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不就打折兩條腿麼……
張安世的話尚未說完,在座的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滿臉的訝異之色。
妖孽啊。
這纔多大的一個小屁孩,連兜襠褲都不曾穿上,說起朝野上下的事情,竟能如此頭頭是道、娓娓道來,卻還不顯一絲一毫的紛亂?
就連楊川也忍不住笑了。
這纔是他想象中的張安世,不愧是張湯的兒子,這腦瓜子當人類都有些浪費了啊……
“還行,說的倒也有些條理,”楊川笑眯眯的說道:“那就只挑最重要的三件事、一個人,說來聽聽。”
張安世正自得意,突然聽到楊川如此這般說,人畜無害的小臉上隱約閃過一抹失落,拱手道:“最重要的三件事,一是桑弘羊一月兩遷,從大農令丞、治粟都尉到大農令,如今已位列九卿;
二是朝廷的屯田令,交由丞相公孫弘主持;
三是主父偃、司馬相如赦免出獄後,主父偃暴病身亡,司馬相如官復原職,繼續幫皇帝籌建上林苑。”
楊川微微點頭,道:“一個人呢?”
張安世沉吟幾聲,似乎在一大堆人物中,挑選了一個他認爲最重要的,道:“董仲舒回到長安城了。”
楊川想了想,點頭道:“抓大放小,還不錯;說說咱們莊子上的事情吧。”
張安世拱手道:“好。”
“去歲一年,咱們莊子上的麥子畝產爲三百八十六斤,差不多是關中之地同等田地產量的兩倍多一些;此外,麥茬上的穀子,畝產一百二十斤左右,等若其他人田地上一年的收穫;”
“收穫大豆兩千石,穀子、糜子、胡麻各九百多石;”
“菜蔬是去歲的三倍有餘,若在今冬賣到長安城,約莫可得錢幣百二十萬左右;醃製包裝後,可得錢幣七百七十四萬左右;其中,蜀中卓氏送來定金三百斤金子,已運走醃菜、榨菜一百二十車;”
“一百五十斤以上肥豬四百頭,豬崽一千五百七十七隻,因餵養、疾病等緣故,損折一百三十五隻……”
學霸張安世,一口氣說了一炷香工夫,將這半年來莊子上大大小小的事情稟告一遍,竟是分毫不差、令人嘖嘖稱奇。
不要說楊川,就是在座的曹襄、霍去病等人,也是目瞪口呆,忍不住側目看向沒什麼存在感的張湯。
張湯的臉色基本沒什麼變化,兩道深刻法令紋冷漠如斯……
……
次日一大早,霍去病、曹襄、李敢幾人便回去了。
冬天來了,田地裡的莊稼基本都入了倉,依照楊川制定的‘屯田令’,要給那些軍戶分發‘年終獎’了,每一個人都很忙。
至於楊川自己,則直接躺平了。
不躺平能幹什麼?莊子上有吃有喝,有肉有菜還很有錢,各種具體的事務,有劉滿、娜仁託婭、張安世打理,比他自己打理的還要井井有條……
所以啊,還是躺平了想一想其他事情吧。
莫名的遭受一場‘無妄之災’,被皇帝發配到漠北草原上一趟,收穫雖然很大,但楊川不喜歡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他固執的認爲,男人在幹事的過程中,最後還是一鼓作氣、堅持不懈!
楊川不喜歡被動,但在眼下,人微言輕的根本就沒辦法拒絕啊。
所以,躺平幾日再說……
皇帝的旨意很快就下來了,令野戰營的繼續屯田、訓練、籌備兵械糧秣等,生活回到了原本的軌跡。
很意外的,崔九老賊這一次宣旨完畢,連一口飯食都沒有吃,就急匆匆離開了,看上去很忙。
臨行前,老賊只是叮囑一句:“最近有點亂,你們幾個兔崽子就乖乖呆在莊子上,儘量別給皇帝添亂。”
‘啊,終於能好好的享受幾日冬日閒暇了。’
送走崔九老賊,楊川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自己封地、以及替劉徹種的那二十萬畝‘屯田’之諸多雜務,並將明年春耕、春播的事情,一股腦的交代給張安世,便當起了甩手掌櫃。
不得不說,這什麼人啊,就該讓其去幹什麼事。
劉滿刁蠻至極,但在做生意方面極有天賦,都不用楊川的‘指點’,她就能把楊氏醃菜、楊氏榨菜等賣出一個高價;娜仁託婭熱愛牛羊馬匹,如今差不多快成楊川家的‘飼養員兼獸醫’了;
當然,其中出力最多的,自然還是張安世。
這個哈慫!
小小年紀,不僅熟知‘大秦律’、‘大漢律’,且對各項賬目、錢糧收入等極爲老練;此外,楊川不在的這半年裡,楊氏封地上的種田、打鐵、醃菜、熬煉‘農藥’等各項事務,竟是一樣都沒落下。
而且,每一件事情都能從容處理,差不多等獨當一面了。
尤其是、這小子不愧是張湯的兒子,對朝野上下的人和事,極爲上心,差不多算是一個合格的‘繡衣使者’了。
楊川只能在心裡嘀咕幾聲‘妖孽’,面子上卻還是一副淡然之色,該罰罰,該打屁股……
嗯,就關門放劉滿。
這一日,早飯過後,楊川回到閣樓後,照例躺平在壁爐旁邊的馬紮子上,身上蓋一條毯子,聽着柴火‘嗶嗶啵啵’的燃燒,似乎昏昏欲睡。
張安世來了。
他規規矩矩的躬身施禮,開口道:“老師,我查清楚了,這一次在關中之地散播謠言、中傷老師的,是丞相府的人。”
楊川‘嗯’了一聲,慵懶的說道:“然後呢?”
張安世沉吟幾聲,道:“據學生看來,這種造謠中傷之事,甚是無聊,只能讓人噁心一下,卻還拿不出真憑實據來說事;
所以,這件事情只能隱忍一二……”
楊川隨口問道:“那你說說,丞相府的人爲何要害我風評、給我抹黑呢?”
張湯思忖幾個呼吸,道:“應該是擔心皇帝重用老師、霍去病、曹襄等少年人,以平衡朝堂之上老臣居多的狀況。”
楊川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淡然道:“你有時間,就去琢磨一下,如何將咱們的楊氏醃菜、榨菜多換些錢糧,如何將咱們的石硫合劑賣給更多的人,這些都是很端正的事情,伱要多去琢磨、多想、多做;
至於朝堂之事,就別浪費時間了,不要說你一個六七歲的孩童,就算是我、霍去病、曹襄幾人,不也是能躲避就躲避嗎?
此外,皇帝的心思,你也儘量不要去揣摩,此爲大忌;
在這一方面,你父親張湯做得比你好,你應該好好向他學習,這人啊,心眼子太多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少年時,一定要學會藏拙。”
張安世深吸一口氣,拱手道:“好。”
楊川擺擺手:“你去忙吧,我小睡片刻。”
張安世欲言又止,不過,終究還是輕手輕腳的走了。
聽着張安世下樓的腳步聲,楊川心中一陣苦笑:‘後世有人說,生子當如孫仲謀,對張湯來說,的確生了一個好兒子啊……’
這一點,別人學都學不來。
楊川之所以直接躺平,無非是讓人看的,想想自己這纔出去小半年,他就成了‘狗賊楊川’,如何能不讓他生氣?
不過。
生氣歸生氣。
‘屯田制’由衛青提出,皇帝首肯,由大農令負責執行,結果,事情突然變成這個爛慫樣子,楊川都懶得吐槽了。
‘桑弘羊一月三遷、公孫弘主持屯田令、主父偃暴斃身亡、司馬相如官復原職……’
最近發生的這一連串事件,聽上去、怎麼就覺得滿滿的都是套路與惡意?
劉徹這個皇帝啊,看來當的也不是很順心,明知道有人在下面搞鬼,卻偏生還一言不發,就這般廢弛了‘屯田令’這樣一項利國利民的好事……
他,到底在想什麼?
或者,皇帝想幹什麼?在籌謀着什麼?下一步,如何走?
楊川思之再三,決定先躺平一段日子再說……
……
十日後,楊川躺不住了。
平陽公主突然來了
“外面流傳着你楊川的惡名,屎盆子都扣你頭上了,楊川,你竟然還在莊子上吃了睡、睡了吃?”
一見面,平陽公主就是一頓斥責,看上去就很是生氣。
楊川卻一臉的淡然之色,笑道:“母親,我二姨身子骨怎麼樣了?怎的不一起接過來,就在咱莊子上住着?”
提起南宮公主,平陽公主一下子就消了氣,嘆道:“你二姨的身體虛弱,雙目失明……唉!”
楊川親手沏了一壺野菊花茶,給平陽公主斟滿一碗,雙手奉上:“母親請喝茶。”
平陽公主接過茶碗卻不去喝,沉吟良久,方纔說道:“這一次,我和你義父勸諫皇帝,沒有給你和去病升官加爵,你們沒什麼想法吧?”
楊川笑了笑,卻反問一句:“桑弘羊爲何能一月三遷?”
平陽公主皺眉:“此事透着一股子詭異,就連本宮也在疑惑,曾經問過皇帝,皇帝卻笑而不語;
莫非,你知曉其中緣由?”
楊川給自己倒了一碗菊花茶,淺飲一口,眼望着窗外的冬日暖陽,壓低聲音道:“桑弘羊快死了。”
平陽公主一愣,側臉看向楊川,甚爲不解的問道:“爲何?”
“因爲他殺了主父偃,”楊川嘆一口氣,道:“其實,以桑弘羊的本事,也算是大漢朝難得一見的能臣幹吏,不過,這人啊,若是太過急功近利,恐怕就有些不妙。”
這一番話,聽得平陽公主更是摸不着頭緒,只好‘噸’的一聲將茶碗放下,‘叭叭叭’的活動着手腕,柔聲道:“半年未見,皮癢了?”
楊川縮一縮脖子,小聲道:“好好好,我說,我說透還不行嘛……”
老劉家的婦人,咋就!
嗯,就十分的嫺靜溫柔、和藹可親呢。
“我聽說主父偃有一條妙策,可幫助皇帝治國平天下,”楊川湊到平陽公主的耳邊,輕聲說道:“桑弘羊爲了那一條妙策,害了主父偃的命,其實,對主父偃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母親,主父偃的妙策,便是……推恩令。”
推恩令?
平陽公主一臉迷惑,兩隻丹鳳眼瞪着楊川的俊俏小臉,道:“何意?”
楊川看一眼趴在閣樓門口曬太陽的豹姐一家子,沒有說話,而是從一隻松木盤子裡取出十幾個茶碗,順手擺了一個‘倒金字塔’的模樣。
他給‘塔尖’的那一隻碗裡倒滿茶水。
然後,將這一碗茶水分別倒在第二層的兩隻茶碗裡;繼而,又將這兩半碗茶水,分別倒在第三層三隻茶碗裡……
平陽公主只是思索三五個呼吸,臉色就變得凝重起來,低聲問道:“削藩?”
楊川默默點頭。
看看,到底是大漢長公主,一點就透,就這一份心性,簡直是一種皇家天賦啊。
平陽公主端起一碗野菊花茶,慢慢喝着,秀眉微蹙,突然嘆一口氣:“怪不得皇帝明知道朝堂上一些大臣在屯田的事情上弄虛作假、胡作非爲,他不僅假裝不知,還給很多人升官加爵了?
如此一說,那桑弘羊還真是該死啊。
想當初,先皇聽了御史大夫晁錯的建言,力行削藩,不料,卻激發了七國之亂,要不是周亞夫統兵征討,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桑弘羊,好大的膽子……”
“所以說,主父偃這是因禍得福,起碼不用夷滅九族了,”楊川笑道,“母親,你說眼下我還敢冒頭?”
平陽公主深深凝視着楊川,笑罵一句:“我就覺得你被人欺負,心裡不平罷了;既然你自己都無所謂,我這當母親的還管那麼多幹什麼?”
楊川拱手,鄭重說道:“謝過母親大恩。”
平陽公主擺擺手,道:“罷了,此事就依你,反正你與去病、曹襄都還年幼,少年得志也不是什麼好事,本宮此次過來,是有一事要跟你商量。”
楊川直接躺平了,嘆道:“母親,如果是劉滿的事情,您就省省心吧……”
“怎的,看不上大漢公主?”平陽公主又開始活動手腕了。
“不是看上看不上,而是,”楊川十分無奈的說道:“我們都還是孩子啊。”
平陽公主卻不理睬,兇巴巴的瞪着楊川:“過了冬天,你都十六歲了,不小了……”
……
於是,一個時辰後。
平陽公主心情舒暢的返回長安城,整個人看上去就、嗯,就十分的恬淡而愜意。
楊川也終於真的躺平了。
娜仁託婭:“楊川哥哥,你沒事吧?”
張安世:“老師,要不要給您身上塗抹一點活血化瘀的藥酒?”
劉滿:“嚶嚶嚶……”
楊川躺在木塌上,強忍着肋下、胳膊等處鑽心的疼痛,溫言笑道:“沒事,不就被打折了兩條腿麼;
張安世,將此消息散播出去。
就說我因爲抗婚,被母親打折了兩條腿,臥病在牀,沒有個一年半載恐怕起不了牀……”
身體好多了,就是還有點虛,五天時間,廚子成功減肥二十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