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哐當哐當的響聲總容易讓人陷入一種沉思狀態中去,不得不說在火車上躺着最適合思考人生。
寧月嬋來了,又走了。
作爲東方紅集團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寧月嬋暫時還沒有將總經理職務交給毛國榮,按照當初商量好的,需要在縣委同意股權激勵方案和管理層持股方案之後,再來把總經理職務移交給毛國榮。
寧月嬋來宛州,也是作爲出資者對未來的合作項目可行性的一次考察,同時也要對自然堂在宛州的兩家礦泉水基地建設情況進行檢查。
和焦虹、寧月嬋在一起吃飯總是令人愉悅的,沙正陽發現自己對這種純粹私人情誼的小聚越來越喜歡,相比之下那種公事的應酬卻讓他格外厭煩。
他覺得這應該是一種職業倦怠的表現,他不喜歡這個市委辦副主任的工作,哪怕實際上他並沒有太多精力放在本職工作上。
再怎麼都還是有一些會議和公務宴請需要他去應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公務社交,對於年輕幹部來說,也是一個拓展人脈和加深印象和感情的機會,但對於沙正陽來說,這更像是一種繁瑣的消磨。
銀臺縣委同意了東方紅集團的股權激勵意見以及管理層持股的方案,但縣委也提出了一些條件。
那就是東方紅集團資產要以一個比較高的增速持續三年增長,也就是說,在第一年設定的股權激勵份額比較低,第二年有所增長但也不高,要到第三年目標實現,纔會有一個讓人較爲滿意的收穫,同時也鼓勵管理層從包括原來縣酒廠職工手中購買員工股。
略微有些苛刻,有點兒類似於前世中TCL的MBO方案,但尺度要小得多,當然同意收購員工股也是一個進步。
就目前來說,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東方紅集團由於考慮要加速擴張,尤其是在飲料食品領域的擴張,都不會考慮分紅問題,所以對於很多工人來說,他們都希望自己能迅速將自己在員工持股會中的股份變現。
從更長遠的規劃來看,銀臺縣委提出了要爭取在三到五年內實現東方紅集團的上市,力爭讓東方紅集團成爲銀臺首家上市企業。
毫無疑問,如果能讓東方紅集團上市,對於銀臺縣委縣政府來說,這將是一個極其輝煌的成績。
目前漢都的上市企業都僅有五家,都集中在漢都和嘉州,縣份中上市企業根本沒有。
銀臺經濟實力在整個漢都市的地位並不高,遠遜於華陽等縣,如果能夠在企業上市這一指標上得分,無疑會大大增添朱鳳厚的政績。
朱鳳厚是從市體改委主任下來直接擔任銀臺縣委I書記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體改委雖然看似風光無限,但是要說和其他重要局行相比,還是有差距的,所以他直接空降銀臺擔任書記,肯定在資歷上一時間還有些難以服衆,所以想要在經濟發展上做出一些成績來證明自己,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給予管理層必要的持股在沙正陽看來是必須的,這樣可以讓他們和企業利益捆綁在一起,國內職業經理人這個羣體現在還不存在,還需要十來年的發展纔會逐漸成型,所以目前指望通過具備充分職業經理人的職業道德來對抗個人利益,的確很難。
如果說寧月嬋和焦虹、高柏山還能講一講創業感情,但像毛國榮、楊科等人就很難說了,甚至像寧月鳳、董國陽、胡文虎這些人,如果真正面臨巨大利益誘惑,沙正陽覺得都很難抵擋得住。
所以說,必須既講情懷,講規則,將理想,更要將利益和監督。
該給的利益你得給夠,否則沒人會長久忍受,同樣監督一樣要跟上,有些人慾壑難填,而情懷、規則和理想更是作爲更高層面的決策者們的信仰而必須存在,否則這個企業難以長久。
沙正陽知道自己管不了所有事,哪怕自己是一個重生者,世界這麼大,他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發揮影響力就很難得了,當然他會竭力讓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變得大一些,現在他也就在爲此奮鬥努力。
正剛沒有再在霸王電子幹下去了,他去了榮升。
這是沙正陽給他的建議。
未來沙正剛也許在相當長一段時間會充當沙正陽的“馬仔”,聽命於沙正陽,按照沙正陽的要求在各個企業裡“狼藉”和“尋覓”。
榮升目前是國內最強大的冰箱製造企業,但前世中這家企業幾年後會遭遇一場迷霧式的人事動盪,榮升的締造者潘林將會出局,那麼這也許是一個機會。
不過沙正陽讓沙正剛去榮升,也只是做一個簡單的停留,因爲榮升就在附近,沙正陽給沙正剛的安排是在近距離觀察一段時間榮升過後北上燕京,前往聯想,關注這家現在紅極一時的企業。
連沙正陽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思維如天馬行空飄忽不定,明知道自己有些事情就算是介入,一樣解決不了問題,但是他始終有些不甘心。
憑什麼重生一回,連試都不敢去試一次?裝逼打臉泡妞發財,這種事情隨時都可以做,但是有些事情錯過了就再無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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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家天生傢俱廠工作,每週工作六天半,晚上有時候需要加班,那半天有時候可能也要加班,不過還好,老闆能提供午飯,……”
沙正陽和鄭國忠坐在狹窄的走廊裡,藉助着落日的餘暉和幾個工人說着話。
這一羣工人基本上都是來自宛州的,既有香城、臨河的,也有裕城和龍陵的。
他們基本上都在這周圍的三家傢俱廠上班,時間最長的已經在這裡工作了九年,也就是說,最早的幾個人,84年就來了這邊,而最短的是今年春節後纔來的。
“有沒有加班費?”沙正陽隨口問道。
“這要看老闆了,有時候生意好,或者老闆接了大單,或者結了賬,會多發三十或者五十塊作爲獎金,但更多的時候還是看年底嘍。”那個皮膚粗黑的壯年男子叼着菸捲,狠狠的吸了一口,“你不願意幹,有的是人幹,不想加班那就滾蛋。”
“都是出來掙錢吃飯的,多幹半天一晚上也累不死,不過加了班老闆一般都要多管一頓飯的。”另外一個有些瘦小的中年人搖着頭,“我在那家洪陽傢俱廠,老闆還行,累了點兒,但飯菜還過得去,纔來的時候吃不慣,現在也習慣了,只要年底能拿到錢,辛苦點兒也值得。”
“那能不能說說你們在這邊每個月能拿到多少錢?年終能拿到多少錢?一年下來除開你們在這邊花銷之後,能給家裡攢多少錢?”
這個問題有些敏感,但卻不能不問,這關係到未來宛州這邊的工薪成本和這邊的對比。
見一干人都沒有說話,哪怕是面對來自家鄉的父母官,這種事情也不好回答,很難說這些當官的回去之後會不會有什麼其他想法。
“其實是這樣的,大家可報一個大概數字,或者我們給大家一個大概數字,如果相接近,大家點頭就行。”沙正陽笑了笑,換了一種方式。
一羣人都點了點頭,這個好像可以接受。
“每個月能拿到300塊麼?我是指新來的工人,比如他們幾個今年纔來的。”沙正陽問道。
被指向的幾個人連連搖頭,有一個更是直接道:“哪裡拿得到,頂多兩百出頭。”
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還是把工資說了出來,不過說出來了也無所謂,畢竟在這邊也不是在家鄉,而且自己也不是香城人。
“嗯,那也就是說新來的工人大概在二百二三左右每月了,那幹了幾年的能不能拿到三百塊每月呢?”沙正陽注意到幾個人給了肯定的點頭,又繼續問道:“如果是在廠裡擔任工班組長這一類的,能不能拿到四百塊?”
再度看到對方的點頭,沙正陽笑了起來,“看來還有可能不止這個數目是吧?”
“沙主任,這要看情況,如果廠子大,管的人多,工作忙,還有今年活兒多的話,老闆有可能開得搞一些,五六百都有,甚至最高的我聽說拿過八百,像我記得在同安傢俱,那好像是山都的人吧,吳子安,現在都當到副廠長了,當然老闆有幾家廠,他能拿到一千二一個月了。”
有個明顯管不住嘴的傢伙開始不無炫耀的饒舌,引來周圍人不滿的目光,那傢伙卻不以爲然的道:“又不是說我們自己,你們能拿幾個?”
“那年終老闆一般給多少獎金紅包?”沙正陽再度問道。
“嗯,不一定,還是要看今年生意好不好,也要看你表現,老闆很精的,你平時勤快還是偷懶,他心裡都有數,聲音好,肯幹,拿上一千也有可能,生意不好,你人又懶,一百兩百也很正常。”有一個頭發有些長的青年男子笑了起來,“老闆都要算賬的,如果你說你明年不來了,那肯定要給你扣下來,非得要你來了才發給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