好?”
“銀子的事情不用擔心,老夫自有主張。”馬士英想了想:“可讓揚州那邊再加十萬鹽引,如此立即可得百萬兩銀子,這個難關不就度過了。還有……”
他站起身來,揹着手在值房裡慢慢地走了幾步:“軍情如火,安慶不容有失。實在不行,就直接派人送兩萬引鹽引到黃得功那裡作爲他的開拔銀子。讓龍文去吧,他是個到處結善緣的,黃得功回答應的。”
在古代中國,出來金銀等貴金屬可以直接做爲貨幣使用外,非常年月,物質短缺時代,布匹、糧食、食鹽等大宗物資可以直接作爲硬通貨使用的,尤其是在戰亂年代。
明朝實行的是食鹽官賣制度,每年的鹽產量有限,價格一直堅挺,在偏遠地區,你有錢也不一定能夠買到這種緊缺物資。
“這個辦法好!”阮大鋮興奮地以拳擊掌,不過,他突然想起一事:“瑤草,不成啊。兩淮鹽每年自有定數,朝廷也會根據產量發售一定數量的鹽引。你現在突然加發十萬引,到時候又拿不出那麼多鹽,這多出的部分用什麼來填?而且,揚州鹽商背後不知道站着多少世家大族,如此觸動他們的利益,你我以後還如何在朝堂上立足。所謂,斷人財路,不死不休啊!這個風險,你我承受不了。”
馬士英難得地苦笑一聲:“不能受也得受着,還能如何?一旦左逆打進南京,到時候清君側,清的可是你我,那才真真是身死族滅,萬劫不復了。兩害相權取起輕,不得不爲爾。”
阮大鋮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錢謙益,老匹夫!”
馬士英反安慰地他來:“圓海你也不用着急,這雖然是個不小的漏洞,可真要補起來卻不是那麼難。”
阮大鋮:“還請教。”
馬士英:“說起來,這還是揚州鎮的鷹洋給老夫的一個啓發。”
“鷹洋,又有什麼關係。”
馬士英站定了:“孫元剛開始鑄鷹洋的時候,都是十成的白銀。後來,因爲揚州鎮的海貿信用良好,孫元就逐步降低鷹洋中的白銀含量,到現在有六成就算不錯的了。與白銀的比值卻還位置在一兩兌換一兩的的基礎上,每年,孫元光吃這四分的錢息,就能吃個飽。別人見孫元的海貿來錢快,其實這纔是他最賺錢的生意。可老百姓卻接受了鷹洋,無他,信用二字也!”
“因爲大家都知道,鷹洋是揚州鎮用海貿之利做抵押的。而朝廷所發的鹽引則是用兩淮鹽作爲憑信,要說信用可比鷹洋好太多了。”
“據老夫所知道,孫元每年的海貿之利如果是十兩的話,他就敢發行十五元鷹洋,反正也不是所有人都會用鷹洋去他那裡兌換白銀。”
“我們現在所做的就是學他的手法騰挪轉圜,將需要兌現的鹽引一點一點往後拖,拖上幾個月,就將這增發的部分給稀釋掉了。”
“高明,真是高明!”阮大鋮抽了一口冷氣:“佩服之至!”
他又興奮起來:“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咱們立即派人去督促黃得功出兵好了。錢……謙益,不能再留,必須趕出朝堂。”
“錢牧齋確實不能再留,得想個法子讓他回鄉恩養,最好由陛下出面。”馬士英想出了這麼個絕妙的法子,心中也是得意,道:“圓海啊圓海,你也是讀了一輩子聖賢書的,這些年的靜氣都養到哪裡去了。遇到事,不能急,總歸能想出應對之策的。”
“呵呵,我也是被錢謙益給氣壞了,這個姓錢的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的膽子,竟敢與你我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