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挽音閉了閉眼,乍聞噩耗之時腦中的渾渾噩噩已經消失,也或者說是被她全部壓制在心底下了,再睜開眼時,眼中清明一片,她盯着滿面癡狂的張浩聯冷笑道:“好啊,既然你那麼想待在我身邊,那麼我就成全你。”
張浩聯驀然眼中一亮,看向羅挽音的眼神全是驚喜,“羅姑娘……”
羅挽音冷笑一聲,舉起手中的劍緩緩走向他,臉上掛着詭異的笑容,眼神猩紅一片,令人看了不禁遍體生寒,她一步一步地來到張浩聯面前,用輕飄飄的語氣說道:“你不是想留在我身邊嗎?既然相思蠱不讓我們離開對方超過三丈,那麼從此以後我便讓你離開我不得,但是……你別妄想用你如今的臉生活在我身邊,從今以後,你就是一道見不得人的影子,永遠會生活在黑暗裡,受盡折磨和痛苦…”
話落,她手起刀落,快速地挽了幾個劍花,等她手上的動作停下之時,劍刃上緩慢地滴落着鮮紅的血。
她的動作太快,利落得讓張浩聯根本就沒有感覺到任何痛苦,等到她的動作停下之後,他才驀然感覺到自己的臉上已然是火辣辣的痛楚,他想張嘴大呼,但只要他一牽扯到臉部的肌肉皮膚,他就感覺到臉上一陣被撕裂的劇痛。
他只能壓抑住要出口的驚呼,驚恐地感覺着臉上滿臉的溫熱感和劇痛感,他甚至看到了有什麼鮮紅的液體從他額上滑落,經過他的眼睫毛,留下了一片猩紅的視覺。
他顫抖着雙手接住滴落的溫熱,等看清楚手心的液體確實是鮮血之後,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笑的雲淡風輕的女子,顫着聲音問道:“你……你毀了我的臉?”
雖然他一個男人並不介意自己的容貌如何,但是在自己心儀的女子面前,無論是誰都會在乎自己的容貌儀表如何,而如今他的臉卻被自己的心上人親手所毀,他以後該怎麼用這幅已經被毀的容貌面對她……
羅挽音好似看不到對方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表情的臉,慢悠悠地從懷中拿出手帕擦着劍上的血,她勾出一抹妖豔的笑容,語調輕快地說道:“你不是說要日日陪伴在我身邊嗎?但是我看到你那張臉就會覺得厭惡,因爲那會讓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想起你是怎麼用這張道貌岸然的臉刺傷了我的夫君並把他丟下懸崖的……因此爲了成全你,我就幫你把這張臉給劃花了,這樣你便可以留在我身邊了,難道你不高興嗎?”
張浩聯怔愣片刻,隨即釋然一笑,忍受着臉上的劇痛,硬是扯出了一抹微笑的表情道:“若是這樣便能留在你身邊,也能讓你對我的恨減少一些,那麼便隨你高興吧。”
不管如何,總之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是嗎?
他不過是想留在她身邊罷了,只不過在絕望之下用了最極端的手段……
沒有看到對方露出後悔和惶恐的表情,羅挽音心中有些失望,但隨即想到將來還很長,她還有無數的時間來折磨這個人,她便又把這一絲不悅丟之腦後,只冷笑道:“放心吧,日子還很長,你要承受的絕對會遠遠不止這些,我會讓你一一嘗試所有的折磨,讓你明白什麼叫做後悔,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張浩聯垂下眼眸,不再說什麼,反正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再說……縱使臉被羅姑娘毀了,他也對她沒有一絲怨恨之心,因爲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他沒有不甘,也……無悔。
羅小寶看到張浩聯被毀容的全過程,卻一絲恐懼也沒有,也沒有絲毫同情之心。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垂眸不語的張浩聯,嘲諷地想道,他若是同情這個男人,那麼誰來同情他爹爹?
因爲他喜歡上了孃親,所以就可以給孃親下蠱,然後謀害爹爹,甚至把他丟下懸崖,連一點生路都不給他嗎?
羅挽音注意到了羅小寶麻木的臉色,心中一痛,想到此刻不僅是自己失去了夫君,就連兔崽子也是失去了自己的爹爹,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看向張浩聯沉聲問道:“你把他丟到哪裡去了?”
反正人都已經死了,絕無生還的可能,所以張浩聯沒有猶豫,低聲說道:“我帶你們去。”
或許是因爲心有愧疚,亦或者是已經明白自己的臉必定毀容無疑,他像是忘了自己臉上還在流血的傷痕一般,任由它血淋淋地傷痕交錯,面目可懼地轉身帶着兩人往懸崖邊而去。
羅挽音和羅小寶也直接無視了對方血肉模糊的臉,快速地跟着他來到大風不止的懸崖上。
地上還延綿着一條染血的痕跡,直到懸崖的盡頭,羅挽音握緊雙拳,站在高高的懸崖上往下眺望着,良久。
她閉上眼,迎着大風身體微微前傾,乍一眼看去像是要隨風往下跳。
張浩聯被她的動作嚇了一大跳,不顧自己劇痛的臉,目眥欲裂地上前一步就要拉住她,“羅姑娘不要…”
羅小寶眼見他的動作,厭惡地用劍柄揮開他的雙手,嘲諷地說道:“別用你骯髒的手碰我孃親,你不配…”
“羅姑娘她要跳下去,你快阻止她…”張浩聯慌亂地說道,他不能看着她死,早知道他就不帶她來這裡了……
與此同時他心中閃過一抹悲哀與疑惑,自己這麼做真的對了嗎,她哪怕是選擇殉情也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
羅小寶聞言卻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他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鄙夷地說道:“你連我孃親是什麼性格都不知道,就使盡骯髒的手段想要得到她,看來你的喜歡也不過如此,不過又是一個看上我孃親容顏的凡夫俗子罷了…”
張浩聯聞言一愣,這才注意到羅姑娘雖然站在懸崖邊緣,身體也是微微前傾,但是她卻並沒有往下跳的趨勢,他心底鬆了一口氣,慶幸地說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至於羅小寶說他是看上羅姑娘的容貌這件事情,他並不想解釋,因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是愛上了這具皮囊,他只知道,第一次見到她之後,他的夢裡從此只出現她的身影,他的心爲她而痛,爲她而跳。
羅挽音聽到他們的動靜,脣角微扯,往下跳?殉情?
不,她不會這麼做的。
他們已經經歷過這麼多的生生死死,早已不是衝動的年紀,當初她陪他一起跳入那萬丈懸崖都沒死,她爲什麼要相信如今已然更強的他掉入了這懸崖就一定會屍骨無存呢?
時至今日,她已經相信緣分這兩個字妙不可言。
只要他活着,他們就一定會有再見的一天。
而就算他死了,她也不會殉情,因爲她知道,羅小寶需要她,而龍宇寒也不會希望自己跳下這懸崖陪他一起死,他會希望自己好好地活着,陪着他們的血脈共同成長,盡她最大的努力教導他長大成人,直到他能獨當一面。
當然,她也不會這麼輕易地就相信他死了,她不會不做嘗試就這麼空茫地等待,她要做最大的努力去尋找他的下落。
羅挽音先是深呼吸了一下,接着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她睜開眼,轉身無視了張浩聯,看向羅小寶說道:“走,我們想辦法下懸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羅小寶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兩人開始尋找能下懸崖的工具和道路,而張浩聯則默然無聲地跟在他們後面,不遠不近,卻永遠不會超過三丈的距離。
他就像一個影子一樣,沉默無聲,卻無處不在。
羅挽音他們想要下去懸崖,自然不會沒有法子可循,只可惜他們去到下面的時候天已經黑到根本看不清楚路,懸崖下面又到處都是野獸,而羅挽音和羅小寶卻像是沒有看到這些阻礙一樣,舉着火把繼續尋找,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痕跡。
因爲時間拖的越久,那麼龍宇寒的情況就越是危險。
若是他死了,那麼晚了一步他的屍體就極有可能被野獸啃噬乾淨;若是他活着,從那麼高的懸崖上掉下來,必然身受重傷,而在這懸崖底下處處都是兇狠嗜血的野獸,他又如何能從這重重危險中僥倖逃生?
只是儘管他們沒有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但是這懸崖底下的森林深處這麼大,又豈是這麼容易能找到人的?
他們一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直到筋疲力盡卻愣是一丁點兒蹤跡都沒發現。
“羅姑娘,你們休息一下吧,天色這麼黑,你們繼續往深處去會很危險的,裡面的野獸級別會更高,你們會受傷的……”張浩聯眼見他們不知疲倦地繼續往森林深處走,忍不住擔心地開口道。
羅挽音和羅小寶卻沒有搭理他,就彷彿他不存在一般,這一路來他們無視他的存在,任由他跟在身後,當他被野獸襲擊的時候,他們雖然沒有選擇冷眼旁觀而出手相救,不過那都是因爲擔心他拖後腿,浪費了他們尋找龍宇寒的時間。
如果不救他,他若是敵不過野獸被殺了,那麼羅挽音的性命也會跟着堪憂,因此他們暫時別無選擇,只能選擇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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