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首領轉過頭:“謝謝你。”
“那天是你保全了我的職責和性命,”帖木兒滅裡搖了搖頭,向那三個一指,“是難民吧,你們到底遇到了什麼?”
雄鷹搖了搖頭,他不想說,只想親手把那幾個兇手捏成粉。
帖木兒滅裡見狀也不勉強:“既然這樣,你好自爲之吧。”
他從背後抽出兩把馬刀中的一把,插在地下:“沒有順手的兵器可不大好,你是用刀的,勉強拿去用吧。”
他轉身要走,雄鷹這才注意到,帖木兒滅裡身上穿的居然是普通韃靼士兵的軍服。
“你這軍服是什麼回事?”
“我勸諫可汗不要輕易出兵破壞和平,惹惱了可汗和一批想發戰爭財的貴族,所以被降罪,”帖木兒滅裡平靜地說,“所以現在的我不再是大斷事官和將軍了,只是敢死營的一名普通前鋒士兵。這一次,我是出來夜間偵查的。”
“韃靼……哦,你們就要打過來了?”
帖木兒滅裡點點頭,臉上有一種悲哀的氣息:“可汗下令所有宗王和貴族都率兵參戰,總共調集了不下二十萬軍隊,就快集結完畢了。這一次因爲是向帝國雪外交馬車被劫之恥,可汗已經下令,兵鋒所到,務必寸草不留,‘把所有見到的人都殺掉’……走吧,雄鷹,走得越遠越好,就算你的刀術再強,也不是成千上萬韃靼大軍的對手。”
說完這句話,他轉頭走了出去。
雄鷹看着他消失在夜色裡,一股涼氣直冒腦門。
他終於把握住了那個鍊金五角協會的用心,那些自詡爲弗莫繼承者的瘋子指示巴茲劫持外交馬車在先,策動政變把帝國搞得烏煙瘴氣在後,除掉對藍火之炬的渴望外,還有更深的陰謀——他們打算藉助韃靼人復仇的怒火,把白王締造的帝國連同所有的艾芬格凱爾特人連根拔起,斬草除根!
仰頭看向無星無月的黑天,只覺得黑暗就像這樣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
戴瑞在會晤了雄鷹之後,立刻就離開了王都,住進了黑山之中的一棟秘密別墅裡,過上了半隱居的生活。
這裡景色優美,有高高的柵欄圍起來的一片古樹林,富麗堂皇的別墅和塔樓,寬敞明亮的房間和華美的傢俱,活像個天堂。正如雄鷹所說,“抱上兩個妞兒好好放鬆半個月”,給戴瑞最大歡樂的,是三個從北方買來的女人,真正的有教養的身份高貴的美女。她們是皇家樂團的見習舞女,爲此他花了一大筆錢。
戴瑞本來打算跟玩她們一兩天,膩了就再換三個的,不想一個禮拜過去了,他還捨不得跟她們分開。這些充滿媚惑的女妖,她們高貴的氣質、豐富的詩詞修養和不可思議的牀上功夫,讓他流連忘返,爲他奏起了絢麗多姿的瘋狂樂章。
這些日子,他嚴令手下不準打擾他,幾乎和外界失去了所有的聯繫。情報一律通過鴿子傳遞。
所以在這個夜黑風高的夜裡,當他打開門看到雄鷹的時候,着實吃了一驚。
和上次見面相比,雄鷹瘦多了,眼眶深深地陷下去,頭髮也長了不少,惟獨黃紅色的眼睛依然那麼有神。只不過現在這眼神變得極其凌厲可怕,彷彿光用看的就能殺人一樣。
跟雄鷹一塊進屋的還有三個人,戴瑞認識其中的兩個,絞索和艾勒。前者是因爲從小玩大的朋友,而後者,是曾經管制過王城黑幫的皇家衛隊小隊長。
至於剩下的那個把自己裹在袍子裡的灰眼美女,他還沒見過。
“老天,居然是你,雄鷹!”戴瑞驚呼道,“你炸平皇宮的豐功偉績已經傳遍了街頭巷尾啦,聽說你們還幹掉了皇帝?”
說到幹掉皇帝的時候,戴瑞用眼角餘光注意到,艾勒隊長的拳頭已經捏了起來,一雙綠眼睛兇惡地盯着自己,雖然他不明白爲什麼雄鷹會和皇家衛隊的人攪在一塊兒,但還是把一行人都讓進了客廳。
四個人都風塵僕僕,疲憊不堪,顧不上說話,進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戴瑞取出的食物一掃而光。
看着雄鷹狼吞虎嚥,戴瑞暗自嘆了口氣,還是跟從前小時候那副吃相一模一樣,這下自己一個月的食品算報銷了。
可是似乎有些不對勁,如果是往常,雄鷹早就盯上旁邊的那三個妞兒了,平常這個傢伙只要嗅到女人味兒,就會像見了血的鬣狗一樣興奮。
“怎麼突然想到來看我?老太婆怎麼沒來?你的那柄大彎刀呢,不是一向不離身的,怎麼也沒帶來?”戴瑞看似漫不經心地問。
雄鷹放下了薰豬肉和酒,樣子有些煩躁。
“等我吃完再說。”他陰沉着臉說,然後又把腦袋埋到一大堆食物中去了。
戴瑞低下了頭,他明白過來,老太婆已經不在人世了。
雄鷹埋頭苦吃。他根本嘗不出滋味,只顧把面前的燻肉當成敵人,狠狠撕咬。
早被怒火和仇恨填滿的胸膛,被戴瑞這兩句話又勾起了新的悲傷和哀慟,他原來從不流淚的,可現在,視線又變得有些模糊了。
老太婆臨終前的眼神,始終縈繞在他的心裡。
“你好,戴瑞先生。”烏娜甜美的聲音打斷了他痛苦的回憶,讓他又回到了戴瑞的別墅,回到了豐富的餐桌前。
“我叫烏娜,原先曾經是鍊金五角協會的成員,”烏娜的笑容足以把鋼鐵化成泥,“是這樣,我們遭到了敵人的襲擊。那些敵人……應該說是仇家,他們向黑山鎮來了。戴瑞先生,您有沒有注意到最近這一帶多了什麼人?”
把昏迷的烏娜弄醒,雄鷹才知道,原來她的艾爾弗雷德會長從巴茲處得知馮克魯格伯爵要來截殺他們之後,就讓她先趕來,並且率領着另外兩名五角協會的術士,妖水和雷火隨後跟來。
雷火,那個難纏的小婊子居然沒死在皇宮裡。雷火已經被艾爾弗雷德用鍊金術以另外一種形式復活了,烏娜是這樣告訴他的。
對於烏娜以假亂真的幻術,雄鷹深有體會,毫不懷疑她有騙過那條大狗的本事。老太婆說的不會錯,她用幻術從阿斯蘭的寶刀下救了他們,可是真正的煞星卻追躡而來。
烏娜對他說,當凱恩看到他施展混沌之眼,把阿斯蘭打得半死的時候,就猜到了他可能是魔眼邪神巴羅的血脈繼承人,於是也隱約猜測到了薩拉做爲弗莫皇帝佩刀的真正面目。凡是頭一次施展鍊金術的人,都會因爲精神能量的消耗而一時昏迷,雄鷹也不例外。凱恩就趁機拿走了薩拉,他本想殺死雄鷹,但是煉金術士們趕到了,於是他救了阿斯蘭後跑掉了。
艾爾弗雷德並沒有殺雄鷹,他依舊想研究雄鷹。在烏娜向他彙報了雄鷹和德魯依的戰鬥經過之後,他的興趣更濃了,甚至打算把雄鷹帶走,當成新的鍊金皇帝來加以培養,他希望古代弗莫人的鍊金文明能在新皇帝的手裡發揚光大。
但是爲了不走漏消息,他下令殺死在場所有的人。
首先和艾爾弗雷德意見分歧的是烏娜,她雖然是艾爾弗雷德長期的得力助手,但這時卻也不想濫殺無辜,不知怎麼的,一想到雄鷹,一想到這些人裡有雄鷹的手下和朋友,她就更下不了手了。
已經身負重傷的湯馬士大媽就是在那時候挺身而出,和艾爾弗雷德進行最後的殊死較量的。
據烏娜說,兩個人的決鬥其實很短暫,幾乎是瞬間就分出了勝負。艾爾弗雷德會長給了娜塔莎大牧師長致命一擊,而娜塔莎大牧師長用積蓄多年的法力操縱聖光也重創了艾爾弗雷德會長,這是鍊金五角協會匆匆退去的原因。
雷火和妖水執行了艾爾弗雷德的滅口令,烏娜在爭執中和他們用法術鬥了起來,受了不小的傷,不過總算用幻術把兩個術士給逼退了,自己也昏了過去。
“最近黑山倒是來了客人,不過就在昨天,他們突然又神秘消失了。”
戴瑞的回答引起了雄鷹他們的興趣。
“有兩個你認得的,”他看着雄鷹,“那頭歪嘴巴的陽痿豬玀,還帶着你那個女伴。其他還到了不少人,不過我都不認識,看他們的衣着打扮,倒像是出入宮廷的大人物。”
雄鷹吸了口氣。珍妮,果然珍妮也被帶到這兒來了。
烏娜察覺了他的心事,異樣地看了他一眼,低下了頭。
“出入宮廷的大人物?”旁邊艾勒插嘴,“對他們的相貌,你有印象嗎?跟我說說吧!”
戴瑞稍作回憶,說:“有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人很單薄,穿着很樸素的袍子,氣派很大,一看就知道是大人物,還有幾個跟着他的怪人……”
雄鷹和烏娜交換了顏色,烏娜點了點頭,那人就是艾爾弗雷德會長。
“其他還有不少劍手,大約有七八十人,他們很雜亂,都是北方人。他們的首領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那個男人氣派也很大,像個貴族,有個身穿撒拉遜長袍的保鏢……”
“是摩德爾的混蛋!”艾勒的綠眼睛一閃一閃,牙齒咬得咯咯響,“我非殺了他不可!”
絞索若有所思:“奇怪了,他們不是死對頭嗎,爲什麼反而走到一塊兒去了?”
“就是,”烏娜也想不通,“那一天,我清清楚楚記得,會長,啊,不,艾爾弗雷德對德魯依逃走感到大爲生氣,他還一再說,如果再讓他看到那兩個德魯依爬蟲,就一定要把玷污陶力之城的邪教徒斬盡殺絕,決不會放過他們。”
“那很重要麼?”雄鷹冷笑,拳頭捏得格格響,“都聚攏在一塊兒,也省得老子一個個去找。”
烏娜輕呼了一聲:“對!一定是那柄刀的緣故!艾爾弗雷德認爲那柄刀是弗莫皇帝的佩刀,是開啓大門的鑰匙。而凱恩趁亂把那柄彎刀給拿走了!”
“開啓大門的鑰匙?你是說,薩拉,就是紫火炬?”雄鷹黃玉似的眼睛裡滿是驚愕,“該死的!那麼他們的神秘失蹤……該死的!”
“我想也是,”烏娜面色凝重,“艾爾弗雷德會長拿到藍火之炬的時候,不僅說過紫火之炬,曾經對你那條大骷髏項鍊很感興趣,說沒準那就是‘八百里骷髏’的真正隱義……他們很可能已經打開了大門,抵達陶力之城了。”
“原來紫火之炬和骷髏一直都在我手裡?”
雄鷹感到不可思議,老太婆的記憶一幕幕出現在眼前。艾爾弗雷德的鍊金五角協會由自己而始,現在又將由自己去摧毀,他突然有一種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感覺。
“難道說,我真是什麼狗屁弗莫皇帝的後裔嗎?”
烏娜聞言,盈盈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伏在雄鷹的腳下,用櫻脣親吻他的腳趾:“不會有錯的,您一定就是弗莫王朝的皇室後裔,在您的血管裡,流淌着高貴的血,我的主人。”
坐在一旁的戴瑞聽得滿頭霧水,他徹底被搞糊塗了:“請問,有人能把前因後果告訴我嗎?”
他們花了一個小時,讓戴瑞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們這就動身,去找那些個狗東西,”悍匪首領沉聲說,“我知道他們在哪兒。”
“你知道?”在場的三個男人大爲驚訝,烏娜卻無動於衷,自從她親眼目睹了雄鷹混沌之眼的威力,她在心裡已經把他看作了無所不能的鍊金之神。
“韋德丘陵的秘密洞窟,”雄鷹冷笑,“咱們去那兒,一定能找到線索。”
絞索和戴瑞面面相覷,末了,絞索問:“爲什麼,頭兒?因爲珍妮去過那裡嗎?”
雄鷹搖頭。
“這要從白王入侵陶力之城說起,”他說,目光炯炯地掃過衆人,“按照流傳的神話,進入陶力之城,需要那兩樣法器,藍火之炬和紫火之炬。可當年白王成功地打破陶力之城,難道說,那時候德魯依事先還拿着弗莫皇帝才佩戴的彎刀嗎?”
衆人沉默,紛紛思索起來。
他說:“陶力之城不可能只有一條路。在這個世界上,一定另有一個不需要法器的入口。”
“這麼說,您認爲那個入口在韋德丘陵?”烏娜合攏雙手問,她的眼神和語氣根本就不是質疑,而是一種崇拜。
“那當然,”雄鷹躊躇滿志,“我的預感是不會有錯的,出發吧!”
這並不純是預感。他從老太婆的記憶裡親眼看到了把嬰兒時的自己交給年少時的老太婆和艾爾弗雷德等三人的駝揹人,而薩拉,或者應該叫它“血腥慟哭”,自己也是從韋德丘陵的秘密洞窟裡,在一個駝揹人的遺骨處拿到的。
這兩個駝背都跟自己,跟弗莫的鍊金文明有極大的關係。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是七十年前的事,那麼那兩個佗背,他們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呢?
薩拉既然是弗莫皇帝的佩刀,那麼它應該在最後的弗莫王朝皇帝,“神聖之眼”巴羅大帝的手中奮戰到了最後一刻,爲什麼又會出現在韋德丘陵裡呢?
不親自去重新探訪一下那大陵墓,是找不出答案的。
他有一種預感,只要揭開了這個謎,包括陶力之城在內的一切,都會展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