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隱於市(Ⅰ)
中隱於市?(一)
“解除勞動關係!?”聽到這樣的話,林寒彷彿被雷電擊中一般,又像瞬間被澆了冷水,整個心都惴惴不安。
“我這話說得可能比較重了,不好聽啊。但主要還是希望你們都要好好幹,你們好,公司好,那最終還是你們好,是不是?你們看,我們天天說學習,這裡面恐怕就我跟老季是高級工程師吧?你們沒事就去考一考嘛,你要考試,請假照批,回來還給你報銷!考過了全報,考不過也報一半!這還有什麼話說的呢!小陸,你呢?”
“我正在看,準備考。”
“你們呢?你們兩個呢?”
“我今年就考,下半年就考。”林寒趕緊表態到。
“嗯,多考考。你們考到證,你們開心,我也高興,我們公司也有面子啊,是不是。嗯,好了,你們對林寒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沒有了的話,我們就過吧。下一個,陶莉。”
“各位領導,早上好。我是09年…”
走出大會議室時,已是中午12點半,林寒已經記不起後面陶莉的發言,並且之後各位領導也沒對陶莉的發言做過多的評論,就結束了上午的網絡述職報告會,所以他也沒有那個心思去想,現在他滿腦子都縈繞着兩個詞:“專家”和“解聘”。他精神極爲恍惚,沮喪到了極點。午飯也沒太多胃口,草草了事便回到辦公室休息。
“喂,述職怎麼樣呀??”見到林寒和陶莉回來,秦嵐他們三人趕緊圍了過來,打探消息。張磊也忍不住地問道:“就是,裡面到底是什麼情況??”
林寒一聲苦笑,嘆了口氣:“唉。我中招了。”
“啊?怎麼了啊?”
“全場都在說我,就因爲我提到溝通問題,全場都開始說我溝通的問題。”林寒心情很差,說話也沒了激Qing。
“那是你自己提到了好不好?他們當然就逮着這問題說咯。而且又不是說你的,是針對我們兩個說的。”陶莉的心情也不怎麼樣,就算是她,述職時也有些緊張,許智粼的“接觸勞動關係”確實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說我們兩個的只有一點點好不好,幾乎都是在批評我哦。”林寒心裡難過,便和陶莉爭了起來。
陶莉確實沒被評論什麼爲時間原因,她的評論迅速過掉就結束了,所以她也不好辯駁什麼,於是說道:“那是因爲你在我先述職的,就着這個問題當然就先講了。”
林寒覺得也有理,心裡總能有些安慰,也就不在這個事上再執拗下去,於是轉而說:“可是許總對我說的蠻重的哦。”
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爭起來,秦嵐急了,她還沒打聽到一點消息,於是趕緊喊停,然後問道:“那有沒有問什麼問題啊?!”
“哈?!問題?”林寒心又被刺痛了,“滿場就問一個問題,還就給我撞上了,還沒答出來。”
“你那樣回答已經很不錯了。”
“哪有。他問的是過程,可我稀裡糊塗的,完全答非所問啊。”
“在那種情況下能說出來就已經很不錯了。我才難過呢,他們連問都不問我了!”
這兩人又爭執了起來,還真是水火難容,一個水相的巨蟹,一個火相的獅子。
中隱於市?(二)
林寒聽陶莉如此一說,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他覺得也有些道理。
而陶莉卻接着說道:“問你,說你,表示他們還重視你啊。可我是連問都不問了,根本就是覺得沒有說我的必要吧,反正就那樣了??”
“你那是時間太晚了,要吃飯了。”
“哼。”陶莉輕蔑地哼笑了一聲。
“而且能說的,在說我的時候都說了那麼多,估計都說累了,不想再說了,也沒話說了。”
“對啊!所以說,說你的時候就是在說我們兩個!”陶莉也是在找心裡平衡的地方。
“好了,你們兩別吵了。到底問的是什麼問題啊?”秦嵐把林寒往旁邊一拽,側過身來問到。
和陶莉這麼一吵,心情反而好了些許,林寒嗯了一聲,回答道:“問我們從學生到現在的轉變,這個轉變的過程。”旋即又補充了一句:“我真不知道這個過程是要怎麼答。”
秦嵐只是呵呵的笑了兩聲。
回到座位上,林寒又回想起陶莉說的那句話,“領導說了你,表示還重視你”,心裡寬慰不少。他輕輕嗯了一聲,他寧願相信陶莉的這種說法是更像現在的情形,也不願去想,是領導覺得自己不夠好,甚至要解除勞動關係。
“原來有時候事情也是可以這樣理解的。”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上百度搜索起是否有人有類似自己的情況。
下午是整個開發組的述職報告。因爲知道領導全都在述職報告會上,加之僅剩的網絡組成員剛經歷考覈,都有些萎靡不振,整個辦公區都顯得死氣沉沉,每個人也都心不在焉。林寒折騰了自己一個下午,也沒從網上找出點什麼有用的信息。他很想找個人訴說一下現在的情況,商量一下該怎麼做,可是他找不到這樣的人。那種孤身之感再次襲上心頭,他缺少一個商量事情的人。
但誰又不是呢?夕陽西下,悠悠暮卷之下,誰不是隻能一個人悵然?
這是,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一條短信不約而至。
拿起手機,林寒不禁心中一震,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映入眼中,林榮。他的父親!
“真是沒想到呵!你還真是來得是時候!”林寒在心裡忽然笑了起來,他翻開手機,短信只有四個字,如此寫道:“近來如何”。連個問號都省了。
“哪天在家?”林寒迅速回復過去。
不一會兒父親回過短信,“晚上都在。七點以後。”
“好。星期六晚上呢?沒事的話,我過去看你。”
“好啊,你來。我在這等你。”
“行。那到時候我下班了過去。到時候再說吧。”
“好。”
林寒便沒再回復。父親在電話或是短信這樣的通訊裡從不多問和拖泥帶水,這一點讓林寒很舒服,因爲林寒是一個極度不喜歡在自己不爽時還被糾纏的人,他沒那個好耐Xing。
“現在也唯有,只能指望你了。”林寒站在窗臺前自言自語,窗外浮現出父親的面容,“呵。還真很許久,沒有見過面了呢。”
中隱於市?(三)
如果按照現在的標準來說,少年時代的林寒,就是現在所謂的富二代,至少在90年代,W市那樣的城市,能算得上是富二代了。而那時的他成績優異,身邊充滿了榮譽和光環,而書法的造詣更是給少年時代的他帶去了極大的榮耀,可以說,那時的林寒和現在的林寒完全是判若兩人,年少輕狂,目中無人。然而一場家庭變故,完全將這一切打破了,如果從林寒的父親林榮的角度來看,不說是家破人亡,至少算是妻離子散,總之,一家三口是徹底決裂了。自此,他們一家三口完全開始了各個自治的生活。林寒的母親回了孃家,也就是在林寒的外婆家住下,一邊在林寒小姨開的店裡幫忙,做些閒事;而林榮則委曲求全投奔林寒的姥姥,不料這姥姥在林榮如此破落之下還落井下石,逼他還債,迫使林榮將網吧隨同房產一併賣掉,住在一間不到十平米的小破間裡,甚至這一小破間,她還要收林榮的房租,林榮對此也不多言,一切都忍了。至於林寒,在那場變故之後,也是一個人住,考取大學後便退了房住在學校,只在寒暑假時去外婆家棲身兩個月,然後直至現在。也正因爲這場變故,讓他開始變得穩重,變得無比獨立,不依賴任何人。
可以說,林寒在這以前,正是一條童年清苦,少年得志,青年變故的路。人都是這樣,總是要等出了大事,有了大苦大難之後才懂得很多事,但也有些人,甚至大苦大難都不足以讓他們悔悟,這樣的時候,林寒只能很冷漠地說:“那說明他們的苦,還沒吃夠。”
接下去的兩天裡都持續進行着不同部門的考評述職,工作狀態都不是很好,一直熬到星期六,林寒也沒吃點晚飯,就跟着廠車回了市區。
“真是討厭的雨啊。”林寒撐着傘走在雨裡,一雙皮鞋已經溼透了,寒風吹得他有些哆嗦,鼻子凍得通紅。天灰濛濛的,也看不清,只知道眼前無數的雨絲,被風颳得變着方向往人臉上割。
老父親住在城北的一片舊城區裡,一條曲折的小巷,兩邊時不時還有破敗的平房,這裡,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變過了。林寒在這小巷裡再拐進一個更破敗更狹小的小巷,篤在一扇木門前。木門外還有一扇還算結實的鐵門,至少沒有太多鏽跡。門閂沒有上鎖。
林寒也不敲門,自顧自的從門閂上破掉的紗窗一角將手伸進鐵門內,拉開門閂,然後推門而入。
“喲!你來了?!”父親正坐趟在牀上,身子側向門邊,林寒推門太快,似乎沒來得及讓林榮開門。父親的語氣顯得有些激動和高昂,從他的表情能看出他的驚喜,顯然他對於林寒在如此大風大雨之下也守約而來,感到一絲意外,同時也很高興。
林寒迅速閃身進入門內,閉緊小門,以免冷風吹進這個只有兩個門寬的小房間裡。他抖了抖了身上的雨水,跺了兩腳:“真沒想到雨下得這麼大,外面很冷呢。”
房間裡一張小牀貼在門邊靠着牆,已經佔去了房間近一半的面積,旁邊只能容身一人的過道上擠着林榮的自行車,靠裡一點是那張熟悉的條桌,桌角上還有林寒兒時刻下的字;再靠裡面一點,正對門放着一個五屜櫥,這也是林寒“家”僅剩的最後一個傢俱了,如果,那個“家”還算在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