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薛靈兒並不知道這幕後的人究竟是誰,正如她現在並不知道也許蕭策的命不長了。
薛陌寒負手站在村子中,安靜的打量着周圍的情況。村子裡的人都很寧靜,全然沒有方纔攔着他的時候那種凶神惡煞的表情。只是,這寧靜中多多少少帶了幾分膽戰心驚。
所有人的情緒都想要瞞住作爲陌生人的薛陌寒,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在這裡並不是什麼受歡迎的人。
轉了步子,薛陌寒的目光停留在不遠處的玲兒身上。她手裡端着木盤,怔怔的盯着蕭策的屋子看。
“姑娘這飯可是要送給蕭少俠的?”薛陌寒走近玲兒,儘可能平和的問。
一向待人清淡如水,除了對自己的妹妹能夠問聲細語之外,薛陌寒鮮少對外人如此說話。
玲兒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睛看了薛陌寒一眼,然後安靜的點了點頭,全然沒有之前對薛靈兒的蠻橫態度。
薛陌寒伸出手道:“給我吧。”
幾乎同時,玲兒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差點將手裡的盤子打翻在地。驚慌的表情寫在臉上,引得薛陌寒眉頭一動。
薛靈兒說的沒有錯,作爲一個這位玲兒姑娘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什麼表情都寫在臉上,根本不會也不需要刻意的去掩飾。可如今想來,她這句話又何嘗不是一種羨慕呢?
像眼前這位玲兒姑娘一般大的時候,薛靈兒已經從父親薛靖遠的手裡接過夜刃了。江湖風雨之中,成爲了人人稱道的壺中乾坤的薛公子。
“那就請姑娘在這裡稍等一會兒吧。”薛陌寒收回手站在玲兒的面前。
玲兒見他擋在自己面前,不高興的向着旁邊挪了挪步子,想要從薛陌寒的身邊繞過去。哪知道才動步子,薛陌寒也跟着動了一步,眨眼之間攔在自己面前,就好像他原本就站在那裡一樣。
“爲什麼攔着不讓我過去?”玲兒擡起頭來等着薛陌寒。
“你手裡的究竟是什麼?”薛陌寒的目光落在玲兒手中的盤子上。盤子的表層覆蓋着一張紅色的似乎是樹皮的東西,他不清楚這下面究竟是什麼,可薛陌寒憑着多年在戰場上的經驗,感覺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還有無法抵擋的戾氣和殺意。
“不是什麼。”玲兒躲開薛陌寒的目光道。
薛陌寒的目光越來越陰沉,手負在身後展開又攥起,攥起又展開。
“既然你不說,就別怪我不客氣。”說着,薛陌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將玲兒手裡的盤子奪了過來,拖在自己手上。
盤子才入手,頓時覺得一股陰冷的氣息從盤子的底下直落在掌心中,繼而沿着掌心一路向着他全身蔓延。
薛陌寒吃了一驚,忙催動內力抵住這股陰冷之氣的入侵。兩股力量在薛陌寒的手臂相撞,一瞬間只覺得氣血翻涌起來,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大哥。”聽到了外面的聲音,薛靈兒與蕭策開門,正看見薛陌寒臉色蒼白的站在門口,拿着盤子的手不停的在發抖。
“別過去。”蕭策立刻知道了薛陌寒出了什麼事情,一把拉住要過去的薛靈兒。
“可是,我大哥他……”薛靈兒焦急的盯着蕭策。
蕭策只是回了薛靈兒一個安心的微笑,走到薛陌寒
身邊,低聲在薛陌寒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只見薛陌寒的眼睛猛然圓睜起來,忽然一直顫抖的手變得很穩,之後蒼白的臉色也慢慢的有了血色,直到恢復了正常。
“給我吧。”蕭策擡起手將盤子接了過去,走到玲兒面前,雙手將盤子交還過去。“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並不需要。”
“你……你不能這樣啊。”玲兒着急的喊了起來,一隻手拿着盤子,另外一隻手緊緊的抓住蕭策的手臂。“你知不知道你……”
“我很清楚。”蕭策打斷了玲兒的話,溫和的回答。“可是,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爲什麼?”玲兒不解的盯着蕭策,轉而目光看向薛靈兒。難道是因爲她嗎?可是,蕭策,這個女人真的比你的性命還重要?玲兒不可置信的看着蕭策。
蕭策嘴角仍舊帶着三分笑意,輕輕的點了點頭道:“回去吧。你和族長的好意,蕭策心領。”
“蕭策。”
“玲兒姑娘。”蕭策不由得提高了聲音,眼睛緊緊的盯着玲兒。
薛靈兒站在門口安靜的看着這一切,眼淚只在眼眶裡面打轉,卻始終都沒有流出來。
玲兒盯着薛靈兒看了一會兒,又將頭轉向蕭策道:“她一定已經知道了。”
“不管她知道了什麼,都是我們之間的事情,玲兒姑娘還是不要插手了。”蕭策仍舊笑着,可那笑意帶着毫不掩飾的疏離。
玲兒失望的看着蕭策,又恢復了雙手託着盤子的姿勢,慢慢的走出了院子,消失在小路上。
薛陌寒也鬆了一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尚自留下一個如同冰霜一樣顏色的圓點沒有退下去。
竟然都已經動用上了這種東西,看來蕭策真的是傷得不輕啊。而且,他同這村子的族長也一定有着非同尋常的關係。
“大哥,你先去歇着吧。”薛靈兒平靜的開口對薛陌寒道。
薛陌寒頷首,又與蕭策對視了一眼。
“放心。”蕭策不得不開口保證似的對薛陌寒道。
“我不是不放心她,而是不放心你。”薛陌寒似有所指的撂下一句話,徑自出了院子,回到旁邊的屋裡關門運氣去了。
薛靈兒站在門口,雙手攏在袖子中,直直的盯着蕭策的背影。蕭策只是脊背僵硬的對着薛靈兒,始終不敢轉過身去正視她。
“天涼了,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當心着涼。”薛靈兒的語調仍然很平靜,但這平靜中透着不同尋常的意味。
“嗯,我知道。”蕭策點頭,轉身走進屋子裡,任由薛靈兒將門輕輕的關上。
蕭策靠在竹榻上,看着背靠在門上的薛靈兒淡聲道:“我知道你有話想對我說。”
“是。”薛靈兒低聲道。
“說吧,我聽着。”
“蕭策,你還能活多久?”薛靈兒忽然擡起滿是淚水的眼睛,好不迴避的盯着蕭策問道。
她的眼淚映出淡淡的光來,直刺在蕭策的心上。他起身,卻怎奈今天的堅持已經到了盡頭,此時竟是渾身一絲力氣都沒有。手才支撐着自己起來,就重重的跌回到了竹榻上。
“蕭策。”薛靈兒嚇了一跳,幾步跑過去扶住蕭策。“你怎麼樣,要緊嗎?”
蕭策搖了搖頭,拉住薛靈兒的手讓她坐在旁邊,自己則靠在竹榻上,緩緩的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好一會兒,薛靈兒才聽見蕭策的呼吸趨於平穩,只是比平時要沉重上許多。
“你這些日子一直都在這裡養傷,但沒有辦法治癒是嗎?”薛靈兒雙手將蕭策的手放在掌心中。
“是。”蕭策仰面躺在竹榻上,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他們難得將我騙到這裡,當然不會由着我平安無事的回去。”
“對不起,蕭策。”終於,薛靈兒忍了許久的眼淚順着面頰滴落在蕭策的手背上。“要不是因爲我,你也不至於被他們暗算。”
“傻丫頭,我這不是還沒死嗎?”蕭策忍不住擡起另一隻手點了點薛靈兒的額頭。“會好的。”
“你指的會好是靠着未歿者的心臟嗎?”薛靈兒瞪着蕭策問道。
到底還是被她看出來了,蕭策無奈的搖了搖頭。
“爲什麼就不肯笨一點呢?”蕭策憐愛的撫了撫薛靈兒的臉。“這玉戴着可有什麼效果嗎?雖然我着人驗過,可到底還是不能放心。”
薛靈兒將蕭策的另一隻手也抓在手裡,嗔責道:“你都傷成這樣,自顧不暇了,還有心情來管我。”
“你是我的妻子,怎麼能不管?”蕭策的臉上掛着寵溺的笑意,彷彿一點都不將自己身上的傷當做一回事。
“現在開始,換我來照管你。”薛靈兒乾淨利落的將蕭策的手放在他的身前,轉手拉過被子來蓋在他身上。“未歿者的心臟可不是那麼容易得到的,他們既然願意拿出來給你,一定是有求於你咯?”
“猜猜看?”
薛靈兒偏着頭想了一想,回答道:“族長老了,想要找一個人既能夠照顧他孫女,又能夠接替他照顧這村子上上下下的人。而你,蕭策,正是上乘的任選。”
“哦?”蕭策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你這個人呢,風流倜儻又一表人才,文治武功都很是不錯。你說過,族長是有大智慧的人,那一定也看得出你人品不錯,況且你又是突然出現在他們村子裡的,簡直就是天賜給那位玲兒姑娘的乘龍快婿。”
蕭策聽完,認真的點了點頭道:“嗯,說的很對,的確是靈兒的乘龍快婿。”
薛靈兒笑着點頭,忽然頭頓住,剛剛蕭策的話似乎別有所指啊。只這樣一想,薛靈兒頓時紅了臉頰。
蕭策朗聲笑了起來,很是得意的反手拉住薛靈兒的手,將她攬在自己身側。即便沒有多少時日,逝去之時有她在身旁,也算是此生不枉了。
“蕭策,他們究竟用了什麼東西傷了你?”薛靈兒伏在蕭策的胸口上輕聲問道。
“天絕之陽。”蕭策淡淡的回答,彷彿從他口中說出的這個名字並不代表天下最致命的毒。
薛靈兒的臉色頓時一變,竟然用的是天絕之陽?
相傳天絕之陽號稱萬毒之王,沒有人清楚其配製的方法,更沒有人知道解毒的方法。從醫書上的零星記載來看,這世上應該還存在一種叫做天絕之陰的毒藥,陰陽調和,以毒攻毒,大約可以將天絕之陽解開。
可,沒有人見過天絕之陰,正如蕭策是武林近三百年第一個中天絕之陽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