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早已注意到這客人實在是太過英俊,一個個雙目放光:“爺,快上來,我們會好好伺候你的……”
他推開小姑娘們的手,和顏悅色地搖搖頭,繼續往前。
前面,有彈唱之聲,曲調非常悲慘。
一大堆閒漢圍着一個麻衣少女,曲聲正是從她手中傳出的。少女頭戴白花,邊彈邊唱,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流淌。
窮苦的生活,邊境的風沙,令她枯乾瘦小,臉色黑黃,沒精打采,實是姿色平平。
在她面前,擺着一個大大的陶盤,裡面只有寥寥幾枚貝幣。
男人們對不怎麼好看的姑娘,一般都不會有太大的憐憫。
“小妞兒,你賣唱掙不了幾個錢的,要不,我給你幾百貝幣,你跟我玩兩天吧……”
“我給你一千貝幣,說真的,前面妓館膚白美貌的姑娘才三千一夜,你這麼黑,頂多值一千……”
“你倆真好意思說出口,一千貝幣連喪事都不夠,人家姑娘怎會跟你們?還是跟我好了,我給你三千貝幣,你可以到我家做女僕……”
……
閒漢們你一言我一語,看的多,施捨的少,到一曲終了,少女起身拿着身邊的盤子,閒漢們卻譁一聲一鬨而散了。
百里行暮站在她面前,她端着空空的陶盤,聲音悽婉:“爺,行行好吧……”
百里行暮的目光卻落在她旁邊的一面鏡子上面。
那是一面很古老的陶鏡,手柄上沾滿塵埃和古舊的污痕,除了模糊的人影,根本失去了鏡子的作用。
可百里行暮卻伸手拿起那面鏡子。
鏡子居然沉甸甸的。
少女臉上忽然多了笑容,聲音也變得十分柔媚:“爺……”
百里行暮的目光終於落在她的臉上。
原本清湯寡水的一張臉,忽然充滿了一種難以言說的風情嫵媚,尤其是她的眼神,濃烈而纏綿,水汪汪的,就像一團化不開的棉花糖。
而她的腰肢也隨着她的語音而不經意扭動,煙視媚行,竟遠遠勝過之前妓館門前濃妝豔抹的姑娘們。
“爺,只需要一千貝幣,奴就是您的了……”
那聲音也是蘇的,軟的,“奴小名閒兒……”
百里行暮還沒怎樣,旁邊路過的一閒漢忽然衝過來,雙目發光,大聲道:“五千貝幣,小美人兒,你跟我好了……”
一大堆貝幣嘩啦啦地倒在陶盤裡。
閒漢大手伸出,少女柔軟的腰肢便款款倒在他懷裡,飄忽的眼神就像蜜糖似的,閒漢心猿意馬摟着她就走。
可是,她卻一直盯着百里行暮:“爺……”
聲音很失望,很悽婉,很動聽,哪怕鐵石心腸的男人也不忍猝聽。
可是,百里行暮還是盯着那面鏡子,閒兒一伸手便將鏡子搶回來,閒漢抱着她就跑了。
百里行暮盯着二人遠去的背影,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怎地,他覺得那二人消失得實在是太快了,就好像一眨眼功夫,就淹沒在了人海之中,或者,憑空消失了。
這面鏡子,暗藏邪門。
可是,他無意探究,只繼續往前。
過了這條街,便出了白旗鎮,前面,就是通往大漠的方向。
他躊躇不前。
從陽城到不周山,再到白旗鎮,他已經習慣了身邊多一個人,時而歡笑甜蜜,時而嬌嗔活潑,現在,隻身上路,竟覺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淒寒孤獨。
走出去好遠,他才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頭,自言自語道:幾萬年都是一個人前行,難道現在突然就不習慣了?真是怪哉!
那是白旗鎮外面最骯髒的一隅,幾條野狗在垃圾堆裡爭搶一塊發臭的骨頭。旁邊,則是一大叢不知名灰色灌木。
閒漢迫不及待便把閒兒放在唯一的陰影處,七手八腳拉扯她的單薄衣衫。
閒兒手裡的鏡子噹的一聲掉在地上,頓時有了幾分清醒,企圖掙扎着爬起來,卻被大漢一掌又推下去。
她驚惶大喊:“貝幣,你先給五千貝幣……”
“老子有五千貝幣早去花館舒舒服服被那些小娘們伺候了,哪裡會找你這小妞?”
“滾開……”
閒兒的反抗無濟於事,大漢頃刻間將她撲倒。
察覺到鏡子的異常,是從閒兒的目光開始的……原本痛苦掙扎的少女,泣血的哀嚎變成了驚詫和恐懼。
她無意中的一轉頭,居然發現鏡子裡,一個女人的身影扭擺,晃動,做出種種不可思議的風—騷舉動。
閒漢隨着她的目光,也察覺了異常的鏡子:裡面分明是一個豔麗到了極點的女人,有最柔軟的細腰,最豐滿的胸脯,此際,正在一邊做出種種嫵媚到不可思議的動作……
閒漢驚問:“你是誰?”
鏡子裡,笑聲咯咯:“你是誰?”
嬌嗲,媚惑,香酥,柔軟。
“傻子,快動啊,不及時享受人間極樂,以後就沒這種機會了。”
鏡子裡的人影開始引導、指教,就像一位天然的老師,讓一對男女開始奔向瘋狂之路。
閒漢渾身的荷爾蒙,瞬間衝到了頭頂,但覺生平從未有過如此消魂的滋味,就連痛苦不堪的閒兒,也覺出一股陌生到了極點的歡快。
血是怎樣流光的,已經沒人察覺了。
當妖異的鏡子吸收完二人全部的鮮血,地上已經只剩下兩具乾癟灰白的屍體。
原本骯髒模糊的鏡子,忽然清晰起來。
鏡中,一張豔紅飽滿的臉開始隱隱有了雛形,但是,她並不滿意,長嘆一聲:“鮮血真是時間美味,只可惜,太少了一點。”
鏡子慢慢飛起來,最初,行動非常艱難,好一會兒終於到了閒兒的手上。
蒼白的屍體,忽然慢慢站起來。
鏡子裡的笑聲又響起了:“寶貝兒,往西走,我們要去追一個人。”
日暮鄉關,古道西風。
百里行暮坐在一大叢肉果木旁邊。
肉果木的中間,雜生了許多肉蓯蓉,正是開花的季節,一朵朵紫色花束倒三角般密密麻麻生長,遠遠看去就像是奶白色的塔。
氣溫已經下降,他卻忽然覺得一陣燥熱。
好像有一種異樣的興奮感從腦垂體開始,迅速瀰漫到了腎上腺皮質。
一位少女,從最高大的一顆肉蓯蓉下面,慢慢走過來。
她白衣如雪,眉目悽清,手裡依舊握着那面古老的鏡子。
正是昨晚賣身葬父的閒兒。
她一步一步走過來,腰肢纖細,眉眼盈盈,縱談不上美貌如花,那股悽楚勁兒也很是令人憐愛,畢竟,她那麼年輕,少女的風韻和肉蓯蓉一樣充滿了吸引力。
百里行暮還是不經意地盯着她手裡的鏡子。
“爺……”
聲音很低很軟很悽楚。
“爺,求求你了,奴只要三千貝幣,以後,奴願意當牛做馬伺候您……”
他十分乾脆,遞過去一把金葉子。
閒兒撲通一聲便跪下去了:“謝謝爺,謝謝,以後,奴便一輩子是爺的人了,奴一定會竭盡全力伺候好爺……”
周圍,肉蓯蓉的香味越來越濃郁,腎上腺素飆升得更加厲害。
閒兒柔白的雙手已經抱住了百里行暮的脖子。
她的一對小小胸,恍如不經意間從衣服裡晃悠出來。
這貌不驚人的少女,竟有白嫩如水的肌膚。
她渾身綿軟得就像楊花一般,紛紛揚揚,四面八方,將百里行暮徹底包圍。
百里行暮倒下去。
鏡子再次咣噹一聲掉在地上。
鏡子裡,卻沒有顯出任何人影。
她不敢輕易冒險,畢竟,對面是百里行暮。
可是,她嗅到肉蓯蓉淡淡的香味時,無聲無息笑了。
從肉蓯蓉中提煉出來的氨基酸、胱氨酸,再加上一味特殊的香料,足以讓哪怕是陽痿患者也金槍不倒。
閒兒的雙手已經遊走在百里行暮身上,嬌喘聲聲,而且帶着少女最初最柔軟的淡淡羞澀——她的舉止明明是生澀的,可臉上卻有一種千錘百煉般的老手姿態。
難道這便是所謂的天縱奇媚?
哪怕天下最最坐懷不亂之人也不可能經受住這種誘惑。
可是,下一刻,她的身子已經輕飄飄地飛起來,穩穩地端坐在對面柔軟的黃沙地上。
她一怔,不可思議地盯着他,半晌,囁嚅:“爺……您可是不滿意閒兒的伺候?閒兒本不願自甘下賤,可是,除了身子,閒兒再也沒有能報答爺的……”
百里行暮伸手撿起地上的鏡子。
鏡子還是骯髒破敗,在夕陽下,顯得更加破舊。
第一面起,他就覺得這鏡子有古怪,可是,看來看去,又不知道究竟古怪在什麼地方。
他淡淡地:“如果你想報答我,就把這面鏡子送給我吧。”
閒兒卻跳起來,一把搶過鏡子,聲音裡滿是哭腔:“不行……萬萬不行……這是先父留給閒兒的唯一禮物,也是閒兒的嫁妝,閒兒見了鏡子就像見到了先父……對不起,爺……閒兒真的對不起……閒兒寧願以身相許……”
百里行暮盯着她。
她垂下頭去,“對不起……爺……這鏡子雖然不值錢,可是,真的只是先父留下的唯一禮物了……要是這鏡子也沒了,閒兒就不知道該怎樣活下去了,對不起,爺……至於您的金葉子,奴以後會還您的……等以後奴有了錢……”
她轉身就走,到後來,幾乎是飛奔,好像生怕百里行暮追上去搶回之前的那把金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