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馳天下 將心比心
將心比心
屋子裡暖暖的全是香氣。
百里驥湊近盤子聞了聞,點頭笑道:“好香!手藝見長嘛,比小彤不差了。”
兩個小丫頭被他一誇讚,臉上的笑容簡直比那糖餡還甜。
嚴湘玉手爲扇朝冒着熱氣的點心扇了又扇,小嘴還不閒着,脆脆地說:“我和小云嘗過了,味道正好!不過還需散散熱氣,一會兒吃着就更酥了。”
百里驥笑看着她說:“行了,讓它自各涼去吧,你們倆坐下,我有話要問。”
兩人見問趕緊乖乖挨着他坐下,一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樣子。
百里驥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一轉,伸手拉了嚴雲的手腕探着脈象,又向嚴湘問道:“身上的傷如何了?”
“早好利索了!何木頭……啊不是……是何公子,逼着小湘吃了好些苦兮兮的藥丸子呢!”嚴湘吐着舌頭說。
“嗯”,百里驥轉頭道:“小云的毒也拔清了。”
想到當初的情景,嚴雲低下頭輕輕應了一聲。
百里驥摸摸她的頭頂道:“這段時日辛苦你們了。”
“我們不辛苦,每日不過是裝成主人的樣子待在屋子裡!”嚴湘眨巴着大眼睛答道:“偶爾有幾次那些壞蛋想摸進來,都被慕容大哥和金大哥他們揍得屁滾尿流!嘻嘻~~~”
“淘氣!”百里驥擡手往那小鼻子上一刮,板起臉嗔怪她:“女孩子好歹要矜持些,你得學學小云。”
嚴湘噘起嘴,兩條辮子甩得跟撥浪鼓似的,堅決地搖頭說:“不要,矜持有什麼用?小湘要學厲害的武功,要把壞人統統殺掉,保護主人!”
百里驥還在因她的“豪言壯語”目瞪口呆,一旁嚴雲也認真地說:“小云想學醫毒之術,這樣既能保護主人,又能防備敵人。”
突然想起了投身革命事業的小紅軍,他嘴角不自覺地抽了抽!能得兩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揚言保護,這感覺還真是……怪!
百里驥儘量笑得自然,溫言勸道:“我受傷的事純屬意外,不是你們的錯……”
嚴湘插言道:“要想留在主人身邊就必須變得有用!只會洗衣做飯的那是粗使丫鬟,能照顧主人保護主人的纔是心腹侍女!”
“主人要的是助益,不是拖累。沒有用的人總有一天會被拋棄的!”嚴雲也點頭道。
百里驥心中瞭然,咳嗽一聲嘆氣問:“這是誰說的?”
兩人齊聲說:“是公子的教誨。”
看着兩張稚氣而堅定的臉,百里驥徹底無語。雖然年齡小的孩子會對強者有着不自覺的崇拜和服從,但某人的洗腦也確實功效顯著,看來實在得和他談談,畢竟荼毒祖國的花朵是不對滴,這要擱到現代絕對是教唆罪!
不過教育是百年大計,急不得亂不得。調整了一下思路,百里驥決定還是不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索xing直奔主題地問道:“崔三公子的事……”
嚴湘接口道:“崔家的人都死有餘辜!那個崔參也真好命,本想把他帶回來給主人親自發落,他倒自己先死了,呸!主人還問他做什麼?”
“小湘!”百里驥無奈喝住她,轉向嚴雲問道:“怎麼回事?小云你說。”
“是。”嚴雲想了想答道:“主人和公子離開後,崔參仍是關在庫房裡。他平時都是安安靜靜的,我們也沒多留意,慕容大哥因用鏈子鎖了他,只派了金七哥一人看守。後來有天夜裡闖進一批人,不知怎麼的竟然撞進了庫房,慕容大哥他們擊斃了四個,剩下兩個僥倖逃了。當時那崔參被暗器擦傷了點皮,他不言語我們也沒發現。離開雲陽的時候原本是押了他一道的,誰知剛走了兩日他突然渾身發熱,金大哥這才發現他胳膊上的傷口已經潰爛發黑,竟是中了毒,想要醫治已經來不及,結果沒望到季尉城他就嚥了氣。”
記起那個俊秀青年悲哀的眼神,百里驥愣了好一陣才問:“他的屍體呢?”
“路上埋了。金大哥說不能帶着……”
“……那他中的是何種毒?”
兩個小丫頭對視了一眼,都搖頭不知。
百里驥詫異道:“連我師兄都看不出來麼?”
“何公子先行,慕容大哥斷後,他們兩個並沒和我們一道走。”
“這樣啊……”百里驥叩着桌面出了會兒神,突然問了句不相干的話:“夜襲那次還有別人受傷麼?”
嚴湘立即應着說:“有啊!金三哥和金七哥都受傷了,我還見金七哥流了好多血呢,何……何公子換了一堆紗棉,守了他兩個時辰纔沒事!”
百里驥沒做聲,拈起塊梅花餅,咬了一口細細嚼了,點頭說:“時候正好。”
嚴雲和嚴湘面面相覷,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瞧見她們倆的表情,百里驥笑嘆道:“發什麼呆呢!這次你們兩個不會又是偷跑出來的吧?”
“哪有!”嚴湘急忙叫冤:“是謹哥讓我們來的,而且公子也同意了!”
“就你們兩個?嚴謹怎會放心……”
“不是,慕容大哥他們也一起來了,謹哥只留下何公子幫忙。”
“嗯?!”百里驥挑眉,繼而又化作無奈一嘆。無論這是誰的授意,如今他也沒有什麼質疑的立場和必要了。目光落到手中的半塊點心上,慢慢對兩個正關切地望着自己的小丫頭道:“這點心很好,還有多的沒有?也該分給大夥兒嚐嚐。”
因爲這句話,嚴雲和嚴湘不得不把留着明天吃的點心分了出去,併爲此足足心疼了好一陣。
支走了兩人,百里驥立刻手書一張字條封了,喚來嚴水道:“晚膳過後尋個機會單獨給翟忻,仔細別讓其他人看見了。”
嚴水接過來謹慎地揣好,一面收拾了書桌上的圖表信箋,穩穩當當地退了出去。
長庚隱隱,天色已沉。
這邊屋裡菜剛擺上桌,百里騏就準時邁進大門,其精準度讓人咋舌。
百里驥看着來人笑道:“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你身上該不會是安了雷達、監視儀之類的東西吧?”
“怕晚了你不肯等我。”百里騏在瓷盆裡淨了手,半真半假地回了句,一面拉開桌旁的椅子坐下。
百里驥瞅了他一眼,沒接話。
嚴雲嚴湘侍立在側,熟練地佈下箸匙巾帕等物,正要往碗裡添飯,百里騏突然擺手說:“你們下去吧。”
兩個小丫頭怔了怔,繼而依言退了出去。
百里驥乜斜着眼睛,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問:“幹嗎?”
“還用問?”百里騏淡淡地道:“不過是看她們站在這也沒事,讓她們下去早些吃飯罷了。”
“哦~~~真的?”
“假的,看着煩。”百里騏大笑,將碗向他一遞:“給我盛飯。”
百里驥看了看伸到眼前的碗,又看了看明顯離對方更近的飯鉢,翻了個白眼道:“剛纔有人盛時你不用,現在沒人伺候你!”
“也不是讓你白受累的”,百里騏欠身湊近他低聲笑着:“現在你給我盛飯,一會兒換我‘伺候’你。”
那兩字咬了重音,夾着暖溼的氣息落在耳畔,竟成香豔之感。
百里驥只覺腦袋裡轟然一響,噌地跳將起來,劈手奪了那碗狠狠往裡盛飯,直到塞得滿實堅硬才往他面前重重一放,咬着牙說:“慢~用~小心噎到!”
百里騏端起碗,頗有得色地補了句:“果然賢良。”
發現他純粹是以戲弄自己爲樂,百里驥索xing不回嘴了,無聲勝有聲無招勝有招,自己盛了飯坐下悶頭吃着。
半碗飯下去了,兩人都沒言語,一時安靜地古怪。百里驥突然想到他今日的話似乎較往日多,心隨意動擡眼瞟向他,不料對方也正在看着自己。彷彿被抓着現行的某人不自在,趕緊把視線的焦點放回碗裡,卻聽他開口說道:“你知道我不慣與人親密,從來沒人教過我這些,若是錯了激了你別生氣。”
百里驥心中大震,再想不到他會說這樣的話,一時錯愕。
“雖然白日裡明qiang暗箭殺伐算計,但那是我所熟悉的,並不覺得怎樣累;只有對着你,明明心裡高興卻不知怎麼說出來,似乎總放心不下,這種感覺真是奇怪……”
“累麼?我讓你覺得累?”百里驥靜了下來,認真地望着他。
百里騏也放下碗筷:“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樣的,我倒累得舒心,比無事可累強。”
百里驥啞然失笑:“就憑這句話,你剛纔說不慣什麼的都是騙人的!”
“我說真的……你身邊圍了很多人,有些甚至可以爲了你連命都不要。”
“所以呢?”
“所以將來你可能會發現自己不過是被我逼急了。”
“於是逼到牀上去了?”百里驥臉上的笑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冰的沉寂與壓抑其下的如火慍怒:“你認識我多久了?還是你一直覺得我其實是個很隨便的人?如果我不愛你,我不會發瘋地急着找你,不會冒險用‘媚絲’,更不會做到今天這一步!我也是男人,你當我犯——”
百里騏突然發力扯他進懷抱,狠狠一吻將他未出口的話截住,直到感覺懷裡的掙扎漸漸停歇才鬆開了些,環着他的腰讓他靠着自己平息,慢慢微笑道:“抱歉逼你說這些,但我需要確認你已經想明白了。”
“啊?”百里驥腦子還有點兒懵,不太能跟上他的跳躍式思維。
“先前我託人幫了個忙,他雖幫了卻帶了句話給我,說‘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我想他說的對,是我的別人搶不走,是別人的我也留不住,不如說開了方能長久。”
愣了好一陣,百里驥突然省悟過來:“你叫嚴謹留住何商,然後他給你出主意教你激我?!”
百里騏笑着點頭道:“你也不笨。”
“好,好,好!”百里驥怒極反笑:“你們串通好了耍我!”
“只這一次”,百里騏安撫道:“要不如此,你也說不出那些話,以後你們見了面保不定我會分心猜疑……你知不知道,剛纔那話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好的兩個消息之一了。”
儘管不願承認,但百里驥還是被他的話轉移了注意力,接口問道:“那另一個呢?”
“另一個是——昨夜黎陽王暴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