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烏雲幢幢。
地上狂風呼嘯。
一輛汽車,載着白墨,穿梭在狐狸山的藥田、挖掘地和各處工坊……每隔幾天,白墨都要如此巡視一番,主要爲了檢查下徒弟們的工作會不會遭遇潛在的風險,也看它們是否需要得到一些幫助。
檢查過藥田、挖掘地,汽車便駛上狐狸山,去往山間的各處作坊。
檢查了風乾作坊、榨汁作坊、編織作坊……汽車停在切片作坊門口。
白墨下車,邁步進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堆堆小山般的藥物。
靠牆擺放的,還有一桶又一桶,已經切片完成的藥物。
白墨剛走進門口,便見大殿裡不同的藥材小山後面,探出幾個毛絨絨的腦袋。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嗷嗷嗷!”
卻是在切片作坊工作的四個徒弟,幾乎同時,從藥材小山後面鑽出來,撲向師父!
兩個跳到師父肩膀上,蹭師父的腦袋。
兩個跳到師父懷抱裡,蹭師父的胸膛。
白墨咧嘴笑着,擼擼這幾個傢伙的胖脖子。
“一切都順利麼?”
四隻狐狸當即開開心心,從師父身上跳下來。
“嚶嚶嚶!”
白爪爪帶着師父,看它剛切好的三角瘤樹根片。
“嗷嗷嗷!”
大腦袋拉着師父,看它剛剁好的女鬼吐絲草碎末。
“嚶嚶嚶!”
牡丹狐帶着師父,看它剛剛削了一滿桶的麻賴檸檬皮。
“嗷嗷嗷!”
沖沖狐拉着師父,看它剛剖開的牛奶百葉果。
四隻狐狸都挺起胸膛,拍着胸脯,告訴師父,這切片工坊裡,一切都正常!
白墨點點頭。
“那就好。
“你們繼續工作,我再去巡視了。”
他正要轉身離開,突然看到白爪爪,歪着腦袋,猶豫片刻。
“嗯?有事麼?”
卻見白爪爪跑到藥材小山後面,將自己切藥材的青銅長劍,取了過來,呈給師父看。
“嚶嚶嚶,嗷嗷嗷嗷嗷!”
它狐言狐語,比比劃劃。
不多時候,白墨便明白。
“……你是說,這把劍的味道,越來越大了?”
白爪爪點頭。
切藥材的劍,有點味道,好像也正常?
但這劍的味道,又有點太大了,它乾脆便問問師父。
白墨接過這把劍,卻見正是白爪爪常用的那把,劍身爛了個長條窟窿,以至於重量會很輕,遠輕於普通長劍。
白墨鼻子微微抽搐。
“唉?
“這……
“幸虧你告訴我!”
這劍上,味道確實很大。
而且,不是一般的味道,這是長年累月切割各種藥材,積累下來的混雜味道!
“如果再晚點告訴我,這把劍,可能就毀了。”
白墨蹲下來,指着劍,給狐狸徒弟們說明。
幾個毛絨絨的腦袋,當即湊上前,看向師父手指的地方。
果然,它們看到,這劍的劍刃,正隱隱被一股透明的藥氣侵蝕,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多了一個又一個小窟窿。如果放任下去,用不了多久,怕便會被侵蝕成一把廢鐵。
“嗷?”
白爪爪瞪大眼睛,這是它最喜歡的一把劍,可千萬不能被腐蝕爛掉!
卻見白墨咧嘴一笑。
“但,伱今天告訴了師父,那這把劍,便會變成一件好事。
“取點龍晶草來。”
這作坊裡便有龍晶草,不多時候,白爪爪便匆匆忙忙抱回來一捆。
白墨掐一根龍晶草,將草葉撕開,露出裡面一絲絲淡黃色結晶。
“這劍常年累月切割藥材,切了成千上萬種,切的不乏序列八、序列七的高階藥材,吸收了很多藥氣。甚至已經被藥氣醃入味。
“這混合藥氣,很難得,很寶貴!要知道,可不是隨便什麼器具,都能切割如此多高階藥材的!
“但這些藥氣,雜亂無章,各自爲戰,所以會損毀這把劍。
“我們現在,找一種合適的藥引子,將這些藥氣,都給引導起來,組織起來。”
白墨一邊解釋,一邊將龍晶草裡面的淡黃色結晶,輕輕擦在這青銅劍的劍身。
淡黃色結晶,擦在劍身的乾涸藥汁,擦在銅鏽,擦在粗糙劍身。
狐狸們瞪大眼睛,豎起耳朵,便聽這劍突然開始“嗡嗡嗡”發出細碎輕鳴,開始輕輕顫抖!
白墨瞪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神識亦全力輸出,細緻觀察這把劍。
時而用龍晶草擦擦正面劍脊,時而用龍晶草擦擦右下劍刃,手中動作看似隨意,卻又有着某種奇怪的韻律。
不多時候,他扔掉手裡的龍晶草,將這仍在細碎輕鳴的劍,遞迴給白爪爪。
“這把劍,已經在進化過程中。
“等它浸潤的各種藥氣,完全融合掉,便可改換一種形態。
“幸虧你告訴我,否則它將變成一坨廢銅,豈不可惜了。”
白爪爪捧着自己的劍,眉開眼笑,在這大殿裡揮來揮去,蹦蹦跳跳。
“嚶嚶嚶!嗷嗷嗷!”
白墨正要起身,卻見切片工坊的另外三個徒弟,不知何時,已經把各自的工具,都捧上前來,一雙雙狐狸眼,帶着殷切的期望!
白墨扯扯嘴角。
“白爪爪這把劍之所以能成,多少沾點機緣巧合。
“大腦袋,你這把菜刀……嗯?唉?”
白墨皺皺眉,將大腦袋爪裡的菜刀接過來。
“去找……找一塊綠絨膠,充當藥引子。”
大腦袋“嗷嗷”叫着,興奮跑開!
牡丹狐則滿懷期待,將自己的削皮刀,遞給師父。這是一把古仙朝處理藥材的工具,青銅材質,竹筒大小,專門給藥材削皮。
白墨摸摸牡丹狐的腦袋。
“這種事,很講究運氣的。它們兩個的都能行,就已經是萬分僥倖。
“你這把……”
白墨掃了一眼,嗅了一口。
“額……你這把,去……去找一根龍蛇草,當藥引!”
看着沖沖狐遞上自己的牛耳尖刀,遞上同樣期許的小眼神,白墨沒有再妄下定論,只是皺着眉頭,嗅了一口它這牛耳尖刀的味道。
“唔……這運氣,確實沒誰了。
“好像也能行!
“去找……找一塊龜甲石,一根蛇紋香,一片三明葉,三樣一起,給你這把牛耳短刀當藥引子!”
……
陰沉的天空下,嗚咽的狂風裡,破敗的廢墟中。
噼啪作響的篝火,明明在燃燒,卻似乎並未散發熱力,周圍還是冷冰冰。
青爐古仙盤坐在這篝火旁,看向旁邊的張教授,看向自己這徒弟,年輕的臉上掛着笑容。
“……其實你大可不必防我如防賊。這世上,哪有師父不盼着徒弟好的呢?”
張教授盤坐在旁邊,亦是咧嘴一笑。
“師父說的對也不對。
“天底下,師父當然都希望徒弟好,這個師父說得對。
“您說我防着您,這卻是無稽之談了。”
師徒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吃吃笑起來。
究竟什麼對,什麼錯,無論張教授還是青爐古仙,心裡都有數。
青爐古仙開口道。
“你最近在準備火識湯?
“想要晉升序列七了麼?
“若用常規方法,以你的資質,基本不可能晉升。
“但你搞的那種,藉助計算機和數控機械,藉助數學建模的方法,很不錯。
“或許真有成功晉升的希望。”
張教授只是笑着點頭。
他早就發現,青爐古仙非常喜歡觀察現世的事物,而且對新事物的接受速度、學習速度都極快!莫說青爐古仙知道“計算機”“數控機械”這些名詞,即便青爐古仙掏出臺電腦,現場給他敲個網站後臺程序出來,他也絲毫不會覺得稀奇。
他只是古仙的提線木偶,晉升之後,可以幫委員會做更多事,也可能變成古仙手中更強大的武器。
但他有自己的對策,不那麼怕青爐古仙作妖……
一來,他在仙術委員會出外勤時,只處理其他途徑的事務,絕不處理和本途經相關的事務,不讓青爐古仙看到眼饞的資源,讓古仙沒有出手的必要。
二來,他在委員會主持生產的,全是低端藥材、低端藥湯,都是不值錢的大路貨。對青爐古仙來說,完全沒有誘惑力。就算這次他成功晉升序列七,也最多能主持煉製序列八的藥湯,不敢妄想序列七的藥湯。而他煉製的序列八藥湯,對青爐古仙來說,同樣是毫無誘惑力的垃圾。
總之一句話……只要他足夠窮,足夠菜,足夠猥瑣,就算晉升了,也不擔心會被古仙利用。
突然,他的沉思,被古仙一語驚醒。
“我教你煉製火識湯吧!”
他擡起頭,微微訝異。
“啊?”
古仙笑道。
“就算用計算機和數控機械,也不能完全脫離丹道知識。
“如果說傳統方法,需要一桶水的丹道知識。
“那麼你這高科技方法,便需要一碗水的知識。
“而你現在擁有的,卻只是半杯水。
“即便通過高科技方法,也還遠遠不夠。
“現在,讓師父幫你補一補?”
張教授坐在這篝火旁,坐在古仙的面前,一時間摸不清虛實,不知道古仙究竟想做什麼。
但……委員會確實需要他踏出這一步,需要他進行這至關重要的探索!
而且,毫無疑問,古仙是希望他能完成晉升的,最起碼在晉升這件事上,他們並無矛盾!
一時間,他思前想後,斟酌許多,很快露出笑容。
“那……就麻煩師父了!”
……
實驗樓。
走廊最裡面的教室。
三十個學生,分成十個小組,正在激烈討論。
“這一步有問題吧?”
……
“程序好像出bug了。”
……
“不可以啊,這個你初中沒學過麼……”
……
白墨小組,吳輕芸和方媛,正瞪大眼睛,操着紙筆,推演白墨剛寫出來的手稿。
李方明不在這裡,同學們都格外輕鬆。
事實上,自從上次他抱着白板跑掉,就再沒和同學們見過面。
如今,給同學們主持實習、佈置任務、驗收任務的,是老陳,陳文泉!
此時他坐在白墨桌旁,和吳輕芸一起,都在盯着白墨的手稿,正嘖嘖稱奇。
“哎呦,還能這樣搞?不錯哦!”
至於白墨,坐在椅子上,抱着徒弟牡丹狐,慵懶打了個哈欠。
這一上午,他看到張教授進進出出,面有疲態,身上還沾染頗多藥氣。
“在籌備相關的藥材麼?”
糾正了李方明的計算錯誤後,項目修正了很多內容。
最近張教授提出的丹道方面的知識見解,也都好了很多,基本沒什麼問題,而且特別適用於計算機輔助煉丹。
“……只要煉製火識湯的藥材別出問題,想必成功率還是蠻高的。
“若張教授成功,我便可從他身上,得到那一縷丹師薪火。
“可他籌備的這些藥材……”
白墨神識擴散開來,去往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那是一處用鋼筋水泥和保險門,完全封死的密閉倉庫,裡面黑漆漆沒有光線,用金屬櫃子儲存了張教授籌備到的各種藥材。
“品類齊全,倒也能湊夠一份火識湯。”
在現世中能湊夠這些藥材,張教授怕是已然出了大力,耗費大量資源。
“可……
“有些藥材,成色太差。
“有些藥材,年份太短。
“若我親手煉製,這些藥材,倒也能用。
“可若用計算機輔助煉製……這裡面的變數,會不會有些太大了?”
煉藥爐中,一瞬之間,千變萬化。
而越垃圾的藥材,往往變數越大!
以張教授籌備的這些藥材,以這些藥材的質量……煉製火識湯,十分冒險!
突然,白墨的神識察覺到,這存放藥材的倉庫,巨大密碼鎖開始發出聲響。
沉重的鑄鐵大門,隨之緩緩打開。
兩人一前一後進來。
前面的,是張教授的研究生小王。
後面的,卻是陸洋!
“他怎麼來了?”
白墨神識再探,發現陸洋提着個密碼箱,箱子裡裝着兩根十年份的天明草。
“哦,原來是送藥的。”
他的神識察覺到,倉庫裡打開燈,陸洋和小王將兩根天明草存進櫃子裡,一邊存一邊苦笑。
“這兩根草,可真就來之不易!
“是天南那邊的一位仙術委員,從夢境裡偷出來的!
“但願張教授這次能成功……”
陸洋和小王,存放好藥草,“啪”的一聲關閉倉庫燈,就要離開。
便在此時,倉庫的鑄鐵大門,竟自行動起來,虛虛掩住,並未關實,只擋住外面的視線。
而陸洋和小王,則嗅到空氣中莫名甜香味,雙眼翻白,身體軟倒。
……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白墨瞪圓了眼睛!
“媽的,有偷藥賊?
“張教授窮成這嗶樣,還有賊想偷他的藥?
“還有道德麼?還有人性麼?
“藥被偷走,張教授無法晉升,那我的丹師薪火,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