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薰園坐在房間的書桌邊,桌上乾淨的信紙一筆沒有,眼神空洞,思緒混亂。連續許多天,耳邊依然能響起那位謙卑老人的自白,字字誅心,如一記記重錘壘在胸口,堵塞的她喘不上來氣...
井上薰園是善良的,來大華這麼多年,早已融入其中。她一直在力所能及地幫助,所見到的需要幫助的人,從未與大華人發生過口角,也不曾和同窗紅過臉。她喜歡這片熱土,喜歡這裡的一切,從初次踏上這片國土開始,就感覺親切,彷彿回到家一樣。她從12歲開始就學習漢語,中學時就在計劃這來大華留學甚至定居,大學後非常認真地規劃好了自己將來的生活。仔細感受平淡、享受恬靜,慢慢地迎接情感,這樣的生活本來就很符合她的性格。
都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可是,有了遠慮,近憂也會伴隨着一起,還刻意表現緊密的樣子。原本她以爲,時間會在她準備好了以後,送來應有的東西。在她準備好的過程中,除了生活外,應該沒有太大的偏差。誰曾想,感情這玩意真不是想什麼時候有就什麼時候有,也不管你願不願意,它就這麼來了,來得這麼悄無聲息,讓人後知後覺,讓人一點準備都沒有。
感情,有時就像個無恥的壞痞,當你以爲它想幹什麼的時候,其實它並沒有按照主觀以爲的劇情去這麼做,當你以爲它很禮貌的夾了根菸靠近的時候,其實它就是單純的想過來看清楚一些,也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表情或粗鄙的語言,就這麼在身邊呆呆站着。它從不按套路出牌,更不走尋常路,飄忽不定。就是這樣,一旦發覺,種子發芽了,剩下的就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了。
井上薰園就這樣在毫無準備地情況下,一頭扎陷了進去。在她最初的規劃裡,根本沒有這項內容。
情感是可以隨意規劃的嗎?如果可以,那這世上哪還有這麼多的悽憐,這麼多的悲苦?都說它是無恥的壞痞了,如果能控制,也就毫無美感和心顫了,它要真到了任你捉弄的那一步,哪裡還有什麼味道可言?那一怒爲紅顏,那相思成災又從何談起?那隨着過程漸進,逐一不同的感覺,又何曾感觸?最後的感懷又從哪裡來?
如果真到了陷進去的時候,就不要急躁了,這位執拗的美嬌娘,可不是急躁的性子能牽扯得過的。得等,得熬着,等她那妙曼的身軀慢慢地靠近,才能俘獲她,輕輕去了面紗,悄悄貼近,仔細去感受...
井上薰園拿出了墊在信紙底層,賀東掉落的照片,看着照片上的風景,思趁着,臉龐掛滿溫柔。
半晌,她翻找出了幾年前,在閩地和滇南遊玩時拍攝存儲的影像硬盤。她當時拷貝下來,也是留作以後,慢慢欣賞時間曾經踏過的痕跡...
硬盤連接電腦,細細回憶自己在那個時間段的穿着。點開一個在閔地的文檔,這一年的文檔裡面有5個省市的18段影像,點開第一個,畫面開始顯現。那是在閔地蘭平紅茶產地,那年,井上薰園在大寧讀大三,按照她當時的規劃,着手爲以後咖茶的質量把關。她爲了甄別紅茶的品級,還特意用一個暑假的時間留在一家老店裡自費學習,跟着老店主學習煮、蒸、甄、選等茶道手藝。暑期結束返回學校,又一頭扎進校書館,查閱紅茶的歷史和發展歷程,抄錄下紅茶的製作方法理論,結合暑期所學,慢慢體悟領會將其融會貫通。當假期再次返回老店,親手烹製制後,老店主已經驚訝地說不出話,高興的直呼後繼有人...
武夷山風景秀美,壯闊,位於兩省交匯處,道教興達。井上薰園爲解開心中疑惑,特意上山訪道教聖地。下山後井上薰園再次篤定了內心,使其更加堅定不移。
18段影像看完,她沒有看到那張照片裡的穿着,起身,沏了一杯茶,接着返回操作,打開了次年在滇省的影像文檔...
點開第一個滇省影像文檔。屏幕光線明亮,純淨的湛藍就懸浮在頭頂,彷彿伸手可及,鮮花怒放,鋪滿眼前大山,花香鳥語真正的人間仙境。井上薰園在鏡頭裡大聲呼喊,屏幕外的她臉龐線條柔美,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鏡頭裡隨着記錄時間數字的變大,她發現遠處山坡上有兩道身影,不甚清晰...
井上薰園趕緊打開滇省的第二個、第三個影像文檔,發現也都看不清楚。帶着些許遺憾,接着往下閱覽...
點開第四個滇省影像文檔,是滇南一個古色古香的街道,井上薰園穿着一身淡藍色的長裙,腳下踩着白色的平底鞋,雙手拿着遮陽帽站在一個松木樓下。張照片當時好像是請賣裙子的店家拍的。
井上薰園看到這裡呼吸開始急促。朱脣微分,貝齒輕啓,深吐了一口氣,終於找到了,在照片的邊角,騎遊打扮的賀東露出了半張臉向這裡張望着。他是在準備喝水,杯子捏在手裡,水已經灑出...
照片裡賀東露出的臉,由於長久騎行,加上風吹日曬,沒有了平日裡的乾淨整潔。他頭髮蓬亂,連臉上胡茬都很清楚,包括明亮的眼睛和笑起來潔白的牙齒。
井上薰園靈巧的雙手瞬間麻木,僵直的小手不自禁撫摸着電腦屏幕,心中酸澀...
打開滇省第7個影像文檔...
那是大四暑期,游完滇南後誤入的一個鎮子,名叫‘將軍鎮’。這裡多以竹製角樓和泥木筒子樓爲主,鎮裡唯一一座徽派建築,是一所學校,始建於大明,原是大明一個衙門。將軍鎮原始風貌保存較完整,民族風俗濃厚,民風淳樸善良。井上薰園被深深震撼。
接着,她看到了影像裡有些熟悉的身形,在遠處石板街道盡頭,有一對男女遊客進入一座民用角樓。隨着拍攝者緩慢的腳步移動,鏡頭也逐漸接近。角樓的門頭處掛着一個木牌,寫着‘德昂布衣’四字。鏡頭照進房內,寬敞的一樓竹編牆上,掛着一排黑紅交錯的服飾,顯得極爲自然親和。屋子裡一個女人背對着店門,在試穿德昂的民族服裝...試衣女人轉身轉圈,這一瞬間,盯着電腦屏幕的井上薰園內心一緊,趕忙倒回,慢放。雖然只有短暫半秒,但井上薰園這回看得真切,這女人穿着德昂族的外套開心的笑着,一旁的男人傻傻的站在一旁。這個女人...跟自己長得一樣...
她很緊張,臉色通紅,眼睛盯着電腦屏幕上的畫面不放。 ‘自己與‘自己’幾年擦肩而過...那,她身邊的那位是誰?’
疑惑中,井上薰園點開滇南最後一個影像文檔...
那是一個月後的凌晨,在一個不知名的山背面,井上薰園穿過茂盛翠綠的竹林,在即將登頂的一個緩坡位置歇腳,拍攝的畫面。她盯着幾張日出照片仔細回憶。有兩張照片,仔細看着有些不太一樣,她又把照片放大,選出一張較清晰的仔細端詳。高倍單反鏡頭拍攝的優勢顯現,照片裡一個身穿灰色袍服的男人,跪坐在山頂...
接着她快速打開着拍攝的影像...他正前方的日出,始而嬌羞,藏於霞雲不出,直至彩雲引誘,方纔扭捏半天,半遮半掩,透彩雲出,潑灑萬丈金光。天邊初始猩紅,逐漸變成金黃,又慢慢隆起,看上去非常酥嫩誘人。朝陽下,男人側身略暗,光線把他的身形剪切地非勻稱...井上薰園腦袋裡第一個閃現的人是賀東,可仔細想了想又感覺哪裡不對。
‘這迎朝陽跪坐,是什麼習俗?’井上薰園被引起了興趣,復又仔細看去,在男子右後方,有一個黑影,由於光線和角度等問題,相機未能拍攝的清楚,她也只能模糊看到上半身。井上薰園從對方身影上,大致可以猜測,這人極有可能是‘自己’。
她取出記錄本,把‘自己’出現的地點、時間記錄清楚,在這個男人的照片頭頂畫了問號。
翌日上午,她來到薰園咖茶店裡,兩位可人兒見到井上薰園一雙大大的熊貓眼,很驚奇。兩人對視一眼,一副瞭然的樣子壞笑着繼續爲客人送茶。
‘櫻花’的追隨者們,看到她這種‘新奇’地裝扮,心中竟然生出一種‘頹然美’的感覺,讓他們心裡更覺得憐惜。
她不管衆人眼光,進了自己的小型辦公室,把文件袋放在辦公室抽屜,取出包裡響鈴的手機,掛斷放在矮几上,接着取下鑲嵌在後牆木方格櫃裡的一個鈞窯瓷罈子。罈子裡裝着珍藏的上好普洱,還沒放下罈子,電話又響。她皺着眉,接通電話,
“請問是井上小姐嗎?”
“是我。”井上薰園聲音冷清。
“井上小姐您好,我是康木,您父親的私人律師團代表...”
“對不起,您找錯人了。”井上薰園說着就要掛斷電話。
“請等一等井上小姐,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您...”電話那頭顯得很焦急。
...
“井上成一先生病危,希望您回國...”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