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四十六回

姒飛天聽了這話,心中倒是很有感觸道:“唉,你因爲從小就在親母身邊長大,自有她呵護疼愛,指示教訓,所以覺得不耐煩,若是像我這樣,自小兒沒有孃的人,漂泊慣了,就想起家裡人的好處來……”

白羽聽了這話方纔不言語,到底是年小心熱,連忙撲在母親身邊拉了她的衣袖依偎起來,逗得水嫣柔撲哧兒一樂道:“他姨娘倒好本事,這幾年再不見這小廝兒對我親近過。”

志新見母親傷感一回,也跑過來依偎在他身邊笑道:“娘如今很不必傷感呢,我們先生常說往者不可諫,來着猶可追,如今咱們一家人災消難滿團團圓圓的,比什麼不強呢?”

飛天聽了這話,心中十分暖意,摟了志新笑道:“你這孩子,一年小二年大了,倒會勸人的,多虧了你在我身邊,倒也能解一解我的心寬呢。”

姐妹兩個因打發孩子吃了飯,又叫他們往前頭書房裡把盞伺候,一面勸一勸大人不要吃多了酒。志新和白羽兩個拉了手往前頭小書房裡,果然瞧見裡頭觥籌交錯的,吃得正高興。

那酆玉材雖然是個秀才出身,只是原先年少輕狂之時也在綠林道上行走過幾年,頗有些江湖習氣,如今一旦吃了酒,又顯出些江湖兒女的本色來,因與那金喬覺勾肩搭背的笑道:“你這好小子何來這樣好的福份,別說當日抱得美人歸羨煞了旁人,如今這就叫做夫憑妻貴,倒做了朝廷的女婿。

一品大員,我這唸書人,書劍飄零半生,如今怎麼樣,連個舉人還沒混上呢,也不知道你這混小子祖墳上怎麼就冒了青煙了。”

說的金喬覺搖頭苦笑,一面推他到:“師兄醉了,當着大哥的面就這般胡言亂語起來,若不是看着輩份上,倒要賞你一頓榧子吃。”

那戰天刃聽了也是大笑道:“當日說把大妹妹給你,都是我們可憐你這樣容貌人品,爲了你嫂子這金蘭姐妹,苦熬苦業了小十年不肯婚娶,我們幾個一力攛掇,方纔挑唆了人家貞潔婦人嫁你,如今到底是精誠所至金石爲開,不但大妹妹歸了你,倒混的個高官得坐駿馬得騎,再過一二年,你們兩口子開枝散葉的,你眼睛裡還能有誰?”

說着,與那酆玉材兩個,一替一句的,只管灌那金喬覺飲酒。兩個孩子在外頭隔着簾子聽得清爽,那白羽因笑道:“今兒你還說酆大先生清貴,最不喜歡功名利祿了,如今吃醉了酒,還不是也心心念念沒考上功名一事麼。”

志新聽了不以爲意道:“這個不難,聽我父親說了,朝廷加封了我母親之後,我就要有封號封地,開衙建府的,到時候封師父一個翰林什麼要緊,你就做我家丞,好不好呢?”

那白羽雖然小小年紀,倒是頗有唸書人的骨氣,因啐了一聲道:“誰要給你家做奴才,我靠着自己的真本事考功名,不信就考不中呢!” шшш т tκa n C〇

志新見自己說話不小心,倒得罪了朋友,連忙將小意兒貼戀他道:“看你,怎麼如今大了,倒越發小性兒起來了,我是跟你不見外,才說這個的,你要是以爲我拿着家裡的勢力壓人,咱們兩個就白好了!

實話對你說了吧,我也因爲這認祖歸宗的事情,心裡正不耐煩呢,哪個好男子不希望憑真本事吃飯?只是如今聽見母親找到親人,見他歡喜成那樣兒,我這些話就不好對別人講的。

如今我做了皇孫,雖然身份尊貴,只是天潢貴胄不得參與科舉,我都想好了,既然文墨上不行,來日進宮,我就要求求那位皇祖母,叫我帶兵打仗,建立軍功,一刀一槍拼出個真功名來,你敢不敢給我做幕僚?”

那白羽聽了,方纔拍手笑道:“這纔是你往日爲人呢,今兒是我錯怪了你,去邊關打仗有什麼不敢的?你這樣好的功夫,一般大人都近不了你的身,如今你父親又做了駙馬都尉,手下好些能征慣戰的將官呢,再一調理你,還有個不會打仗的?”

志新聽了這話,心裡也十分得意,因笑道:“既然恁的,你也不許反悔了,說定了來日學成之後,要做我的幕僚。”兩個小的商議定了。

那白羽又笑道:“咱們可要早些出去闖一闖,建功立業的,你沒聽見我爹爹說了,你爹孃如今團聚了,只怕就要給你添幾個弟弟妹妹啦,你如今大了,在府裡只怕不受寵呢。”說着,嘻嘻笑了起來。

志新聽了這話,終是小孩子家心思,自然彆扭,因推了白羽一把道:“你別站着說話不嫌腰疼了,怎麼如今你就知道自己將來肯定是獨生子呢,你爹孃不也是蜜裡調油的,只怕不過幾年,你也要跟我一樣了呢。”

小弟兄兩個互相取笑了一番,又見前頭喝得實在不像話,連忙進去服侍着,勸說父親師父們少喝些。好容易勸住了,那金喬覺仗着自己內功精純,倒是逼出了不少酒意,還算是清醒,見戰天刃喝得有些不省人事了,連忙命白羽好生送了回客房去。

又見酆玉材原本不善飲酒,如今也有些醉茫茫的,因命志新道:“今兒叫你師父跟着你在小書房睡可使的?左右外頭都有上夜服侍的人,你只管好生警醒着,看他夜裡要茶吃。”

志新聽了點頭笑道:“弟子服侍師父原不值什麼,父親放心回房睡吧,前頭有孩兒支應着。”說着,與白羽兩個,扶了酆玉材和戰天刃各自回房睡了。

金喬覺安頓了衆人,也帶了些酒意回房,見飛天還沒睡,在房內做些針黹,見他來了,連忙迎上來道:“喝道多早晚纔回來?又不是二十幾歲的毛頭小夥子了,怎麼見到三五知己就這麼快活?”

金喬覺見他此番態度親密,心中歡喜,因笑道:“這些日子在朝廷裡當差,行動坐臥別是一樣規矩,不如往日在縣衙門裡頭那樣輕鬆,很有些拘束住了,如今見了這幾位故人,就好像是又回到鎮上,覺得還是當日自由快活些呢。”

飛天聽他這樣說,心裡有些不落忍,因扶着他坐在春凳上,回身倒茶給他吃,一面低聲說道:

“如今我能認祖歸宗固然是好事,只是說句心裡話,要不是有我娘在堂,這地方我也不願意來,倒不如在東村裡住着,家裡後院兒有菜畦,想吃什麼瓜兒菜兒的,就種些,在養些雞鴨散在院子裡,纔是有趣兒呢,如今這樣犯了黃病的房子,高門大院兒,住着怪悶的……”

那金喬覺見飛天言語之間有些道歉的意思,連忙解釋道:“我不過隨口說說,顯得請高些罷了,今兒一處吃酒,弟兄們還說我,祖墳上不知種了什麼愛物兒了,如今內有嬌妻外有功名,旁人羨慕還來不及呢,怎麼反倒生出這些感慨來?”

飛天見丈夫這般善解人意,心中也感激他,因主動來在金喬覺身邊坐了,說道:

“咱們權且這麼住着,來日看朝廷上怎麼說吧,若是封我公主,只怕志新有個郡王稱號,到時候自然有封地賞下來,咱們趁機回了聖上,把我娘接過來,一家子都跟着志新到封地上過活,叫他小孩子尊貴些,往王府裡住着,咱們還撿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蓋一座別院,就當做是給我娘養老的地方,還按照原先的樣兒,一點兒別錯的,就當是還住在東村裡,你說好不好呢?”

金喬覺聽了這話,心中一動,伸手摟了飛天在懷裡道:“若真能那樣,只怕神仙也要羨慕咱們的。”

飛天見他忽然動手動腳的,臉上一紅,輕輕推了推他的手臂道:“這是怎麼說呢,斯斯文文的說話兒,你就上手……”

那金喬覺見妻子此番並無十分抗拒,不過嬌嗔而已,心中越發動情,因摟了飛天抱在膝上,柔聲笑道:“今兒吃酒,那幾個貧嘴貧舌還曾我,何時再要一個孩子……”

飛天聽了,越發羞得滿面紅暈,嗔他道:“什麼醉漢嘴裡的混賬話,你也拿來學說了糟蹋我……”金喬覺聽了,心下越發起意道:“求殿下開恩?”

飛天聽了,只管低頭不言語,也不肯點頭,倒也不搖頭,金喬覺就趁着醉意,將妻子打橫兒抱起,往內間去,到了牙牀之內,服侍他脫了鞋襪衣裙,十分珍惜抱入香衾之中,自己也解衣登牀,姒飛天此番心中好似擂鼓一般,早已縮到了牙牀角落裡,面朝裡睡着不肯理他。

金喬覺見了,知道妻子害羞,因伸手取了牀邊燭臺,將上頭的燈火吹熄了,一面復又躺下,黑暗之中,那金喬覺倒也並未十分越禮,直探得姒飛天的手,暖在手心裡,一面笑道:“小時候做了噩夢,你也叫我牽着你的手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