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熙,在一年之多之前拍《鳳廚》的時候還和池遲演的是“情侶”,雖說可以算成是“養成系”,但是好歹,那也是一輩人,結果纔過去了一年多,他就要演池遲的“表叔”了?
是的,歷史上頗有名氣的時尚潮流引導者側帽風流的獨孤信有三個女兒都當了皇后,其中,他的四女兒生了李淵,他的七女兒生了楊廣。也就是說,楊廣是李淵的表弟,是池遲的表叔。
“你這一年過得挺值啊,別人是大了一歲,你倒好,直接長了一輩。”
有人就這麼調侃曹熙,旁人聽見了,也都覺得挺有意思的。
曹熙自己也覺得有趣,笑完了之後跟池遲說:“好歹我現在也是被人喊男神的人了,到了你這,一不留神我就更老了。”
跟他對臺詞的池遲還很認真地想了曹熙去年和今年的面容變化,得出的結論是今年的曹熙看起來倒是比去年還年輕一些,只是臉上帶了疲憊感,顯然一直很忙碌,少了幾分去年那股閒雲野鶴的從容。
“得得得,你就甭想了,趕緊對詞兒吧,你這人啊,眨着眼說出來的話那都是往別人心窩子上捅的。”
曹熙可不希望池遲再來評價自己的外表了,當初演關錦程的時候他的年齡設定從二十七八演到五十多歲,池遲的年齡設定是從十五六歲演到三十多歲,但是事實上,曹熙當時是三十七,池遲才十七八歲,爲了看起來和池遲的年齡差別那麼突兀,曹熙是化了“減齡妝”的,當時池遲說了什麼來着?
“關錦程長得着急一點也是能理解的。”
誰長得着急了?爲了減齡還努力減肥的曹熙那是一陣的心酸啊。
現在想想,也是一年多過去了,他在《鳳廚》劇組裡的時候見證了池遲拿了大高盧獎,也經歷了差點被頂替掉角色的風波,等到他離開了《鳳廚》的劇組,才真正明白了和池遲演了這一場電影給他帶來的是什麼。
大衆方面的名氣,來自娛樂圈業內和媒體的關注度,還有很多別的人脈。
這些資源厚積薄發,再加上他拍《鳳廚》期間播出的《英雄血》的加成,他一下子就成了娛樂圈裡衆人追捧的新寵,《鳳廚》的十幾億票房也讓他真正成爲了影視圈的一線人物。
曹熙有紅的野心,也有在演藝事業上不斷進步的渴望,他這次接了楊廣這個角色不止是因爲這個角色和他以往演的形象有很大的反差,也是因爲這是蘭月的劇。
蘭月、池遲,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和這兩方都脫不開干係,自然在他們有意向的時候,自己也要拿出百分之百的誠意。
進了劇組,他覺得自己來對了,有多久沒真正和一羣有演技有情趣的演員們一起討論劇本了?有多久沒有在演技上吸收新的想法讓自己的演技獲得突破了?
各種各樣的商演、站臺,還有那些他不想演卻又爲片酬心動的低質量劇本,這些都消耗了他太多的時間和精力。
看看池遲從《鳳廚》之後拍了一部網劇、一部電影,到現在還保持着旺盛的創作熱情,曹熙覺得自己得好好考慮一下自己下一步應該用怎樣的步調走下去。
一切準備就緒,曹熙在《平陽公主大傳》劇組的最後一場戲正式開拍,巧合的是,這場戲也是楊廣與李纖阿之間少有的一對一的戲份。
遠在江都的楊廣聽聞了李淵父子在晉陽起兵一路南下的消息,也聽聞了在關中一帶有一個“李將軍”手下幾萬人馬將名將屈突通節節逼退,使之退守潼關,舍下了關中的大片土地。
“不知是誰人手下的‘李將軍’?除了我那心懷不臣的表兄,又哪有能將屈突通打成喪家之犬的李將軍呢?”
斜臥在美人膝頭的楊廣冷笑了一下,把來自北方的奏報扔在了地上。
“私募兵馬,又在關中潛藏如此虎將,若說那李淑德不是早有異心……不……年紀輕輕身着銀甲,用兵有術、令行禁止,難不成他李淵是把自己的女兒都用上了?”
這個猜測,就連楊廣自己都覺得可笑,可是,也喚起了他三年前巡邊北境時的記憶。
大業十一年,楊廣巡邊的消息走路,被突厥始畢可汗困在了雁門關,當時,他身邊的兵卒不過幾千人,城外卻有突厥十幾萬大軍。
困在關內的楊廣是有些喪氣的,卻沒有多少的憂愁,哪怕他們已經被圍困了十幾日,郡城內的糧食已經消耗了一半。
牽着自己的小兒子,他一步一步走上了城頭。
“看看城外,那些烏合之衆一般的蠻兵以爲能割下我這隋朝皇帝的大好頭顱,以顱骨爲酒器,以人皮做戰旗……哈,縱我身死,他們又能猖狂幾日?”
說到興起,楊廣一把將自己的兒子放在城牆之上,不顧他的啼哭放聲大喊:“始畢小兒!當日我與楊素扶持汝父一路北進,汝父惶惶若喪家之犬,若非我大隋,汝之墳頭羊糞累累矣!”
“噗。”
“何人?”
突如其來的一陣輕響讓圍在楊廣身邊的甲士都緊張了起來,此時從城牆之下一個身着灰褐色衣服的人翻牆而上,楊廣這纔看到不知何時城牆上竟然被人掛了一個鉤鎖。
身着灰褐色勁裝的人做了男子打扮,年紀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旁人或許會將之誤認爲男子,可是閱女無數的楊廣自然能分辨出她分明是個嬌俏少女。
“表叔堂堂天子,此時不過區區小厄,怎可滿口羊糞?”
滿口羊糞……
有兵卒想笑而又不敢,想要制服此人又怕她真與聖人有關,一羣人就看着那個女子跪在地上對楊廣行禮。
“吾乃衛尉少卿李淵之女,三日前陛下下詔勤王,阿爺此時尚在龍門徵兵,二兄在屯衛將軍麾下想必已拔營北上,勤王乃天下大業,匹夫亦當爲之,侄女在太原寢食難安,便先來雁門關看看。”
當着突厥大軍的面,她用鉤繩攀上了雁門關,這樣驚世駭俗的行事她居然只說是“來看看”?
楊廣輕撫了一下自己下巴上的鬍鬚,頗有興味地看着向自己行軍禮的少女。
“那你來此看了些什麼?”
“看到了突厥草肥馬壯,來勢洶洶。”
“那你可怕了?”
“聖人可怕了?”
楊廣一臉不渝,只說一雙眼睛腫滿含興味。
李纖阿擡起頭,眉目間帶着四月春風似的笑意。
“哈,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真不像是李淑德能養出的女兒。倒有點像是我母后當年的樣子……對啊,我母后乃你姨祖母,相像也是有的。起來吧,如此膽大包天任性妄爲,必是竇氏膝下的李三娘。”
“陛下慧眼如炬,家中姐妹,我排行第三。”
……
讓侍衛抱着自己的小兒子,楊廣讓李纖阿站在自己的身邊一起看着外面城下的突厥兵。
“青天白日你就這麼爬上來,不怕他們將你亂箭射殺?”
“在晉陽時常偷出門玩耍,換一身與牆色相近的衣服,我又長得瘦小,多半是能成功的。”
“任性。”
“若拳拳報國之心亦算任性,那便任□□。”
楊廣轉頭看了觀察着敵軍營帳的李纖阿一眼,沒再說什麼。
“突厥士兵雖多,行事卻散漫,我途徑郡城周邊,他們佔據城鎮卻不會駐守,民亂四起,人心渙散,此等散兵遊勇,可打不進我中原。”
眉頭微蹙,李纖阿面對來勢洶洶的敵兵,所說的卻是對方難以取勝的話,還頗有條理。
“看來,你看了這一路,還真看出了些許門道。”
“興兵打仗,須要令行禁止,突厥人卻令不行,禁不止。自聖人將突厥一分爲二,啓民可汗對大隋稱臣多年,突厥人對大隋並無痛恨之情。無軍心、無民心,此時草肥馬壯,突厥人非身在絕境處,自然也不會義勇向前……”
女孩兒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當日苻堅伐晉,號稱投鞭斷流,百萬大軍敗於淝水,除謝家二郎用兵如神之外,另有三處必敗之因,苻堅剛愎自用,晉軍軍容懾人,秦軍胸無戰意,若將淝水之戰類比此時……陛下,李三娘看出了門道,這便要去找人商議營救陛下之法了。”
“你看出了何等門道?”
“我欲兵行險招,要跟家兄多多商議,救人的是乃我二兄,我這小小伎倆就不在陛下面前班門弄斧啦。”
眼見少女又要順着鉤繩子下城,楊廣叫住了她。
李纖阿不明所以,看着楊廣解開了他自己的外袍。
看着女孩兒猛地轉過身去的樣子,楊廣輕笑了一下,他素來兇悍暴戾,就算是笑也帶了血腥氣,可是脫下自己身上內甲扔到李纖阿面前的舉止卻是足足的風流瀟灑。
“將這甲衣穿上,你好歹叫我一聲表叔,這就是見面禮了。”
只穿着中衣站在城牆上的皇帝臉上有笑,渾然不把百丈之外的突厥強兵放在心上。
輕輕蹲下撿起比鎧甲要輕薄的多的甲衣,李纖阿戴着手套的手輕輕在上面摩挲了幾下。
“陛下,外患不足懼,民心失之難復,三徵高句麗,南挖大運河,如今天下民亂四起,您若早知有今日之事,當日可還會千里征討?百萬民夫離家,百萬民婦嚎哭,中原富庶之地十室九空,只換來了繁華之下白骨累累,您可曾後悔?”
李纖阿目光炯炯地看着楊廣,手中還拿着他贈與的防身之物,問出的問題,是滿朝文武敢想不敢問的。
“狂妄!”
楊廣擡起手對着李纖阿遙遙點了兩下,旁邊聽見了李纖阿問題的士兵們紛紛跪下。
看着女孩兒直直地看着自己臉上並無懼色,楊廣反而笑了。
“若你知道你千里而來卻因爲一句話被我所殺,你可會後悔?”
“有答案,便不悔。”
李纖阿想不通,她不明白爲什麼有人已經富有四海了,卻又會窮兵黷武,也不明白爲什麼有人已經佔據了這浩蕩江山,想的卻是血染天下,那些埋在運河邊的枯骨,那些葬於白山黑水的魂靈,是如今天下大亂的因,也是當日面前這人一意孤行的果。
他還能改麼?
“好,這世上,朕還沒見過比朕更狂的人,你不悔,我也不悔,高句麗要打,運河要挖,我要的是千秋萬代的功業,當初要,眼下要,將來,還要。”
可這千秋功業,讓天下人心離散,註定會顛覆你們楊氏江山。
在這遍地烽煙之時已經察覺到自己父親真實想法的李纖阿低頭不語,只是慢慢地把那件灰色的甲衣套在了身上。
“瘦骨伶仃,難怪能憑藉一根繩索來來去去,走吧,他日朕回京再找你進宮說話。”
李纖阿行了一個拱手禮,便從城牆上翻身而下。
十幾天後,李世民率上萬兵馬進軍雁門關,不僅軍容齊整,更是多備旌旗鑼鼓,一兩萬的軍隊造出了十萬精兵的氣勢。
本就對南下興趣不大的突厥可汗怕自己得不償失,在向隋朝索要了一些財物之後便從雁門關撤兵。
得救的楊廣想要招李三娘進宮閒談,卻被李淵以三娘訂婚爲由上書婉拒了。他覺得掃興,想了想,到底沒派人把她從晉陽強召進京,只是送了些綾羅綢緞給“表侄女”添妝。
其實,李纖阿不僅僅是在待嫁,更是在養傷。
因爲評價楊廣“爲屠狗豪客可活命,爲天下之主必殞身”被李淵行了家法,不止是爲她出言不遜,更是因爲她恃才傲物不知收斂。
在牀上躺了足足兩個月,李纖阿變得沉穩內斂,不復曾經的任性狂妄之態,楊廣又收了幾個美人,便把李三娘的事情忘在了腦後。
第二次看見李三娘的時候,她已經是溫婉的柴家新婦,那等謙卑和煦,讓楊廣忍不住以爲當日和自己一起看突厥兵的李三娘其實是他的一場幻夢。
再無人叫他一聲表叔,再無人,用清凌凌的眸光,看向他胸中深處。
“當日你也是千里獨行來護我之人,如今,也要摘我這大好頭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