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一大早錢纔剛準備出門,被錢中華給截住了,說他也要去學校,今天有早會。
錢才知道老頭子要找自己聊聊纔會這麼說,也有點心痛他找個這麼生硬的藉口。
老頭子剛調一中,暫時只搞行政,新學年纔開始帶班,早上9點纔開會,6點半就出了門,也不知道中間這麼長的時間他能在辦公室乾點啥。
爺倆討論一番決定坐“11路”去學校,路上還能在福香緣買點包子。
這個福香緣是家餐館,但是這老闆也是個腦子活泛的,把早上時間的餐館鋪面租給了個賣包子的。
附近的人都知道,那家福香緣早上賣包子,中午開始是餐館,但偏偏早上包子鋪老闆的包子做的是真好吃,名氣也傳開了,於是很多人慕名來“福香緣”買包子。
但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中午下午也有很多人來問,說老闆你們家包子很出名啊,給我整一籠包子。
這老闆一看這也算是個生意,於是餐館也開始蒸包子賣,但這餐館蒸的包子實在一般,很多人住得遠的,中午下午吃完了包子回去就說福香緣的包子也就那樣,還不如我們樓下的好吃,於是福香緣的包子就成了一個迷,風評一會高一會低。
福香緣不遠,爺倆買了兩籠“薛定諤的包子”,兩杯豆漿,繼續往學校走着,老頭就開始沒話找話。
“眼看高二下學期都過半了,想好沒有,以後的路怎麼走?”老頭嘬了一口豆漿。
“滬上交大吧。”
錢纔想想既然問到這了,不如直說,免得以後看自己成績好了,讓自己填清北啥的,不出意外胡蔚也會去交大,錢纔不想節外生枝。
老頭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知道小時候讓你考清華北大,那是想讓你有個遠大的目標,但是現在而今眼目前了,你那個成績,也要面對現實,我現在是跟你討論現實的問題,不要跟我說虛的。”
“我沒跟你開玩笑,滬上交大,我肯定要去的。”錢才瞪大了眼睛,又篤定了一次。
老頭面色有點泛難:“娃兒,上海交大可不興交高費……你老子我這些年一直在屁股後面託着你,小學初中高中都是讀尖子班,但是這回只能靠你自己了,你可別指望我能幫上你,我也沒這個能力調到滬上交大去。”
錢才嘆了口氣,這老頭腦洞是真的大。
“我曉得,你別把我當傻子行不行,我說去交大肯定是考進去,不是交高費,也不是去交大當保安!”
說完錢纔有點“恨鐵不成鋼”,這老頭,交高費上滬上交大他都敢想,也不相信自己考得上。
想到這裡抓了個小籠包丟到嘴裡,結果太燙了,又吐出來丟回袋子,嘴裡“噝哈噝哈”的散熱氣。
老頭一看,樂了,心想素材來了,立馬寓教於行:“你看就像這個包子,太燙了你吃不了,對吧,還不如吹冷了吃口涼的,沒這麼好吃,但是不燙嘴,高考填志願也是一樣,當然,你能剛好吃口熱的,又好吃又不燙嘴,那是最好。”
錢才一聽,心裡一下想到了胡蔚姑姑對自己說的話。
咋的,老頭,你也覺得我吃不上燙包子?
錢才立馬把那個包子抓起來又塞進嘴裡,散了兩口氣又吃起來,燙得他怪叫一聲。
“我就要吃燙的!”
老頭也有點生氣了:“你那個成績考本地師範都欠奉,你要考交大?我看你要烤地瓜!”
錢纔看老頭都要冒火了,
心想有點衝動了,本來胡蔚這事和老爹也沒啥關係,不該把氣撒他身上。
於是又溫聲細語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我也確實努力了,不想放棄,一切期中考試完了我們看成績再討論,行吧?”
老頭看他這麼自信,也燃起一點希望,欣慰的點了點頭。
“行,你要是爭氣,學習需要什麼你儘管提,老子砸鍋賣鐵也滿足你。”
錢才點點頭,想起個事,這可都快5月份了,趕忙道:“期中考好了你帶我去三舅家玩玩電腦行吧。”
老頭一聽,立刻又生氣了。
“你這個態度,天天想着玩電腦,考得好纔怪!”
錢才無奈了,心想這老頭又誤會了。
三舅,我對你的好你知道嗎。
……
一中高二七班內,今天的氣氛格外的壓抑,數學老師黃兵發了大火,因爲最近一次的數學隨堂考試結果出來了。
23大題的錯誤率達到了95.31%,通俗點說就是64個人攏共3個人做完做對了。
黃兵可不是個吃閒飯的人,高二高三兩屆的理尖班數學他一個人同時在帶,可想其能力,鷹鉤鼻,單眼皮,湖南人,平時仰着頭走路,脾氣可謂爆表。
而且平時他言語間頗爲看不起西南片區的人,揚言:“你們G省,川省人,除了打麻將,什麼都不積極!我坐飛機從西南上空過,都能聽到下面的麻將聲!”
像錢才聶俊林這種後門生之流,他可以在課堂上直言稱之爲“樂色(垃圾)”。
但又能感覺他真的沒針對誰,因爲好學生馬失前蹄沒考好的時候,他也這麼罵,連狀元之才的第一名楊瑞考個142都能被他訓20分鐘,說高考要是丟一分,出去就不要說是他教的。
整個學校裡只有校長能讓他效犬馬之勞,副校長都不太好使,這麼一個人可以想見罵人是極其難聽的,拿着數學成績表點了成績靠前的20多個名字,說這些人都是不可救藥,辜負學校的期望。這些以前都是被老師捧着的香餑餑全被罵成了臭酸菜,那20多個人後面的更是都不配被他罵,搞得一整個上午都有點風聲鶴唳。
上午第四節課,音樂老師又被生病了,沒有老師主動代課,改成了自習課。因爲聶俊林中午要去送貨收錢,錢纔有點不放心,遂與聶俊林同桌商量換了位置,跟他交代一下,兩人小聲商量着。
“砰!”
集“班主任安的監控,各科老師的狗腿子,告狀婆”等屬性一身的劉墉猛拍了一下桌子,站起來指着兩兄弟大聲指責:“聶俊林,錢才,你們能不能安靜點!你們不學,其他人還要學,不要當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劉墉早上也屬於黃兵口中的“不配被罵”的那一流,但這會說話的神態,一身正氣,倒是像班主任。
劉墉成績在班上20名左右徘徊,也不算弱,但是數學不太行。
平時他也是自詡爲好學生的,有一次發揮挺好考進了前十,他就揚言要考北大清華,結果今早被黃兵的地圖炮打擊一番,和差生被歸爲一類的他大感丟臉。
這會聽到還有人在自習課講話,頓覺拯救班級的重任就壓到了自己身上,順便罵罵差生彰顯自己和他們的區別。
錢才反應頗爲淡定,準備不管他,繼續跟老三交待着,倒是三哥是個體面人,指着他就準備開罵。
劉墉一看聶俊林那個架勢,想起了前幾天被聶俊林拉着,差點捱揍,而且後來打聽聶俊林他爸好像是個社會上的場面人,自己那點家世可能也壓不住他,不敢繼續惹火。
氣勢一轉,打斷了聶俊林準備發言的勢頭,集火到錢才身上。
“錢纔是吧,聽說你爸是學校錢主任,你爸也是教育系統的老人了,爲了你調過來一中的吧,辛辛苦苦把你帶過來這個學校,這個班,你就這麼報答他的?你要是不想學就轉到普通班嘛,學兩句法語就了不起了?高考又不考,你這叫不務正業!不要在這個班待着影響別人,浪費其他想學的人上升的名額!”
劉墉越說越大聲,言語間的神態已經頗有點教書育人的樣子了,甚至對自己的“老成”發言還有點小驕傲。
他早就對錢纔不爽很久了,羅玉的事,錢纔在法語上出的風頭,都讓他不舒服,所以這番話既點出了錢才的來歷,又直言呼喝他,體現自己關係更加不凡,還把錢才學法語的事歸爲了“不務正業”。
錢才聽着聽着都開始冷笑了,這個小屁娃兒果然是沒捱過社會的毒打,都不知道當衆辱及父母是多大的仇,決定浪費點時間教訓教訓他。
錢才直接開罵道:“你個小屁娃兒,話還挺多,你又不是我爹的孫子,他高不高興關你球事?你那個當教委副主任的伯伯難道是你親爹?私生子現在也這麼猖狂了嗎,你家那個副主任的位置世襲罔替是吧,他哪天嘎嘣走了,就輪到你了?所以…你都開始提前教訓我了?”
“譁。”
班上都炸鍋了,這些周圍的娃自從來到這個班以後,從來沒看到過這種帶爹帶親戚對噴的名場面。
太刺激了。
饒是尖子班,也只是些十七八歲的孩子,看熱鬧的,覺得罵得好的,討厭兩人出風頭的,蒙着耳朵做題的,一時間各種反應都有。
劉墉都懵了,他以爲錢纔是個軟柿子,結果語言如此兇猛,還精準的點了他家的關係,一番侮辱他竟然接不上招,只能大聲喊道。
“班長!你看到了,他罵人!一會郭老師來了我會跟他說的!”
班長張範九回頭看了一眼,他其實也不太想管,但這會確實很吵,只得開口。
“大家都是同學,別罵人,一會郭老師來了,都得挨批。”
行,武的接不起,我跟你來文的。
錢才冷笑着開口道:“帶髒字的是罵人,不帶髒字的就不是了?早上被黃兵罵了,難過吧?不,是不配被黃兵罵,很難過吧?我以爲你學習多好,23大題答對了嗎?這麼強的優越感,合適嗎?”
劉墉勃然大怒:“我成績至少比你好!好得多!!你一個從三中轉過來的, 不配和我比成績!”
錢才已經迴歸淡然了,抱着手悠閒回道:“你恐怕還代表不了一中說這句話,三中成績比你好的照樣一大排,就你這樣的還想考清華北大,也不知道是不是趙本山春節賣的拐把你忽悠瘸了?至於你成績是不是真的比我好,考完期中考試再看吧。”
班上又炸了,紛紛好奇的看着錢才。
兄臺好口才啊。
見劉墉在那支支吾吾的接不上話,錢才也不再理會,繼續交待老三。
只是老三也聽不進去了,那張15公分寬的臉這會都要笑出一張20公分的嘴了,跟他講什麼他都回“兄弟你太牛B了”。
劉墉徹底啞口了,其實他也不是不想還擊,只是也沒找出什麼有邏輯的話還擊,畢竟他也沒打聽過錢纔在三中大考的成績,說那些話也只是主觀判斷,平時隨堂測驗成績都在老師手裡,是不公佈的。
後來劉墉靈光一閃想到一些反駁的話,發現周圍都沒人理他們,整個課堂已經重歸安靜了,氣氛都已經不趕趟了,後來的半節課,都在“沒發揮好”的感覺中後悔和忿忿不平。
只待放學後,劉墉趕到聶俊林和錢才面前指着錢才大吼了一聲。
“我等着看你成績!”
說完不待錢纔回嘴便憤然離去,畢竟錢才和聶俊林一文一武,他也怕陷入“罵也罵不贏,打也打不過”的境地。
錢才只能笑着搖搖頭。
十七歲,真好……好個屁,真是沒捱過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