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他,她表情有些爲難。“你下來幫我好不好?我上不去。”“沒問題。”他一躍而下,在她詫異的低呼聲中攬抱起她,利落地縱身一躍,不一會兒工夫,他們便已置身於枝葉濃密的大樹上。
生怕跌下去,陸芸偎緊了他,小手死纏着他的腰,分毫也不敢放。
“怎麼這麼晚纔回來?你和那老頭還挺多話可聊的。”
“老頭?”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父皇!”
陸芸娟細的眉輕皺了下。“是‘我們’的父皇!”
南宮烈淡哼了聲,不予置評。
“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呃──”慘了,他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陸芸胡亂說着。“那個……也沒什麼,就說些無關緊要的生活瑣事罷了。”
一個不擅說謊的人,臉龐最能泄漏心事,陸芸很慶幸自己正窩在他懷中,所以他看不見她的表情。
所幸,他也沒再深究下去。
“他喚你芸兒?”記憶中,他似乎聽他這麼喊過她。
“是小名,因爲我是在芸天生的。爹、娘,還有幾名叔伯長輩,他們都是這麼喊我的。”頓了下,她擡起頭。“你也要嗎?”
他回她一記冷哼。“等我老到夠資格當你的叔伯長輩時再說。”
“你覺不覺得,芸天太淒涼?”她突然有此一問。
“是悽美。”
陸芸因他這回答而愕了下。“你會喜歡芸天?”
“它有種悽迷的美,滄桑的愁,引人心憐。”也或者,是因爲四季中,唯有它符合他的心境,能令他心有慼慼焉吧!
“你,像它,一名宛如芸所幻化的女子──”所以,總是能挑起他心靈的悸動。“那,你會憐我嗎?”陸芸的嬌容埋進他陽剛而溫暖的胸堅,小小聲地、帶着冀求問道。
她,終於尋着她的憐芸之人了嗎?
南宮烈什麼也沒說,只是用雙臂樓住她,領受這份靜證中的溫存。
“這麼想和我在一起?”
“嗯,好想、好想。”她好認真、好用力地點頭。
“那麼──”他凝思了一會兒。“我上回問你的問題,有答案了嗎?”
“什麼問題?”
“今天,如果我不是你的丈夫,你是否仍會堅決跟隨?”
陸芸眨眨眼,表情好爲難。
如果他不是她的丈夫,她豈敢相隨?那是有違禮教的,身爲女子,便當莊重自持,就像在滌塵居首度見到他時一般,即使靈魂爲他而牽引,也得強自壓抑。“這麼難回答?”見她苦惱地蹙着眉,久久沉默不語,南宮烈不禁有些泄氣。“就算我看上了幾名年輕貌美的女子,有意要她們陪寢,你也沒話說?”
南宮烈的心頭嘔得很,他存心刺激她。
一股怪異的感覺浮上陸芸的心頭,那是什麼樣的感覺?苦苦地,澀澀地,一顆心好酸……
但她還是努力壓下一連串冒上心頭的悲澀感,強自綻出端雅得體的微笑。“夫君喜歡哪些姑娘?爲妻的替你安排。”
南宮烈差點昏倒!
她倒挺大方的嘛!將丈夫送到一羣女人手中去瓜分,連眉都不皺一下,反倒是他
被她的無關痛癢給惹惱……他這是在嘔誰呀!
“就算每日清晨醒來,你又只能面對一牀的冷寂孤單,你還是無所謂?”他的口氣愈來愈差。
“我……”她輕咬下脣,不受控制的淚霧開始往上爬。
她在乎,她當然在乎!可是……她能怎麼辦?他是當朝太子,也會是將來的一國之君,擁有千萬佳麗都是稀鬆平常的事,她能說什麼?
在認清自己的身分時,她便已有了完整的心理準備,等着迎接這一切,但是誰能告訴她,爲什麼她的心還是好難受?
見她還是沉默不語,他開始抓狂。“可惡!你這女人就不懂什麼叫吃醋,什麼叫嫉妒嗎?”
“我……我不能……”她囁嚅着。
“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不能’?!”他勾起懷中的小臉,正要噴火,才發現她眼中閃着盈亮水光,他恍然明白,她並不是全然不在乎的。
“妒忌爲七出之一,是要被休的。”所以她就算再介意,也不敢表現出來呀。又是這一套婦德之說!
“那如果我允許你妒忌呢?”
“夫君厚愛,賤妾銘感於心,但是正因如此,我更不能恃寵而驕,忘記身爲女子的職分。”一般平凡百姓之家,身爲正室,尚且會爲夫擇幾名良妻美妾,何況南宮烈身系大統江山的傳承,不論她的心有多麼難受,都不能肆意而爲。
“你──”他實在會被她氣死!
“陸芸!我在你心中,難道不比那些勞什子婦德重要?”她居然爲了保全婦女美德,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他就這麼無關緊要?
陸芸被吼得呆呆的,搞不懂他到底在氣什麼?她都這麼識大體了,他還有什麼好氣的?
南宮烈深深吸了好幾口氣──真難得,恁他的火爆脾氣,他竟能忍住不將她給踢下樹去。
“好,那麼我問你,今天如果你嫁的人不是我,而是南宮麟,或者任何一個男人呢?你還會這麼無怨無悔嗎?”他從沒忘記他今日所扮演的角色,原是可以替代的。陸芸偏着頭打量他,實在弄不懂他的心思,只好放棄。“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聽些什麼,我只能說,我很高興我嫁的人是你,而不是臨威王爺或任何一個男人。”這代表──他在她心中,已有獨特的意義?
“夠了,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他張手將她攬入懷中。
不管她是因“丈夫”這個名詞而認定他,還是因認定了他而對“丈夫”的意義有了新的詮釋,那都無妨,至少在她眼中,他是特別的。
她說了什麼至理名言嗎?怎麼他一下子又不生氣了?
她抿抿脣,小腦袋更是迷糊了。
“記住一句話,陸芸。”
“嗯?”
“我要的,是真實的你。女人,並不是天生就比男人卑微,活出自己的主見與尊嚴來,別讓禮教規條困死了你的意志。”
“那是指──不管我想做什麼都可以嗎?”她小心探問。
“只要你認爲那是對的。”他縱容地親了親她額角。
“那如果你生氣怎麼辦?”
“我像個是非不明的丈夫嗎?”
他這句話,她就放心了。
難得輕鬆的心情,陸芸偎靠着丈夫堅毅的胸懷,一雙輕輕垂晃。
南宮烈說得沒錯,隨性的感覺真好。如果不去管行止合不合宜,由
這個角度看下頭的景緻,涼爽的清風吹來,還真是陋意舒暢得很呢!
小腳晃呀晃的,一個不留神,足下的繡花鞋甩了出去,無巧不巧,就正好砸到打樹下經過的小太監,登時,樹下的人目瞪口呆,嚇掉了下巴……
這、這、這……是平日端莊優雅的太子妃?
哇──他要去稟告皇上,他們美麗嫺淑的太子妃……嗚、嗚、嗚,被太子殿下給帶壞了啦!
滌塵居,一向不容任何人佇足。而,陸芸成了例外。
當然,還有南宮麟。但那個傢伙是不請自來,南宮烈可從沒歡迎過他,所以那個不算。
備妥佳餚水酒,就在陸芸差點葬身的水池旁,皇上也未帶任何隨從,依約而來。“父皇,您稍等一下,南宮烈在屋子裡,我去喚他。”說完,陸芸快步奔進屋裡。皇上在一旁看得直搖頭。
這芸兒的舉止愈來愈隨性了,以往拘謹端莊的形象都不曉得跑哪去了。看來那些太監宮女說得沒錯,她的確是被南宮烈給“帶壞”了。
這種“變壞”的方式到底好不好,他無法定論,但是袒露了真性情的她,笑容多了,眉頭也不再深斂,那麼,又何必定要拘泥於外在的行止?
正想着,一陣悅耳的聲音傳來。“快點嘛!我邀了個特別的客人唷!”
這是什麼情形?皇上幾乎啞然失笑。
南宮烈居然是被她半拖半拉地給扯出屋內。
“喂!你怎麼可以這樣!明明說好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現在多了個程咬金,我還有什麼搞頭?算了,我情願和你回牀上去滾。”
“不行啦!”陸芸硬是拉回他。“你不要滿腦子淨裝那種東西嘛!這個人很重要的,你一定要見他。”
“哦?”南宮烈頓住步伐,回身看去。“什麼人這麼了不起──”
一見着前頭的形影,他臉色驀地一沈,轉頭死瞪着她。“陸芸!你──”她沒讓他有機會發火,趕忙說道:“你們談談,我先進屋去了。”
噢,該死!
她逃命速度太快,讓他想逮都來不及。
冷沉着臉,他迎面望去。“父皇好雅興啊!難得這片讓您遺忘了二十多年的土地,還能讓您提起興致繞上一圈。怎麼?良心發現,來向含怨而終的鬼魂懺悔嗎?”皇上本有心和他好好懇談一番,豈料他一開口,便是句句如針帶刺的尖銳言詞,教他堂堂九五之尊怎生吞忍?
“南宮烈,你不要太放肆了!別說只是小小的滌塵居,整個皇宮,沒有一個角落朕不能去,脫毋需向你交代什麼!”
“是啊!就像你可以輕而易舉地毀了任何人,隨心所欲的決定每個人的榮辱貴賤,如我、如我可憐的親孃。我無所不能的父親大人,你還有什麼辦不到的呢?”“你──”沒錯,他承認他是愧對他們母子,但也還輪不到他這般目無賺他慕萄鄧□“別以爲朕拿你無可奈何,你再這麼狂妄放肆,必要時,朕隨時可以廢去你的太子之位!”他實在是被惹惱了。
豈知,南宮烈竟滿不在乎地冷笑。“你廢呀!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連情深義重的結髮妻子,你都能眼也不眨,冷酷無情的遺棄了,我南宮烈算什麼?充其量不過是個不小心冠了你的姓、沒人願意承認的孽種!”
在南宮烈心中,他竟是給了他這樣的感覺?一個沒人願意承認的孽種?
皇上此時才驚痛地恍然明白,他竟將自己的兒子傷得這麼重!
“南宮烈──”
(本章完)