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陶匆匆回家,一進家門便令人緊閉大門。
大費躺在最裡面的臥室裡,這幾天不能動彈,便總是百無聊賴。他試了試自己的左腿,見能勉強站起來了,十分高興,只見父親匆匆進來。
他很意外:“父親,這麼早就回來了?”
皋陶沉聲道:“啓王子真的不行了!”
“真的已經死了?”
皋陶嘆道:“大王連和夏后氏等部族的聯姻都取消了,只怕啓王子是真的不行了,否則,他不可能做出這樣的舉動。”
大費笑道:“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皋陶長嘆一聲:“可是,我終究追隨大禹王多年,他治水之功,天下無人能敵,如果晚年喪子,那真真是老天爺極大的不公……”
大費心裡暗爽,卻一點也不反駁父親,因爲,他早就發現了,父親和大禹王是同一類人,就算偶爾怒氣發作,或者互相算計,但始終舉棋不定,猶豫不決,關鍵時刻,總不忍心對自己的老同伴們下毒手——就像現在,國師忽然覺得他多年的老搭檔面臨喪子之痛,便心軟了。
而且,他還一直擔心真是自己的兒子下手,那樣,不僅沒法向天下人交代,好像自己的良心也很是過意不去。
良心,良心。
你要良心,大禹王可不跟你講良心。
大費內心冷笑,但不置一詞。
皋陶語重心長:“費兒,需聽我一言……”
“父親請講!”
“大王喪子在即,難免悲痛。既然大王已經在萬國大會上宣告將王位禪讓於我,那我們就不可再另生事端,畢竟,他兒子都沒了,也不可能再有任何對我們不好的舉動了,所以,我們也切切不可辜負大王的一片厚意!”
大費反問:“我們要如何纔算是不辜負大禹王的厚意?”
“至少,要幫他殺了小狼王和鬼方魔女。”
大費哈哈大笑:“父親放心,這二人也是我的死敵,等我傷好之後,我便親自率人去追捕他倆,一定要將他倆的頭帶回來獻給大禹王!”
小雨之後,又是小雪,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嚴寒,街頭巷尾的閒人越來越少,酒肆裡的人卻越來越多,幾乎家家爆滿。
酒肆裡,閒漢們喝得醉醺醺的,大聲武氣:“今年的鬼天氣可真是反常了,才九月中,就完全是冬天了……”
“何止是冬天?簡直比冬天更冷,據我所知,這幾十年來,就從來沒有過如此反常的天氣……”
“事出反常,必然有妖,你們看,先是九鼎在萬國大會上破裂了一隻,緊接着,又聽說啓王子中毒沒救了,看樣子,大禹王這是要絕後了啊……”
“啓王子真的中毒了?”
“要是沒中毒,街上哪裡來的那麼多巡邏隊?聽說他們天天都在搜捕刺客呢……”
“刺客?刺客是誰?”
“據說是小狼王和鬼方的女魔頭……還有一個叫什麼魚鳧王的……”
“要是啓王子真的死了,大禹王豈不是很慘?大禹王就這麼一個兒子啊,老天爺可真是不公平……”
“何止呢,聽說大禹王自己也氣病了,現在臥牀不起……”
“天啦,大禹王要死了,這天下怎麼辦?”
“大禹王死了,不是還有皋陶大人嗎?反正大禹王已經公告天下,他百年之後,將王位禪讓給皋陶……”
“真沒想到,大禹王比皋陶大人年輕那麼多,竟然還比皋陶先死,真真是人生無常啊……”
……
鳧風初蕾緊了緊身上的大氅,不經意路過街頭。
顏華草改變了她的容顏,她又換了便裝,可是,行走在陽城街頭,還是不時感覺到一陣一陣的殺氣——那是對異鄉人的殺氣和敵意。
儘管連續幾天的全城搜捕毫無結果之後,搜捕的力度便減弱了,可是,卻加強了對異鄉人的注意,就連她,也不敢輕易進城了。
在她身後,是同樣改裝後的麗麗絲,麗麗絲換了一身男裝,戴了大帽子,她本就身材高大,這一換裝,便跟外界的粗豪漢子差不多了。
二人緊走幾步,出了郊外,才進了一間毫不起眼的茅舍。
那是麗麗絲來陽城之後的落腳點。
茅舍裡,只有一個老婦人,生了一盆火,然後絮絮叨叨地提上來一壺熱水:“天氣好冷……”
麗麗絲點點頭,這老婦便下去了。
鳧風初蕾環顧四周,麗麗絲道:“你放心,這裡很安全。”
她點點頭。
大費殺來,麗麗絲獨自趕回救援,雖來遲了一步,鳧風初蕾內心卻非常感激,畢竟,明知是有死無生的行爲,在陽城她那是要冒着被大費徹底追殺的危險,可是,她依舊不管不顧趕回來。
單這情誼,便和小狼王的算計完全不同。
麗麗絲嘆道:“魚鳧王,我很抱歉。”
鳧風初蕾搖搖頭:“麗麗絲,你肯來救我,我很高興。”
麗麗絲嘆道:“我可一點忙都沒幫上。還是魚鳧王自己厲害。以前,我總以爲自己已經是天下無敵了,結果來了陽城後,發現自己真是太渺小了……”
這一點,鳧風初蕾都不得不承認。
陽城,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無論你曾經如何英雄了得,容顏絕美,可一到了陽城,便發現高手雲集,而你置身其間,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鬼方一度橫霸周邊幾千裡,輕騎兵來去自如,所向披靡,那幾年,我一直有種錯覺,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比我們的輕騎兵更厲害了,結果,沒想到居然是井底之蛙而已……”
“在陽城苦熬這麼久,還是小狼王定計纔好不容易殺了一個塗山侯人,再要殺大費,唉,就連我自己都不敢想了……”
鳧風初蕾沉默了一下,忽然問:“鬼方的毒藥有解藥嗎?”
她一怔,才明白鳧風初蕾今日的來意。
她搖搖頭:“那是一種劇烈的毒草煉製,因爲沒有解藥,我們輕易是從來不用的,這一次,我是爲了殺大費和大禹王才帶來的,縱然是到了陽城,我也是第一次用這種箭……”
鳧風初蕾心裡一沉,“這麼說來,塗山侯人是非死不可了?”
“差不多是這樣。我想不出有什麼東西可以救他……”
縮在角落裡的委蛇再也忍不住了:“可憐的塗山小子,居然就這麼送命了。所有人中,他可是最無辜的,看吧,壞人一個個怎麼都不死,偏偏就他要死了,真是太沒天理了,好人沒好報啊……”
麗麗絲怔怔地:“難道我真殺錯人了?可是,他難道不是大禹王的兒子嗎?”
委蛇不以爲然:“就因爲是大禹王的兒子就該死嗎?”
“這……”
鳧風初蕾一揮手,阻止了它。
麗麗絲嘆道:“對了,上次在鬼方古堡,要不是魚鳧王出手,只恐我鬼方的所有女戰士會徹底被大費殺絕,就連我自己也不能倖免,魚鳧王,我還沒有來得及謝謝你……”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玉瓶爆炸後的衝擊波只令她暈厥,卻並未重傷,等她醒來,便踏上了來陽城之路。
這一次,又見鳧風初蕾動用這武器,不但全身而退,且讓大費灰頭土臉,她不禁很是好奇:“敢問魚鳧王,你那個武器究竟是何來歷?竟然如此厲害?”
鳧風初蕾直言相告:“那是一個朋友送我的,他只教了我如何使用,但是,這武器究竟是何來歷,我卻也不清楚……”
她想了想:“那個朋友說,這件武器依靠的是什麼聲控……然後會啓動聲爆衝擊波擊退敵人……”
“聲控?衝擊波?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
鳧風初蕾搖搖頭:“因爲很難控制,搞不好便會傷及自己,所以,不到性命攸關,我從不敢輕易動用。這一次,那朋友教了我一下,好像能運用自如了……”
麗麗絲大是好奇:“你這朋友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鳧風初蕾微微一笑,看了看手中的小玉瓶,眉宇之間卻露出淡淡的憂懼之色,距離約定之期已經過去快七八天了,百里行暮居然還是沒有回來。
她想起大費那一席話,心中更是煩亂不安,她對涯草並不瞭解,但經過防風國時曾被巨人們追殺,潛意識裡,對百里行暮之外的其他巨人是並未有多大好感的。
麗麗絲卻反覆看着那個玉瓶,好一會兒,嘖嘖稱奇:“這武器這麼小,卻能發揮這麼大的能量,可比我們的刀槍劍戟厲害多了。要是多得幾件這樣的利器,豈非可以大大提升一支軍隊的戰鬥力?”
“這樣的武器,可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
話音是從窗邊傳來的,一個人,無聲無息從窗邊一躍而入。
看樣子,他對麗麗絲這個落腳點已經非常熟悉,來去自如了。
小狼王笑嘻嘻地看着桌上那個小玉瓶,伸手就去拿:“我一直好奇這件武器,完全無法想象這世界上竟然會有這種東西。可能也真要是共工大人才能拿出這種神奇的玩意了……鳧風初蕾你卻一直那麼小氣,捨不得給我看看,今天我可得好好欣賞欣賞……”
鳧風初蕾一把將小玉瓶收起來,起身對麗麗絲道:“麗麗絲,後會有期!”
小狼王身子一橫,攔住她的去路,還是嬉皮笑臉的:“鳧風初蕾,怎麼一看到我就走?這可不是老朋友的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