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一般是晚上八點開始營業,但七點半就開始進人的。不過,一般晚上七點左右就有年輕人來門口,一面三三兩兩地遊蕩,一面趁機看看各色美女,運氣好,點子稠的,說不定在進場前還能把個美女。
寧海是帝都的保安頭兒,他上個月才過了三十三歲的生日,他是彪盛堂十年以上的老人了,年輕時打打殺殺的事情也沒少幹,在道上也是有名的狠角色,他平常看着挺乾淨利索的一個漢子,但一動手變臉,卻是兇相十足,所以就有了個渾號叫“猙寧”。
彪盛堂打打殺殺都是沒成家的年輕人的事,一般人在下面幹上個七八年後,差不多二十四五歲時,一般不到非常時期,都不再讓出暗活了,而是安排一份有穩定收入的工作。當然工作不一定多好,收入也不一定多高,但混個溫飽還是沒問題的。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結婚成家,也就可以不出暗活兒。
這種情況剛一聽,似乎有些不公平,但年輕漢子們血氣正足,看過其他堂口有些成家的人出活時出了意外,剩下另一半帶着孩子尋死覓活的樣子,也就慢慢認可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盛姐這規矩定下來,對所有人一視同仁,大家也就沒什麼話說了。
一年一年過來,這種規矩的好處也就顯示出來了。一般成家立業的人都比單身的人多一份責任感,有一份穩定工作時,都會比較珍惜。不像單身的小弟,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時不時地一時不順心,就跟老闆鬧脾氣。畢竟大量的穩定工作機會,都是別人看着彪盛堂的面子,由外面的人提供的。真正在彪盛堂的企業乾的人,都是對堂口有過貢獻或爲堂口服務時間更長的人。
現在許多企業盲目地實行一刀切式的同工同酬,其實是一種非常傻逼的行爲。且不說乾的久的員工由於其熟練的技能,給企業帶來的成本上的降低,就單這一份對企業認可的忠誠度,就不是那些新入的小初哥們能比的。
另外,從對堂口的忠誠和在外面的爲人處事上,成家的人忠誠度也比單身的高一些,而惹事生非的機率卻小多了。畢竟是有家的人,總是希望堂口越穩定越好。
這種方式,在日本社團早就實行了。現代社會,真正的黑道其實已經慢慢地成灰道了,都是大量的正當生意支撐一個團體,裡面也會有非正常的竟爭手段,但其實都有一定製約和限制了。那種整天打打殺殺的黑道,其實還是初級階段的,處於萌芽期的黑道,早晚不是被政府打掉,就是終於走向這種成熟的黑道。
寧海就是因爲他年輕時的赫赫戰功給安排彪盛堂最中心的帝都來做這個保安頭兒的。他能坐這個位子,一是不怯事,二是爲人機警。寧海結婚晚,他是那種有腦子的人,當時女朋友愛他愛得不行,一直崔着結婚,他卻一直不願意,就是想在堂口混出個名堂來。混不出名堂,半路里給人弄死了,也不耽誤人家女孩子。
最後,終於得到三子的賞識,提撥到這個位子上來,又攢了兩年家當。所以他結婚時已經三十了,女朋友比他小三歲,結婚半年要的孩子,現在小女兒剛剛兩歲半。
帝都可以說是彪盛堂的大本營,在這鬧事的人極少,所以他其實每天也沒什麼事情,就是帶着十幾個弟兄,在場子裡轉轉。真正道上的人一般不會來這裡鬧事,但卻有許多不在道上的愣頭青有時會搞點小事情,他們也就只當時練練身體了。
但寧海今天不知怎麼地,總感覺心神不寧,他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兒,卻一時半倒說不上來那不對勁兒。
時間已經過了七點,不鏽鋼的卷閘門這時已經慢慢升起,他站在帝都門口的大玻璃門後面,往外看着,前面不遠處,幾個頭髮染得色彩繽紛的小飛仔正圍在一起說話,其中一個就叼起一根菸,掏出打火機點菸。那小子染了一頭的白髮,在火機亮起來那一瞬間,他分明看到那人臉上一刀傷痛快從額頭斜過來,貼着眼角到了這邊的顴骨上,顯得有些猙獰。
寧海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渾號來。
他心裡一動,不由地從那一夥人身上打量開去,這幾個人的身體並不是常在外面混夜場的混子那樣,顯得單溥或者肥胖,反而個個勻稱中帶着一種剽悍的味道,有點像自己年輕時經常出去砍殺的那些小弟身上的那種味兒。
寧海不由地又往周圍看去,這一看心裡不由地緊了起來。
三三兩兩的這幫小子,雖然衣着都像是混夜場的混子,但身上的那股氣勢卻完全不同了起來。而且,他看到,不時地有人故意搭訕糾纏那些來夜場的皇后們,許多女孩子都被糾纏不過,離開了。
和平常一比,人數上多了許多,但女孩子卻明顯少了許多。
離七點半開門時間越來越近,寧海終於拿起了手裡的對講機,按下了通話鍵,對着裡面道:“三哥,我是寧海,外面今天的情況有些不對勁哦,你下來看看吧……”
三分鐘後,三子也到了大門口,他同寧海一樣從玻璃門裡往外看,乍一眼,他並沒有看出什麼來。但寧海解釋後,他也立刻感覺到不對勁兒來。
這時已經基本到七點半了,外面的人開始往門口集中過來。
“先別開門!”三子道。一面說一面接過寧海的對講機,按下通話健,對着裡面道:“阿才,馬上派十個兄弟帶傢伙下來,讓其他的人準備好傢伙,今天情況有些不對勁……讓成哥立刻派人過來,多少人……”三子正在沉呤,這時外面已經亂了起來,許多黑衣漢子從遠處加入了擁到門口的人羣中,圍了過來。有些敏感的人已經感覺情況不對,悄悄地從人羣中走開去。有幾個地方突然就起了衝突,可能有幾個女孩子給人揩了油,她們旁邊的護花全都立刻出頭,卻在一出頭時,就給旁邊的幾個人一擁而上,打倒在地。
“人越多越好!讓上面所有人快操傢伙下來……”三子對着對講機吼了一聲,就將對講機遞給寧海,大聲道:“降下卷閘!快點兒……降下卷閘……”
停在一人高處的卷閘門在三子的叫聲中緩緩地往下落。
外面的人顯然感覺到了,前面的人加快了速度,而且有些把衣服拉鍊一拉,就從懷裡掏出傢伙來。有些則是旁邊的人從大提兜裡往外拿。一見亮傢伙,人羣中再遲鈍的人也知道怎麼回事了,就聽驚叫聲連連,那些人都從隊伍中往外退,外面就立刻混亂起來,不時地有人撞了不該撞的人,慘叫着給人打倒。
寧海也大叫着自己手下的那十幾個保安:“都操傢伙!”
那十幾個人就從裡間拿了橡膠棍出來。
寧海怒罵道:“拿這東西有鳥用!上砍刀和管叉……”
三子也知道情況不大好,這事情只可能是忠義堂湯家了。從得了康順風的叮囑,他就將康順風訓練過的那三十多個人全集中到帝都來。上面還有三十多個是新集中過來,請向山訓練的人手,算上保安,也就是帝都現在有七十多個彪盛堂裡能動刀的漢子,但阿平受了傷,戴亭鬆和阿成他們又不在這裡,除了他和才哥,再沒有高手了。
但外面對方的人,看圍過來的架式,估計最少有二百號人。這些人都是外圍的普通小弟了,還不知道湯家那邊主要會來誰。圈閘門這時已經降下來了,外面的人就用手裡的管叉支,用手裡的傢伙開始砸門。
而在這些人後面,先是十幾輛麪包車,接着是幾輛大貨櫃開了過來,貼着馬路邊一溜排來,將帝都的門整個遮蓋起來,車隊的兩頭,也有兩輛大貨櫃橫着將人行走道擋了起來。然後麪包車上就紛紛地跳下人來。
三子的臉就有些蒼白起來,這將是S市幾十年來最大的械頭了吧!他心裡一下子就亂得沒了主意,阿才這時已經帶了那些人從樓上衝了下來,看到外面的情形,只道一聲“我靠”,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三子看了一眼阿才,道:“才哥,這裡交給我,你帶十個人上去,死死把阿盛護住!快催阿成調人……”
阿才聽了,就道:“你有腦子,你上去,這裡交給我……”
三子聽了阿才的話,本來蒼白的臉就有些正常起來。一幫兄弟這麼多年打打殺殺下來,在一起也有二十多年了,都是四十歲左右的人了,卻一樣的血性不減,兄弟情不軟,人這一輩子,這樣活過,也算是一份另類的精彩了。
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半是讀書人!自己這一幫子腦子簡單,智慧不夠的屠狗輩,這麼多年能活得像個人,靠得就是這一份兄弟相扶,生死不棄的義氣。不然,如果靠玩腦子,在這高智商的人玩弄天下的社會規則下,這會兒還不知道在那像豬狗一樣的苟且偷生着。
當時就呵呵笑了起來,道:“正因爲老子有腦子,這裡才離不開我,交給你,你能守多長時間……上面的事情簡單,才讓你去……護好阿盛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上面那三十個新來的,讓阿平指揮着,把後門守好……”
阿纔看着三子一眼,就笑道:“好,兄弟一場,我信你!不過你可得活好了,不然你有個三長兩短的,我肯定來陪你!”他再笨也知道三子說得是這個理兒,何況能在江湖混這麼多年,肯定也不是傻子。小事上也許糊塗點,大事上他卻從不含糊。
看着阿才帶了十個人上去,三子就對那些聽到動靜都出來的面色蒼白的小弟小妹們道:“你們進去,將吧檯裡的酒水什麼,全部玻璃瓶的東西,都搬到三樓那個平臺上,再上去二樓,把那你們房間所有的桌子椅子都推到側門的樓道里……寧海,你帶你那十幾個人盯着,一定要把側門那個樓梯道用桌椅堵死了……快點去……”
“其他的人幫那些小弟將那些玻璃瓶的酒水搬上去,能搬多少搬多少,再用電梯往四樓搬上些……你們兩個,跟着我在這看着……”三子大聲指揮道。
這時,外面的人也吵吵嚷嚷,已經閃開了一條道來。一輛麪包車正開到中間來,顯然對方是想用車破門來。
外面的麪包車已經開始加速了,一聲巨響之後,狠狠地撞在卷閘門上。
門開始變形,但卻並沒有被撞開,那輛車飛快地後退,再次撞過來。顯然對方沒有料到彪盛堂會發現他們的行動。這時已經有些急燥了,畢竟鬧這麼大的事兒,速戰速決比較好。忠義堂上這麼多人,原本就是想殺彪盛堂一個猛不防的。
吧檯上的玻璃瓶飲品都差不多搬上去了,三子就指揮那些帶傢伙的小弟們往樓上退。在二樓的鐵樓梯上就守住了,寧海這時也跑了過來,另外一面能上樓的樓梯裡,已經用那些小弟小妹們的桌子和架子牀塞得差不多了。就在他過來時,那些小弟小妹們還在不斷地搬了東西往裡扔。
三子就對大夥兒道:“今天這事情肯定不能善了,大夥兒得把這樓梯守嚴了,感覺自己能豁出命的,就跟在三哥我後面,感覺不能豁出命的,現在就往樓上走……寧海,你挑五個能出命做活的老弟兄,現在往上走的不擋創見,一會兒前面殺開了,誰敢再往上退,就當場把他血給我放了……三哥我做事不坑人,今天我就站在最前面,三哥掛了,才能輪到你們……”
寧海當時就叫起來道:“三哥,這事兒那能輪到你,有我們幾個呢……我老婆孩子,將來三哥你給照看一下……”
三子一笑,道:“寧海,今天你不和三哥爭……上面再安排幾個人,一會用那些酒瓶子往下招呼,給三哥打個掩護……”正說着,上面就亂了起來,接着就聽到阿才的聲音:“三子,還有我呢!”
三子聽了,剛想說話,卻看到人羣分開處,盛姐打頭走了下來,旁邊是阿纔剛帶上去的那幾個人。盛姐一邊往下走,一邊道:“去讓人先把電梯給停了,每屋電梯口守倆人……把一層直接放棄掉,人都退上來直接守二層,把那幾個吧桌快放倒在二層樓梯口……三子和阿才你倆在前面,其他人在上面,看他們上樓梯就有什麼東西砸什麼東西……”
正在這時,外面的門已經給轟地一聲撞開了,玻璃的大門倒下時,發出刺耳的碎裂聲。一羣人就提着傢伙衝了進來。領頭的人,正是忠義堂湯家的老大湯辰龍,在他的這邊,一邊是胖頭,一邊是魚頭,後面還跟着忠義堂其他一些能打的漢子。
三子迅速帶人往上退到二樓,將一樓的樓梯就空了下來。
這時,樓上就跑下來一個漢子,遠遠地就叫道:“三哥,後面衝上來一夥人,平哥已經帶人擋住了,不過對方打頭兩個人很厲害,已經傷了我們好幾個人了,平哥讓你這邊派過去幾個身手好一些的……”
三子沒有說話,就看了盛姐。
盛姐一轉頭,道:“阿才,你帶幾個人過去幫阿平……”
阿才就應了一聲,往上就走。帝都的樓有一個後門兒,是在旁邊的健身房裡,那道門也不好守。三子這時就看了盛姐,盛姐的臉上也是一片決絕的神情。今天看來註定是要有一場惡戰了。
三子也不說話,二樓的樓梯口地方不大,他直接點了三個身手好的人,一人一把德國砍山刀,往樓梯口那一站。這幾個小弟身上軀幹部分,衣服裡面都穿了按康順風說的,做出來的那種護身的牛皮甲。立刻就有身材和三子差不多的小弟,將自己的甲脫下來給三子。
三子拍拍他的肩頭,將外套一脫,讓他給自己穿上。
湯辰龍往上看了一眼,目光和盛姐的目光在空中一碰,也不說話,一揮手,下面那些人就操了傢伙,順着樓梯往上撲來。
剛上了樓梯,上面就有幾個啤酒瓶扔了下來。裝了啤酒的瓶子飛下來,砸在地上一碎,玻璃飛濺,就和小手榴彈差不多,迸開來,立刻傷了對方好幾個人。對方就是一頓,這確實不好攻的。
下面的湯辰龍也皺起了眉頭,這時,外面跑進來一個人,在他耳邊就說了幾句。湯辰龍就對旁邊的胖頭和魚頭吩咐了兩句,那倆人就一揮手,帶着一隊人出去了。
樓梯上的盛姐立刻就反應過來對方什麼打算了,對着下面叫道:“三哥,你換個人,你上來……”
三子聽了,就換上一個身手厲害的小弟,自己上到盛姐邊上。
盛姐就道:“估計湯家要猛攻後面了……這裡地形好,比較容易守,就交給我,你再帶幾個人上去,幫阿平和阿才守住後在,阿成那裡已經在召集人了,我們儘量堅持吧……”
三子看了一眼下面湯家的人,忍不住道:“那你這裡人太少了……”
盛姐就道:“把阿平那邊新訓練的人派些下來,扔東西不需要身手太好的……讓那些小弟小妹們,把樓上能砸的東西都往這蒐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