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姑娘大概從前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情,說起來還有些心有餘悸的樣子,“大嫂,你知不知道照石是不是跟個女共X黨好過?”“女共X黨?照石?”靜嫺剛講完,心裡立即明白是誰,她不知蘭心的意思不敢輕易承認,只得佯裝不解:“我倒不曾聽說他戀愛過,我家裡管他管的嚴,這個你大概也是知道的。”蘭心哪顧得上這些,“您知道一個叫於麗麗的女演員嗎?我見過照石和她在一起,還跟,還跟沈校長說過。後來照石就去軍校了,那個女演員也不再演戲,所以我想是不是。”靜嫺心裡有些惱火,原來此事照泉也知道,卻絲毫沒跟她提起過,難怪後來曉真來過家裡兩次,照泉待她都很冷淡。然而此時並不是討論照石戀情的時候,靜嫺急切地問蘭心:“你說的這個女演員我聽過名字,照石與他怎樣倒不清楚。這也不要緊,我回頭問他就是。只是,他跟女共X黨好過,跟貸款有什麼關係。”蘭心也着急起來:“大嫂,現在上海已經完全歸國民政府管了,這地方現在查共X黨查的有多緊,你不知道嗎?你們家若是背個通共的嫌疑,別說天天去你廠子裡調查,不讓開工,就是沒收了工廠的事情,他們也不是做不出來啊。”靜嫺如何不知道政府裡那些人的齷齪手段,但她總要問問那些人手上有什麼證據。
“說起來,這事也過去幾年了。照石如今都在國民革命軍裡當了少校營長,也未必還跟那人有往來,難道他們看見了?”蘭心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聽到我爹在書房裡唸叨怎麼還不送茶水來,我一慌就趕緊進去倒茶,退出來了。”
靜嫺臉上慌亂,“你進去倒的茶?”蘭心點了點頭。靜嫺長嘆一口氣:”孩子,你今天別回去了,你爹這會兒恐怕是知道你來報了信兒了。我送你去照石房裡歇着,我去叫照石和她大姐來商量商量。我們總得有個萬全之策,更不能連累你。”蘭心此時已不知如何是好,但她心裡總對靜嫺有莫名的信任,信任她能挽救沈家的生意,能安排好照石,也能讓自己平平安安地回家去。”
安頓了蘭心,靜嫺覺得自己一陣暈眩,跌在沙發裡。
照石陪着照泉和陳象藩從祠堂裡回來,看見靜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臉色不大好。靜嫺強撐起來,“姑爺,煩您帶幾個孩子出去玩玩,我有些事要跟照石和姑奶奶商量。”陳象藩知趣地笑笑,帶着幾個孩子出去了。靜嫺又吩咐照石去書房裡陪着蘭心,自己跟照泉回了房間。
一進門,靜嫺就問:“你跟照石有什麼事瞞着我?”照泉愣住,“啊,沒有啊。”沒想到,靜嫺眼圈卻紅了,“到底你們是親姐弟,我倒成了外人,到了這時候都合起夥來蒙着我。這是何苦來,你們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就是,何必又來讓我做主。”照泉趕忙上前拿手帕給她擦眼淚,扶着她坐下,“這是從哪說起呢,別說照石沒膽子騙你,我也不敢哪。誰不知道,這個家裡裡外外都是靠你的。”靜嫺看着她,不像是說謊的樣子,才半信半疑地問:“你們真沒瞞我?那你說,照石和曉真是怎麼回事?”
“啊?!”
照泉有點慌亂,臉也紅了,像個做錯事的小姑娘。她拉着靜嫺的手,蹲在她身邊,叫了一聲“大嫂。”這是她要道歉的意思了,往日照泉總是很隨便,很少叫她大嫂,都是靜嫺靜嫺地掛在嘴邊。照泉的聲音小了很多“這事怪我,確實是瞞了你。照石跟曉真在學校裡被蘭心撞見過。起初我不知道,還想探聽蘭心的意思,看她能不能嫁給照石,結果那姑娘把照石的事情說給我聽了。起初我還不知道是曉真,疑惑照石哪來那麼大膽子敢跟個電影演員談戀愛,還把家裡瞞的死死的。後來買了份畫報才知道,蘭心說的於麗麗就是曉真。我罵了照石一頓,那小子倒說他若是真跟曉真好,必不能瞞着你,總要回來跟你坦白的。我怕你饒不過他,還交待,他哪天要跟你坦白,要告訴我,好歹我在家還能勸勸你們。結果,他也沒有跟你說,就去軍校了啊。我看曉真那孩子平平靜靜地來了咱們家,後來照石竟不知道在廣州幫忙的人是曉真,以爲她跟照石無疾而終,覺得這樣也挺好,也就沒再跟你多嘴。怎麼,蘭心不會今天巴巴地跑了來跟你說這個吧。”
此時的靜嫺早已平靜了,她心裡清楚,這事情與照泉沒什麼關聯,剛剛只是一時着急起恨照泉知道兩人的事情卻不曾提起過。如今把前因後果都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她攥着照泉的手“這兩個孩子,闖了禍了。”
“啊?!”
“蘭心來說,他們祝家要抓了照石通共嫌疑的罪名,好謀奪我們的家產呢。”一句話剛落,照石就闖進門來,後面跟着驚慌失措的蘭心。
“大嫂,我!”照石進了門,突然不知道說什麼纔好。靜嫺此時卻異常淡定:“下次進來記得敲門。你來了也好,說說你跟曉真到底怎麼回事。”蘭心在照石身後有些疑惑,那個於麗麗還有個名字叫曉真嗎?
照石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是覺得江西的事情無論如何不能提起,無論是在家裡還將來進了警備司令部,他都不能說。靜嫺問:“你不是跟你大姐說,要來跟我講清楚的嗎?怎麼沒見你來呢?”照石嚥了咽口水,說:“是,我原是跟曉真說,要來求了大嫂,娶她進門的。”說完他望了望大姐,照泉卻看向蘭心。蘭心知趣地關上門,出去了。
照石接着說:“我沒想到,曉真不答應,她不同意嫁給我,雖然我知道她是喜歡我的。後來,她就總躲着我不見,只有一回是她主動找我,是爲了遊行的事情。我從公共租界的監獄出來以後去找過她幾次。”靜嫺的臉沉下來,因爲當時她明令照石不許出門的。照石有些慌亂,“曉真有一次給我看了黃埔軍校的招生簡章,還幫我弄了介紹信,我就去報名了。我那時候知道她是共產黨,但不知道她有那麼大能耐。我在軍校時的一位教官,是共產黨的高級幹部,他說曉真找他寫的介紹信。曉真在武漢時候認識那個人的,大概就是那時候入了共產黨。”我上軍校以後跟她通過信,後來就沒消息了。大概那時候她已經到了廣州,能從我同學那兒知道我的消息,所以我再寫信她也不回了。她去廣州的事情我不知道,還是後來聽大姐說的。“說完他無助地看着照泉,照泉點頭:”是,這個我跟你大嫂說了。”
靜嫺緩緩擡起頭來,盯着他:“後來呢,你們沒再見過?特別是去年四月以後。”照石拼命抑制自己狂跳的心,迎着大嫂的目光看過去:“沒有,到了廣州以後我再沒見過曉真。”靜嫺嘆口氣:“不見也罷,忘恩負義的孩子。”接着問照石一個他從沒思考過的問題:“倘若蘭心姑娘因爲給咱們家裡報信,被他爹趕出來,你會收留他來咱們家裡嗎?”照石基本沒怎麼遲疑地回答:“會的。”靜嫺又問:“那人家姑娘以什麼身份住在咱們家裡呢?”照石猛然警醒,“大嫂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