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主演的池遲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暫時不能拍戲,這打亂了整個劇組的全部拍攝計劃,杜安老爺子現在天天對着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開火,要求嚴格到了嚇人的地步,恨不能在她修養的十五天時間裡把不需要申九出現的戲份全部拍完。
其實,排除掉他不願意跟池遲照面這一點,杜安的表現就是一個雖然有點生氣但是依然照顧演員的、算是“有良心”的導演。雖然這種“良心”讓竇寶佳、陳方還有電話裡的柳亭心都整齊一致地“哼”了一聲。
飾演子一、醜二、卯四的演員都被杜大導演一個電話從京城的訓練基地拉來排演,她們在一個月以前開始進行封閉訓練,等着杜安的“傳召”,按照計劃,她們怎麼也要再等一個月才能輪到戲份,現在被匆忙拉來,一個都是滿頭霧水。
這其中包括和池遲有過一面之緣的方棲桐,她飾演的角色算是除了柳亭心之外戲份最重的四大殺手之一“卯四”,杜安看中的是她清純無辜的一張臉,希望她演出一個內外反差極大的角色,可想而知她在這一個月裡受到了怎樣的“摧殘”,按照她的話來說,真的是對着鏡子笑都要做好準備別把自己嚇死。
方棲桐是很期待看見池遲的,現在外界對池遲的傳言極多,這些傳言又因爲池遲一直沒有露面而更添了神秘的元素,在她們幾個人進入了封閉訓練教程之後,負責她們的武術指導給她們看了池遲的打戲,方棲桐才知道池遲竟然就這麼不聲不響地成了杜安新片女主角。見識過池遲和柳亭心的對戲,方棲桐的心裡對她是很服氣的,想要見面,一方面是爲了拉近關係,畢竟她和自己的老闆安老師關係極好,另一方面,也是真心想要恭喜她一舉得獎。
可惜方棲桐的願望並沒有實現,劇組下了封口令所有人都不能說池遲到底是什麼原因不能繼續拍戲,自然也就不會讓剛來的配角演員們看見受傷的池遲。
在安瀾和封爍聲勢浩大地走了兩天之後,池遲也悄無聲息離開了劇組所在地。
她本來是真的以爲,竇寶佳能看在她現在受傷的份上讓她好好休息的。
去哪裡休息,她的心裡都有了盤算。
影視城,她身上帶着傷是不想回去的,被韓萍看見了絕對會哭給她看。同理,她也沒告訴顧惜自己現在的狀態,距離《女兒國》上映還有一個多月,顧惜幾乎每隔一天就要去一個城市路演,完全成了一個空中飛人,她還身兼着製片人的工作,忙到恨不能一天有七十二個小時,她好拿兩個小時出來安安穩穩睡一覺。
那她總可以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上小半個月吧?每天找找小吃,散散步,釣釣魚也可以啊,悠閒舒適,有益身心。
竇寶佳給她的回答是:“想得美。”
帶着金邊眼鏡的大經紀人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自己的吐槽,池遲那種想法哪裡是個當紅女明星該有的想法?那根本就是個退休老幹部的思維,是不是還得拎着個鳥籠子,早晚跳個廣場舞她就舒坦了?
滑稽!
“先去滬市,找你下家要合作的電影製片方談改約的事兒,要是這幾天你的簽證能辦下來,你就去聖羅丹走一個閉幕式紅毯。”
《跳舞的小象》被聖羅丹電影節的舉辦方選爲閉幕式放映電影,池遲也同時獲得了主競賽單元的最佳女主角提名,池遲要是去走紅毯,必然備受矚目,也是一個極好的,在她成爲影后之後初次出現在公衆面前的機會。
相比較而言,這個獎的影響力不如包括大高盧獎在內的歐洲老牌三大,更不如大洋彼岸的小金人,但是好歹不是那種花錢能買的獎,這些年又一直力圖創新形式,花樣玩得多,吸引了不少國際品牌的贊助,紅毯的規模越來越大。
去那走個紅毯,總好過讓池遲的“初次公開露面”發生在《女兒國》的首映禮上,竇寶佳真是受夠了顧惜團隊對池遲有意無意的“作踐”。
對於這兩個行程,池遲都有意見。
“《鳳廚》電影不是已經談好了麼?爲什麼要改約?”她的臉上沒有表情,竇寶佳卻能立刻察覺到她似乎有些不悅。
想想現在她還是“申九”這個殺手上身的狀態,竇大經紀人的態度立刻收斂了很多。
“你在成名前跟熊貓餐飲集團那邊簽了合同,全部片酬才七十萬,違約金也才五百萬,你知道現在外面有多少剛進影視圈的土豪喊着要花一千萬找你拍電影麼?你不去改約多拿錢,我放心,熊貓都不放心。”
談合作這種事兒,並不是簡簡單單錢多錢少的問題,其中牽涉到了一個合同的約束力。
隨着池遲身價飛漲,當初那一紙合約幾百萬違約金已經完全束縛不了她了,竇寶佳對於七十萬的片酬只是嫌棄了一下,還是相信池遲的選片眼光的——就算她不相信,她也不敢在池遲選劇本的事情上指手畫腳,畢竟她們兩個人之間,池遲纔是老闆。
熊貓那邊就是真的着急,還是乾着急。因爲池遲一個人就能決定《鳳廚》這個電影的關注度、合作方甚至配角質量和製作班底。《鳳廚》整個項目拖了三年,不是不想找個好演員,但是他們更希望演員是對他們的劇本感興趣,而不是因爲錢。這其中的情懷,在遇到“小透明坐上了竄天猴”這種奇蹟之後,變成了想把整個電影做大做強不辜負奇蹟的強烈渴望。
池遲原本簽下的超低價錢,讓他們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池遲作爲手中的“牌”來打,萬一到時候什麼配角、導演、製作班底都找好,配置弄成了頂級的,池遲拍拍屁股走了,只需要賠給他們五百萬,那熊貓集團真是要哭都哭不出來了。
所以,對於改簽合同這件事兒,他們表現得極有誠意,在獲知池遲拿了影后的第一天由公關部就給她打了電話,等了四五天才有人處理這件事,池遲也是無意之間就把他們折磨得身心疲憊。
竇寶佳的鐵石心腸都快被熊貓集團那個說話軟軟似乎帶着哭腔的女公關給融化了,這纔在池遲有空閒的第一時間帶着她去滬市,還通知了對方接機。
聽完竇寶佳的解釋,池遲沉默了片刻,才擡頭說:
“是我疏忽了,改約挺好的。”
從對方的誠意來看,他們應該會好好地對待這部電影。
只要電影好就行,只有一部好電影,才能吸引來下一個好劇本。其中的細枝末節,不需要很在意。
小姑娘歪頭看着窗外的風景,十一月的閩南依然山清水秀,甚至還有花綻放在枝頭。
至於去聖羅丹國際電影節走紅毯這件事兒……
“聖羅丹和明年的大高盧,我只去一個,你選吧。”池遲的語氣很平靜,但是瞭解她的人,都知道她並不給人討價還價的餘地。
開着車的陳方透過後視鏡看向後座。
她發誓,她剛剛看見豆姐的那一瞬間的表情,真是恨不能要掐死坐在她旁邊的小姑娘。
下車之前,竇寶佳和陳方把池遲摁在車座上進行了一番徹底的僞裝,首先不能讓人看見臉,其次不能讓人看見肩膀上的傷。
竇寶佳下手極重,明顯是在藉機泄憤,池遲也不反抗,任由她和陳方在那作妖兒。
“哎喲?cd的最新款墨鏡?你還這麼潮?”
竇寶佳打開從池遲的包裡翻出的眼鏡盒,光看盒子外表她就斷定裡面的是正品。
池遲沒說話,把顧惜送她的墨鏡自己戴上了。
在下車的那一刻,她恍惚覺得這個世界——有點暗。
……
飛機到達滬市,在出口處,池遲看見了來接機的人,熊貓餐飲集團公關部經理和他的手下。
這位公關經理長得五大三粗,從橫向看比金大廚還要敦實一些,脖子上戴着一條手指頭粗的金項鍊,理着小平頭,穿着一件黑色的馬褂,站在機場裡顯得有點不倫不類,倒是更適合去二十年以前的銅鑼灣收保護費。
他身後的八個美女統一穿着旗袍,燕瘦環肥,奼紫嫣紅,在機場大廳組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竇寶佳的腳下一頓,要不是他們的手上舉着《鳳廚》的牌子,她是怎麼也不會相信,池遲挑的合作方竟然是這麼一個畫風。
隨時要拉人去做高級大保健的節奏啊。
“池小姐,鄙人姓袁,很榮幸見到您。”
身後的八個美女整齊劃一地鞠躬行禮。
眼睛看着那條金光閃閃的鏈子,池遲突然有種預感,《鳳廚》的拍攝過程會遠超她的想象。
袁經理拿出的新合同讓竇寶佳都頗爲難以置信,不是因爲條件苛刻,而是……太豐厚了。
“八百萬片酬,違約金一億?”
“我們老闆的意思是您也可以選擇一千兩百萬的片酬,這樣我們就不會給您後期百分之一的分成了。”
奢華的公務車裡,池遲和竇寶佳被一羣美女環繞着,端茶倒水,還有人投喂點心。
池遲沒說話,報酬這種事情隨便竇寶佳去談。
雖然現在的竇寶佳看起來有點暈乎乎的,大概混跡沙場多年,也沒有被人如此直接又猛烈的美女攻勢襲擊過。
她慢慢看着合同,注意到的是拍攝週期。
“我的準備期是八十天?”
這不是美食電影麼?爲什麼看起來要求比武俠電影還嚴格?
“《鳳廚》這個電影,是我們老闆的家人提供了主體思路,由編劇加工成了劇本。因爲某些原因,它對我們老闆的全家來說意義都比較重大,所以提出的要求也會有點高,正是因爲要求高,纔會整整三年沒有開拍,一直等到了最適合的您。當然,所有人都相信,無論多高的要求,池小姐都會輕而易舉做到的。”
池遲笑着眯了一下眼睛,心裡十分的冷靜。這一段話除了吹捧她之外一句實在的都沒有,顯然這個劇裡面有貓膩,得她簽了合同才能知道里面到底藏了什麼。
到達目的地,她們直接被迎到了一個酒店的包廂。
包廂裡站着一個瘦高的女人,穿着長褲和平底鞋,看見池遲進來,她露出了一個很有親和力的笑容。她是那種讓人看不出年紀的人,外表似乎只有二十多歲,氣質和氣場卻遠非如此。
“先吃飯再談生意吧,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池遲這才注意到,包廂有一面牆是透明的,能看見一個小而精緻的廚房。
在她身後,黑`社會畫風的公關經理不見了,八位美女也不見了,竇寶佳和陳方,很顯然也被她們給弄走了。
“我吃什麼都可以……好吃的我都喜歡。”女孩兒露出了一個帶點靦腆的笑容。
女人走近她身邊,歪頭看了看她。
“這個世界上喜歡吃的人都可以在吃上看出他們的性格,所有的‘隨便’都是僞裝,所有的‘都喜歡’都是口是心非。”
她的氣場很強大,不是顧惜那種飽經大場面歷練出的氣場,而是在某個領域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
這種自信讓池遲極爲欣賞。
於是她沒控制住,一口氣說了好多自己想吃的菜。
“給你配個四菜一湯就夠了,點多了浪費,還吃不出味道。”
女人走近廚房,穿上雪白的廚師服,拿起式樣詭異的菜刀,菜刀一轉,像是有藍色的花盛開在了她的手邊。
……
吃完飯,池遲有點暈頭轉向,菜的味道極好,每一個都色香味俱佳到了一個新境界,就是因爲太好了,竟然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就像一個一直勤儉度日的人突然遇到了億萬財富,然後將它們揮霍一空一樣。
女人陪着池遲到了真正籤合同的地方,還替她開了門。
“忘了自我介紹,在《鳳廚》裡我是文心的‘廚替’,順便是個掛名顧問團的團長,希望我們以後合作愉快,乖巧的小影后。”
池遲看着她揮揮手轉身離開,這才從一個繽紛絢麗如癡如醉的美味之夢中猛然驚醒。
那人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電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